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48、办法

　　这是卫翎从噩梦中醒来之后，再一次听到这个词，不知怎地就唤起了梦中的记忆，卫翎突然恐慌起来，生怕秦峥像梦里的场景一样，前一秒还温存地说着话，下一秒就被击成支离的碎片。于是他想也不想地张开双臂，用力地环抱住了秦峥。

　　秦峥愣了愣，只觉得他这个动作像只受惊的小鹿，又像是被梦魇吓怕了的孩童，又好笑又心疼，只好抽出手来轻拍着他的背，温和地安抚着。

　　“……”吴星在一旁坐如针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以提醒他二人自己的存在。出声吧，破坏了两人的气氛不知会不会被将军记恨上，可不出声吧，显然他俩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最后被将军发现自己一声不吭地看完了全程，不知……会被将军做成什么馅的？

　　吴星僵着手脚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那边的卫翎总算是在秦峥的安抚下回过神来，看见了一旁的吴星，赶紧松开手正襟危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秦峥一回头看见吴星，才觉察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收回了微微拂动的旖旎的心思，正色对二人道：“那我们开始吧。”

　　卫翎转身去拿了书过来，递到秦峥手上，还是担忧地叮嘱了一句：“要是感觉不对劲，马上停下。”

　　秦峥点点头，郑重地接过，一目十行地扫了一轮，大致记住了流程，便着手开始了。

　　吴星出门丢了一块糕饼在地上，很快引了不少蚂蚁围在周遭。他眼疾手快拿两个小碗一扣，便连糕饼碎屑带蚂蚁一起捉了回来。

　　秦峥稍调整呼吸稳下心神，一如之前卫翎的动作，用匕首在拇指上抹了一道口子，在蚁群中捻下一滴血。他全神贯注地盯着蚁群，费力回想了一阵，轻声念出了书上那串拗口冗长的咒语。幽幽的青烟冒起，四散杂乱的蚁群忽然就停下了逃窜的身形。

　　秦峥合起手掌，闭上眼没有说话。卫翎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不久之前，他就是在这一步上出的事。

　　足足过了有半刻钟,秦峥缓缓睁开了双眼，瞥了瞥自己渗血的拇指，深吸口气，念起第二段咒语。原本停顿住的蚁群，渐渐再一次蠕动开来，向不同方向缓缓行去。

　　此时的秦峥脑门上渐渐浮出了细汗。他在念出第二串咒语之后，就感到自己的感官豁然被打开，撕扯出了很多不同的方向，一个个细如草芥的灵识挣扎着混入他的视界之中。猛然宽阔的感识让他一度有些错乱，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顺着他外散的精力，从心底慢慢萌芽。

　　秦峥皱紧眉头，在不同方向的感官里努力抽离，梳理着每只蛊虫的位置和角度，直到自己的神识凌驾于整个蛊群之上，他终于把散在各处的星星点点的亮斑汇聚在了一起。秦峥轻轻吐出一口气，伸出手，在空中虚比了一个向前推的手势。

　　蚁群没有章法的蠕动变得有了固定方向，渐渐汇集在一起，艰难地凑成了一个“齐”字。

　　虽然这个字歪七扭八，但已经是很大的突破。吴星惊奇地在一旁看着，差点拍手叫好。卫翎回头转向他，伸出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噤声，不要打扰到秦峥。吴星立刻收了想说话的心，乖乖站在一旁看着。

　　秦峥紧盯着蚁群，一丝神也不敢分，总算是把蚁群定在了精准的位置，拼凑成了一个完美的“齐”字。

　　很好。他满意地在心中想道，十几只蚂蚁就可以拼成一个字，而我只需再驯服一些，就能用它们互相配合来拼凑消息。蛊术虽然耗费心力，却能让人的感识扩大那么多，那种力量，真是很奇妙……

　　力量……

　　秦峥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反应太大还被自己呛了一下。卫翎心头一紧，立刻出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我没事。”秦峥回过神来，摇摇头道。

　　“将军，您刚才……”吴星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也问道。

　　秦峥抬头看向他二人，额头上的虚汗还没有抹去，他停顿许久，沉声对两人道：“我刚才……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自己体内，握住力量的同时，那种被猝然推上高峰的愉悦感，几乎让人欲罢不能。秦峥敏锐地觉察到自己心态不受控制的变化，便立刻停了下来。

　　“难道蛊术会控制人的心智？可是看穆存的回信，倒没有受什么影响。”卫翎眉头紧锁，“或许这也是因人而异？你和尤格颜苟都身居高位，接触名利之事更多，不可避免地对权势和力量更为敏感。也许巫蛊放大了人的负面情绪，又或许巫蛊控制生灵的力量太过强大，是人都难以抗拒那种力量的诱惑吧？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早早觉察到，说明你已经够警觉了。”

　　秦峥沉默下来，没有说话。一旁的蚁群因为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又各自散去了，但秦峥还能凭借脑海中若有若无的小光点和扩散出去的感识，感觉到它们走动的方向，就像无数根细细的蛛丝从他的脑中牵到了每一只蚂蚁身上，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不太舒服。

　　“选主之后能收回吗？”秦峥皱眉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像被大卸几十块丢进了不同的蚁穴里。”

　　“估计要等打赢尤格颜苟之后了。”卫翎摇头道。

　　“那，咱们还要不要用这个方法联系穆存了？”吴星想了想，发问道。

　　卫翎担心地看了秦峥一眼，道：“我觉得不妥。”

　　秦峥蹙眉：“可是不这样……”

　　“秦峥，”卫翎语气忽然重了起来，“现在不是为我担什么风险的问题，这是全军的事。如果继续下去，真的走火入魔了，你怎么统帅全军，怎么和他们交待？你可以拿自己冒险，他们呢？你拿所有阵前的将士冒险吗？”

　　秦峥没有说话。其实他心中所想的，和卫翎说的一样，只是他不忍心说出口。这是他身为主将，应该有的顾虑，可全了他的本分，就要把难题丢给卫翎，任其在愧疚和焦虑中陷入两难。而卫翎挑开了这个他不愿明说的话，让他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升起几分愧疚。

　　“穆存是我派去的，我会想别的办法保他。”卫翎笃定地看着他道。

　　秦峥叹气，认真点点头：“我陪你一起想。”

　　“报将军！”外面忽然有士兵扣门。得秦峥允许进门后，开口便道，“城外有一道人自称茅山术士，身怀绝技，求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