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27、拼字

　　吴贲瞟了一眼迟岱，不屑地道：“咱俩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你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那一趟趟跟着供给车溜出去的千里骑，你当我是瞎的不成？”

　　迟岱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避开吴贲的眼睛道：“我那……不过是例行公事，再说了，与你无关，别给我多嘴。”

　　“呵，”吴贲冷笑一声道，“我才懒得管你们那些恩怨，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都不如自己吃喝享乐来得重要。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秦峥不是等闲之辈，你以为几句弹劾便能把人拉下马了？省省吧。”

　　“在皇上还信任他的时候，我确实动不了他分毫，可今时不同往日，”迟岱不以为然地道，“何况还有卫翎这个变数在，留给我发挥的空间可不小。诶，罢了，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还是遛马品茶去吧。”

　　迟岱故意摇了摇头，咽下了未说完的话，吴贲碍于面子不想追问，却又抓心挠肝难受的紧，终于还是开口道：“有什么变数？你发现什么了？你不就是非要把北疆的事往卫翎身上扯吗，没凭没据，难不成皇上也会信？”

　　“三人成虎你不懂？”迟岱一脸鄙夷地反问，又一耸肩道，“你不信我就罢，站边上点儿看着，该挖的消息我自己去挖，等到时圣上封赏，你别眼红就行。”

　　“切，谁稀罕。”吴贲对迟岱狂妄的语气很是反感，却又对他说的话有些许迟疑，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转回来，装作随口一提地说道，“对了，那天我听见几个仆从聊天，说卫翎院里的蚂蚁都要成精了，在地上拼起字来了，要不是卫翎把他们打发出去，还能再看几眼呢。”

　　“蚂蚁拼字？”迟岱觉得荒诞不已。

　　“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没有用，你若想知道，自己派人去看吧。”吴贲一耸肩，又补了一句，“不过若真有用，可别忘了这是我透给你的消息。”

　　吴贲走后，迟岱在心底冷笑起来：平日里装死，稍闻到些肉香便要跳出来分杯羹，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接着，迟岱想到吴贲说的蚂蚁，又陷入了沉思。“得找个机会去看看。”他自语道。

　　时近晚间，卫翎搬了张椅子，把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坐在院子里，借着黄昏的落日看起了书。

　　静静坐了一会儿，卫翎再低头一看，果然在昨天聚集蚁阵的地方，逐渐又有了动静。

　　“你怎么又在看书，这书有那么好看吗？”秦峥走出门，正巧看到卫翎膝上摊着本书，忍不住问道。

　　卫翎抬头对秦峥坦然一笑：“实不相瞒，看了这么多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那你成天捧着它，都在做什么？”秦峥被卫翎的话呛了一下，看着他君子翩翩的眉眼带着的狡黠神色，越发觉得是自己把他带坏了。

　　卫翎想起自己之前人模人样捧着书坐在床边，看进眼里的却都是秦峥昏迷时不经意的一颦一蹙，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正色道：“不说旁的，你过来坐，我有事对你说。”

　　秦峥走过去靠着石桌，道：“何事？”

　　卫翎用下巴一努，道：“喏，你看地上。”

　　“这些蚂蚁在……拼字？”秦峥看了一会儿，奇道。

　　“嗯，”卫翎点点头，“我本和穆存约好，用黑鸦作信使传信。但他到坪州之后，学会了控制蛊虫，便改用蚂蚁排字传信了。”

　　秦峥仔细盯着地上的蚁阵，念了出来：“昨夜两名术士斗法，不同主蛊虫相遇导致失控。可大王子并未追究，不像其平日作风。”卫翎拿起桌子上一块糕点，捻碎了一角，往地上撒去，方才还齐整的蚁阵一下子散开了，像普通的蚂蚁一样乱糟糟地哄抢起了地上的碎屑。

　　“不同主的蛊虫相遇会失控？那敢情好，”秦峥又得意地一笑，“今晚送他个大礼。”

　　“尤格颜苟一定暗自谋划着什么，这批术士，不只是拉来学蛊术这么简单。”卫翎念罢，思忖着道，又提醒秦峥，“穆存是我们私下里派出去的，还有蛊虫的事，传出去又是麻烦，所以我暂且瞒着别人了，你也小心些，若和穆存打了照面，不要露馅。”

　　“知道啦，”秦峥起身，又忍不住手欠地一揉卫翎的后脑勺，笑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出发了。”

　　卫翎拿起书往秦峥脸上狠狠一拍，笑骂着赶他出门，临送出门时还是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不可鲁莽”才转身收拾东西进了屋。然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院墙的屋檐顶上，一个黑黢黢的人头悄然隐退下去。

　　“你看清楚了，真是蚂蚁排的字？”迟岱背着身，闻言转过来盯着来人道。

　　“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下属笃定地道，“属下还听见他们说什么，蛊虫……不可告知外人之类的话，隔得远了，听不大清，大致是这样。”

　　迟岱眼前一亮：“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铺纸磨墨，本官要重写一份密函。”

　　重华山东山。

　　“将军，这些够了吗？”一个小士兵把嫌弃地把竹篓举得远远地，推到秦峥面前问道。

　　秦峥轻轻往里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一本正经地道：“不够，再抓点。”

　　“是。”小士兵苦着脸应了一声，只好又闷头钻进了草丛里。

　　“小心点，别自己被伤了。”秦峥提醒了一句，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一部分人对这份奇怪的工作很是头疼，但还有不少人似乎竟还玩得很开心。

　　“诶，你够不够，不够我分你点。”另一个人跳着凑到那小士兵身边，就要从自己的篓子里夹一点分给他。

　　“不，不用了……你怎么抓了这么多？你好厉害！”小士兵刚要婉拒，看到他篓里的一大堆，又震惊不已。

　　“小时候在乡下野惯了，就喜欢抓这些小东西玩。没关系，我分给你，我很会抓哒。”另一人笑道，很大方地挑起一大坨，丢进了小士兵的篓子里，看得小士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要表情僵硬地和他道谢。

　　过了一阵，秦峥估摸着差不多时辰了，便对众人道：“把盖子封严实了，咱们出发去坪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