《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85、礼物

　　秦峥凝气于剑，在马身上蹬了一脚，借力飞了出去。利剑和弯刀撞击在一起，眨眼就溅起了火花。

　　也律拼死保护尤格萨隆一路，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出刀气势汹汹，实际上根本不是秦峥的对手，只两招便落了下乘。

　　秦峥剑身一横，拿剑背将也律震出一丈之外，回身便要去对付尤格萨隆。吴星和剩下的两个士兵打在了一起，尤格萨隆身边此时只剩下一个看着很是瘦弱的少年。秦峥一时没想起来少年是谁，只当是普通随从，运了内力向尤格萨隆疾步逼近，提起的剑已经蓄势待发，下一秒便要贯穿尤格萨隆的咽喉。

　　结果就在此时，那个随从模样的少年却突然暴起，用身体挡在了尤格萨隆面前。秦峥一惊，手上动作下意识缓了一拍。

　　其实这一秒的迟钝本来并不会影响秦峥，他在瞬间就做出了权衡，抽出腰间的剑鞘横向一打，击在少年的肩臂上，把人打偏了两寸，下一秒，剑锋就要到达尤格萨隆眼前。

　　可同一时刻变故再次横生。被震出一丈的也律狂奔回来，用尽全身力气冲到秦峥的剑前，用身体撞开了秦峥的剑锋。

　　“殿下快走！”也律扭头大喊，“布尔，护着殿下跑！”

　　布尔什么也没说，快速一点头，抓着尤格萨隆转头便跑。吴星被两个士兵纠缠着不得脱身，秦峥有心要追，刚抬腿，竟被也律死死抱住了脚腕。

　　一眨眼的工夫，尤格萨隆和布尔已经消失在了沙丘的视野之外。

　　秦峥气得要吐血，结果自己脚上捆着的大麻袋先呕出一大口鲜血，轻松地笑起来：“殿下，属下能护你平安，死而无憾了。”说罢，也律终于撒开手，滚在沙堆里没了生息。

　　吴星两刀解决了士兵，赶到秦峥身旁，满怀愧疚地道：“将军，末将无能，让尤格萨隆跑了。”

　　“他跑过了齐国的边界，按理我们就不能追了，否则恐怕又会和西域结下梁子。”秦峥沉声道，“何况尤格萨隆虽残暴，也是北疆的王室。两国之间，涉及到王室也得慎重几分。我执意要追来，其实只是为了一己私怨，追不到，也是我自己无用，与你无关。”

　　吴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然站在一旁。

　　秦峥看着地上的也律，还有两个士兵的尸体，叹了口气：“北疆多勇士，可惜明珠暗投，选错了主。把他们埋了吧，我们回营。”

　　尤格萨隆和布尔一路亡命逃跑，终于跑过了齐国的边界，脱离了秦峥的追赶。

　　尤格萨隆躺在地上，惨淡一笑：“没想到，我堂堂北疆二王子，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失去军队，还被一路追杀，差点就没了命。”

　　布尔没有接话，拿出了腰间别着的水袋，递到尤格萨隆面前，轻声说道：“殿下喝口水吧。”

　　以往的尤格萨隆，对入口之物都很小心，多次验毒还要有人试过之后才能放心下肚，此时的他却精疲力竭，根本无暇顾忌，拿过来直接灌进了嘴里，喝得一滴不剩。

　　“好布尔，”尤格萨隆满足地丢开水袋，闭眼笑道，“等本王子回到北疆，坐上狼王之位，就给你数不尽的牛羊，美酒，还有钱财，以后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布尔听着他越来越昏沉的语调，笑得比以往都要灿烂：“好啊，等殿下醒来再说吧。”

　　等你，醒得过来再说吧。

　　秦峥回到营地，沉着脸没有说话，赵世昌等人见状猜了个大概，也无可奈何，只好在此地暂歇一夜，明日再做打算了。

　　然而第二日清晨，一声士兵的惊呼把整个营地都吵醒了。

　　“怎么了？”秦峥走出来问道。

　　“将军，你过来看！”士兵把秦峥拉到门口，指着地上的尸体。

　　秦峥定睛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昨夜逃之夭夭的尤格萨隆，仰面朝下倒趴着，被丢在了营地门口，尸身早就凉透了。

　　“将军，尸体上都是针眼和匕首的小洞，尤格萨隆是被活活扎死的。”军医抬起头，对秦峥道。

　　尸体上的刀洞和针眼，应是为了泄愤，但也证明施暴者力气不大，否则这样滔天的怨气，何不手起刀落把人分尸了？再加上尸体躺倒的姿势，大概是抗尸体的人用尽全力，才勉强拖到门口，随便丢在了地上。秦峥皱眉，脑海中闪过了昨日那个瘦小的少年的身影。

　　他此时才隐约想到，昨日那个少年左耳上和卫翎一样的金线耳饰。记忆猛然回到脑中，在尤格萨隆初次到京师皇宫时，那个叫布尔的少年就被携从尤格萨隆左右了。仇恨积攒到一定程度，原来能让一个瘦弱的少年爆发出这么可怕的力量。秦峥不免有些胆寒。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把尸体收拾收拾，给北疆如今的掌权者送过去。”秦峥下令。

　　“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个尸体不是我们弄的……”王尨迟疑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解释了他们也不会听。”秦峥无所谓地道，“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去杀他的，有人帮我做完了，我感激还来不及。”

　　众人其实心中也觉得解气，见秦峥如此说，便也不再反驳，纷纷去着手之后的事宜了。

　　“欸，等一下。”秦峥想了想，叫住了要扛走尸体的士兵，“我再留个东西，这是尤格萨隆欠我的。”

　　卫翎目送秦峥出征后，便带着阿衍，跟送粮草的车马回了重华城，给阿衍在自己和秦峥的房间旁边收拾了一间小屋，让他休息。阿衍受伤之后，元气还没有养回来，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此时卫翎陪他到了房间，他自己又乖乖地爬上床躺下睡觉了。卫翎看着心疼，便陪在他床边，自己拿起一本兵书看着。

　　“卫先生。”房门口，金率小声地唤他。

　　卫翎放下书，走了出去。“金统领，有什么事吗？”

　　金率的脸上燃起了久违的八卦之火，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一个小木盒：“这是前线送回来的，秦将军指明要送到卫先生你的手上，说是给你的礼物。”

　　卫翎微微停顿了一下，清淡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遮掩的赧然。他伸手接过盒子：“多谢金统领。”

　　“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吧，”金统领好奇地探头，“不知道秦将军在前线还能发现什么礼物，这么八百里加急送过来。”

　　卫翎低头转开盒子上的锁扣，慢慢打开盒盖——

　　“啊！”一声短促的叫声从卫翎的牙关里跑出来，他清冷淡漠的脸色彻底崩坏，手指一抖，盒子摔在了地上，滚出来一个半月形的血糊糊的东西。

　　金率看了一眼，吓得往后一跳：“我的亲娘，这什么玩意儿！”

　　那团血糊糊的东西落在地面上，赫然是一只人耳。八百里加急，大概从尸体上下来不久。军报刚说尤格萨隆死了，秦峥转头就送了这么个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他从尤格萨隆脑袋上割下来的。

　　左耳的金线，他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秦峥不但记得，还非要报了这穿耳之仇，巴巴地来给他邀功。

　　卫翎惨白的脸好久都没有回血色，他捂着额头，忍了许久，嘴唇还在发抖，又好气又好笑，终于压抑着低声骂了一句：“秦子嵘，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