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2、夜探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呐。”秦峥觑着屋外瘆冷的夜色，不自觉抱了抱肩。

　　二人趁着夜景掩护摸出了院门，从山林里抄小路绕到了前寺，正并肩攀在一棵枝叶繁密的大树上观望寺里的动静。

　　“明日寺里要忙着接何大人送的米煮粥，还要分发给山下的百姓，今晚该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反而这么多人在来回走动？”卫翎看着不远处进进出出的僧人，若有所思。

　　不多时，又见一行人推着空木车到了前院天井处，在墙边停成了一排。

　　“这又是做什么？怕何大人的粮车坏了，备着替补吗？”秦峥看得莫名其妙，卫翎却灵光一闪：“备下一批形似的粮车，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下原来的，如此大费周章，也就是说……”

　　秦峥豁然开朗，接上了卫翎的话：“何常献在原来的运粮车上做了手脚！”

　　“方丈。”白天为秦峥他们引路的老和尚走到住持身边，毕恭毕敬地躬身道。

　　“都备好了？”住持沉声问道。

　　“都备好了。密道两端也照应过了，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老和尚顿了顿，又问道，“白天那两名男子看着可疑，如何处置？”

　　“大人的车队清晨会到，必要确保万无一失。至于那两个人……”住持微眯眼，阴冷的声线从永远噙着和善笑意的唇角渗出来，“宁错勿漏，派人去处理了。”

　　“是。”和尚领了命，转身疾步走了。住持抬头动了动脖颈，闭着眼，神情竟有些惬意。再睁开眼，满是算计的视线似是往秦峥他们呆的树冠上一扫而过，几乎要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被住持发现了。

　　“杀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凭我二人之力怕是不好对付，况且若是被发现我们在这里呆过，我们更是非死不可了。”卫翎转过头对秦峥悄声说。二人并肩扒在不大的树杈上本就提着一口气，卫翎一句耳语几乎贴着秦峥的脸，夜色阑珊下，那人一贯清冷的声线竟压得有些绵软，轻轻地扫过来，扫得秦峥一个哆嗦差点泄了气。

　　“咳咳，没什么。”秦峥没有看一脸狐疑扶住他的卫翎，视线放在了院里忙碌的人群中，平复了一会儿，重新拾起了自己挥斥方遒的欠揍语气，“想杀就来杀呗，我不仅要在这里看，我还要进那个传说中的密道里看看呢。”

　　二人先观察了一阵走动的僧人，大致摸出了巡视间隔，这才悄悄下了树，东躲西藏地绕开巡视的人，来到了和尚们居住的内院。

　　“内院里的僧人，只有住持是独住一院，而且看今晚的巡查路线，隐隐地在护着前寺到这个院子的路。那个什么密道，八成就在这里。”秦峥边和卫翎分析，边带着他跳上了一个普通僧人住处的屋顶，顺着屋檐爬到了住持的小院。

　　“这些人在地上巡查得紧，却没想到我们还能脚不沾地溜进来。”秦峥瞥了眼卫翎，满脸都是“本将军绝顶聪明”的得瑟劲。

　　“我也没想到你能把大智若愚和大愚若智融合得如此完美。”卫翎凉凉地接道。

　　“光羽，我发现你这个人，初识文文气气一表人才的，怎么现在嘴那么贫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玩笑着，手上倒也不歇，三下五除二在住持房顶拆了个洞，悄无声息跳进屋内之前，还顺手复原了屋顶的瓦片。

　　“啧啧啧，这阵势，可真不像个清心寡欲的方丈的禅房。”秦峥四下看了一圈，如是品评道。

　　屋内一色金丝楠木桌椅家具，两边摆着半人高的纯金香炉，桌上器玩物件不是青釉瓷樽就是东海水晶，金碧辉煌，半点不像修行之人的房间。卫翎观望一阵，也觉得这住持房看着勉强，转念一想，道：“不过既然何常献总到寺里来进香，大概这屋子是给他备着的吧。”

　　秦峥没有言语，又打量了屋子一番，突然发现卧房的床壁上挂着一把弯刀。他呼吸一紧，快步上前取下了弯刀。卫翎跟着走过去，看到秦峥手中的刀，顿时明白了什么：“这种形状的刀中原不常见，是蛮族的？”

　　“恩。”秦峥的脸阴沉得可怕，“很好，何常献，不仅贪污受贿，还敢和蛮人暗通曲款，我真是小看他了。”

　　“所以所谓的密道，应该就是何常献私扣国税，再借捐粮之名偷济蛮夷的通道。”卫翎抬手一捻垂在耳边的发丝，思索道，“我们只要找出这条密道通往何处，再截下何常献的粮车，就能坐实了他通敌叛国之罪，或许还能追回一些税款。”

　　秦峥沉吟一阵，举步把卧房的每一寸都用脚踏了一遍，到床沿时，闷实的脚步声隐约变得空洞。两人对视一眼，开始在床的四周寻找机关。一番摸索后，秦峥在床板下探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把手。

　　他屏住呼吸，示意卫翎站远一些，“吱嘎”一声拉动把手，床前的地板瞬间打开，露出了幽深的通道。

　　“子嵘你看，这里有滚轮和绳索，应该是放货用的。”卫翎指着滚轮对秦峥道，“我们从这边的绳梯下去看看。”

　　“慢着，我先下。”秦峥扯住一掀衣摆就要往下爬的卫翎，“万一下面接应的人已经来了呢？我开路，你跟在我后面慢慢下，记得带上门。”

　　卫翎无奈一笑，只好等秦峥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下去再跟上，顺便把地板原样合了回去。

　　二人不敢点火折子，只得摸黑下行，好容易到了底，才勉强适应了黑暗。万幸附近尚无人来，秦峥拍了拍身上的灰，点了一根小火折，抬头观察着四周环境。

　　“看这里的土质，地道大概已经修了好几年了。”卫翎手一抹洞沿的土层，淡淡说道。

　　“而且陈设齐全，两边还有灯座，里面连灯油都是满的，”秦峥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这条暗度陈仓的路，倒是完善得很呢。”

　　“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一会儿说不定还能抓出来对接的蛮人。”卫翎拉着秦峥正要往前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

　　“好像是滚轮的声音……何常献他们来了！”秦峥眼疾手快一把吹掉火折，打算带卫翎找个转角暂避，却又听见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

　　“不好，前面交接的人也来了。”卫翎压低声音道。

　　二人微微一顿，不约而同地望向洞顶。

　　“走！”秦峥抓着卫翎的手，猛地向上一跃，两人手脚抵住岩壁，悄无声息地贴上了洞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