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36、照顾

　　“哦。”郑冲捧着茶壶，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媚的日光已经转为薄暮，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他对陈平等人道，“外面太危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几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地回到了秦府中。

　　入夜，京师的天空果然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给夜晚添了几分纠缠不清的沉郁。郑冲虽为家仆，却在秦峥的庇护下吃喝玩乐过得像个小少爷，连大的惊吓都没有受过。白日一番折腾，回府就恹恹的没怎么吃东西，到了晚上还体热高烧起来。陈平嘴上嫌弃他弱不禁风，一点惊吓还吓病了，却亲自去厨房蹲着驱寒退烧的药，端到郑冲房内，逼着郑冲喝了大半罐，又替他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盯着他睡着才罢休。忙前忙后一整夜，陈平也就没分出多余的心思细想白日的事。

　　木枯子回到房内，回想起白天被黑莲的人追杀的情景，一些疑问又回到了自己心头：乔前辈如果是因为多次破坏黑莲的计划而被追杀，那么自己的师父云隐子，又是因为什么呢？师父与黑莲教的人，又有什么陈年旧怨？

　　这段时间打听下来，外界对云隐子生平的流传，几乎像一行注释一样简单：神医圣手，淡泊名利，一生济世救人，年岁长后归隐函城南山，生卒年不详。

　　木枯子奇怪地想，这样一个中规中矩的医者身份，怎么才会和黑莲结下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恨呢？难道是像乔默一样，破坏了黑莲的某些计划吗？

　　想到这里，木枯子忽然心头一动：从这个方向看，师父和乔默前辈，还真的有些像。或许乔默前辈会对师父的事有些了解？

　　另一边的乔默回房后熄灭灯火，却没有上床就寝，而是在桌边枯坐了整夜。雨后的夜风透着窗缝吹进来，拂起他夹着雪色的发丝，此刻的他，才显现出了几分疲惫的老态。

　　郑冲被捏着鼻子灌了好几碗又苦又涩的药液，直喝到想吐，又被裹成个粽子，昏昏沉沉发了一整夜的汗，第二日醒来，已经好了大半。

　　“陈平大哥。”陈平支着桌子半睡半醒，听到有个声音在叫自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正好对上郑冲小鹿般眨巴的眼睛。郑冲被锦被裹得紧紧的，费力扭转身体，歪着头看向陈平，那模样，活像个笨重的大蚕茧。陈平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乐开了。

　　“你笑什么？”郑冲莫名其妙，又挣了几下，把一只手臂抽了出来，冲陈平晃了晃道，“我好像已经好了欸，你看。”

　　陈平走上前，用手探了探郑冲的额头，颔首道：“烧退了。”

　　郑冲只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背覆在了额上，手背微突的指骨硌着他，却意外的没有很难受。甚至当陈平把手抽走后，他还莫名升起一丝惋惜的惆怅。

　　“你是不是从来没照顾过别人？”郑冲忽然问道。

　　“怎么，嫌我照顾得不好？”陈平淡淡反问道。

　　“啊不是不是，”郑冲赶紧摆手，“我是想说，你以后还会不会这样照顾我……”

　　话一出口，郑冲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陈平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生病？”

　　“没事，我可能烧坏脑子了。”郑冲把被子拉过头顶，在被窝里闷声闷气地说道。

　　陈平轻笑一声，隔着被子弹了他一下，道：“桌上放了早饭，自己起来吃。吴管家那里我帮你告假了，你好好躺着歇一天吧。”

　　“小陈，小木头，我来跟你们打个招呼，我准备走了。”离开郑冲房间的陈平正要回屋，被忽然出现的乔默叫住，对方负手站在院落里，淡笑着对其道。

　　“什么？前辈你要走？”刚打开门便听到这句话的木枯子愣了愣，显然对这个消息猝不及防。

　　“乔前辈，黑莲的人还没放过你，你独自离开太危险了。”陈平皱了皱眉，想要劝阻乔默。

　　乔默闻言笑着摇头道：“正是因为他们还没放过我，我就更不能呆在这里了，否则岂不拖累了你们？我和他们的恩怨我会亲自解决，只是你的那两位深陷黑莲的朋友，恐怕要你自己再想办法了。毕竟破坏淘洗计划只是一时的，黑莲总还能再想出花招来对付他们。”

　　“我明白了。”陈平沉思后点点头。

　　“可是……”木枯子一时语塞。之前积压在心底的种种疑问，她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现在忽然听到乔默要走的消息，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乔默仿佛看懂了木枯子的心思似的，笑着轻拍她的肩，对其道：“你师父也是乔某敬重的前辈，他教出来的徒弟，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相信自己心中所想，不必忧思疑虑，大步行走就是。”

　　木枯子眼眶一热，那一瞬间，她几乎有一种在聆听师父教诲的错觉。她用力点了点头道：“谢谢乔前辈，我会的。”

　　“那前辈，之后要去哪里呢？”陈平又问道。

　　乔默恢复了之前洒脱恣意的模样，朗声一笑道：“天下之大，自有去处。几位小后生，咱们有缘再见。”

　　送走乔默后，陈平和木枯子对视无言，便沉默着各自回到屋内。这时前院忽然有了骚动，几个仆从跑来敲二人的门，大声喊道：“陈公子，木姑娘，皇上派了公公传圣旨来，指名要见你们！”

　　“见我们？”陈平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对，还有乔前辈和郑冲哥，你们赶紧去接旨！”仆从急得语速飞快地道。

　　陈平和木枯子面面相觑。陈平开口道：“我去把郑冲扶过来。”

　　一群人手忙脚乱，终于在圣旨进府之前上下打点好，由于主人不在，吴管家便领了乌泱泱一群人都在大厅跪着候旨。陈平怕郑冲又冻着，给他胡乱套上几件衣服，好歹把人弄到了大厅，还安置在靠近暖炉的地方跪着。

　　苏总管举着圣旨进屋，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宣旨道：“皇上有令，宣秦府家仆郑冲，前凉国侍卫陈平，医者木枯子，医者乔默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