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颜公子》默写着悲伤

12、神三断 初三月夜

　　清晨的虫鸣鸟叫声中，红尘推开付鸾斐的房门，准备进行每天早晨例行的叫人起床工作。可是当她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了令她吃惊不已的一幕。
　　她们家主上最在乎的就是睡眠质量，所以他的房里是不允许有别人的，如果是早上那还可以理解，但是一整晚，那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她看到，李迹翎就躺在付鸾斐房里的睡榻上。
　　意外令她险些惊呼出声，幸好捂得及时，不然吵醒了睡觉的付鸾斐，后果恐怕不是他们现在的盘缠能够承受的。
　　下一刻她更庆幸自己没有喊出口，因为她家主上的眉头微蹙显然睡得很不踏实，而且，李迹翎的样子看起来快要醒了，所以她选择了用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顺便还掩上了门。
　　李迹翎把眼睛微眯了一条缝，看着红尘掩门出去。既然知道有人在打付鸾斐的主意，他晚上当然不能安心睡觉咯，所以一晚上几乎没有合过眼，只是听着付鸾斐均匀的呼吸声发呆。直到红尘推门进来的时候，那抽气声怎么躲得过他高度集中的神经？只是他不能出声，这样会打扰到熟睡的人，吵醒了他，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想到当初怀安可怜的钱袋，就觉得一阵好笑。真是同情他，早警告他不要进去了，偏不听！
　　现在慢慢回想过去的一些事情，忽然想起了一件险些被他遗忘到脑后的重要事情，那就是——查出散布付鸾斐手上的是“紫电清霜”的幕后主谋。
　　当时他就是因为得到这个消息，怕付鸾斐被秋林的人找到，所以才离开去查探的。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付鸾斐误认他被人绑架，血洗黄道宫的事。他带回付鸾斐之后就被他身上的毒给骇到了，所以就紧赶慢赶地去地狱修罗了解他的过去。虽然戴冥仰有提起过这件事，但是他的心思全被戴冥仰后来曝露的，关于付鸾斐多年隐疾的事给吸引了心神，一直想着化解的办法，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昨天晚上又因为江城飞花而把心思全用在防御上了，这一切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牵引着事件的发展，如果不是一夜未眠的他在清晨的时候反而神智清明了起来，还真的几乎要让这件事情跑出他的脑海了。
　　现在……既然他想起来，恐怕就要让那个暗中安排的人白费心机了。
　　暗中打了一个召唤手下的暗号，他知道，玄虚天极中一定有一些人跟在他身后，那是陈亦不放心他的安排，他也不能拒绝，毕竟有些事情是不能他自己去做的。
　　在确保不会打饶付鸾斐睡觉的情况下，用传音入密的方法呼唤身边的护卫：“何影，你召集土部的人追踪当初放出消息的人，一定要查到消息的来源。”
　　“属下遵命。”
　　“还有，以后向我汇报消息的时候，尽量不要挑晚上出现。”李鸾斐忽然想到自己以后很可能在付鸾斐房里常住，想到他对睡眠质量的要求，就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何影吩咐道。
　　“遵命！”何影愣了一下还是应道，主人的事情不是他们做属下的能过问的。
　　这时床上的付鸾斐皱起了眉头，他喜欢睡觉，并不代表他睡觉就会睡死，当惯了杀手的他警觉性是很高的，即使在地狱修罗的时候，他睡觉也不是很死，所以才能练出一套在半迷糊间和红尘对话的本事来。
　　昨晚房中多了一个人已经让他睡得很不舒服了，可是偏偏早上红尘还要来这么一下，她刚走自己还是不能安生，又要听到房中有人落地的声音，还要感受房中内力的变化往来，真是让人难以忍受。最后他终于决定，不再忍受这非人的折磨了，准备睁开眼睛责难一下让他不得安生的人。
　　可是他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李迹翎放大的脸，精致的五官近在眼前，清晨的阳光下这脸美得如梦似幻，伴着温和清浅微笑，春光洋溢。
　　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们月下的轻吻，脸红得像漫天的火烧云。
　　“怎么了？发烧了吗？”李迹翎看到他红红的脸颊，有些担忧地探手摸上他的额头。
　　“就算是发烧也是你害的，你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今天大清早又扰人清梦。你是不是存心让我缺眠啊？”
　　“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为什么啊？难道是为了……昨天晚上……那个……”李迹翎解决了一个麻烦，心情不错，于是就存心戏弄付鸾斐。
　　“你给我闭嘴！”一声厉喝声震九霄，惹得早上出门之后红尘一直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就连紫陌也不放过他。
　　这样笑笑闹闹的早晨实在是难得，以至于不久的将来这样的一天竟成奢望。
　　不说他们这里热闹的早晨，且说黄道宫的大殿之上，乔焕羽看着下面站着的人，丝毫没有从前居高临下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站在和自己同等高度。不是恳求，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我们合作吧！各取所需。”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这样简简单单一个姿势，居然就这样让自己心动了。为这个计划心动，为这样一份气势心动。
　　“为什么？”毫无预兆的，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有雄心壮志，我看得出来。只要得到紫电清霜就可以实现你的梦想，难道你不想吗？”用自己得到的情报中最能打动那个人的部分诱惑着。
　　“为什么要找我合作？”还是有很多不明白，所以要多嘴问一句。
　　“因为只有你能给我，我要的东西。”仰起头雍容地一笑，他知道，乔焕羽已经动心了。这样一个诱饵，不相信他不心动。
　　“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就是成功之后，我要取走除了剑以外的另一样东西。”
　　“好，只要你想要的东西和我的不冲突，我一定答应你。”井焰依旧笑得从容，他手中的筹码多得是，现在他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情报。得到了以刺探情报发家，并且闻名江湖的黄道宫的全力支持，他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乔焕羽则在心中笑得开心，井焰，我相信你不会乐意让我取走我要的东西的，但是，我要的东西没有不能到手的道理。
　　就这样，在各自心怀鬼胎的情况下，一个同盟成立了。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商讨，初步定下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天上宫阙和黄道宫各司其职，甚至连一些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细节都安排地妥妥当当，又把秋林的反应估计了九成九，使得乔焕羽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缜密，思虑周全。
　　“好了，该说的话说完了，我该回去了。”井焰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长时间紧绷的身体，打算打道回府，第一步的布置虽说已经完成了，还是需要检查一下。
　　“既然我们已经是盟友了，晚上就在黄道宫用晚膳吧，就当是我们的结盟酒。”乔焕羽站起身留人。
　　井焰忽然想起，当初他留李迹翎在一线天吃饭的事，当初李迹翎的爽约使他很不高兴。因为他是多少人捧在手心里的二皇子，他怎么能忍受有一个如此忽视他的好意？可是现在不同了，李迹翎是他的敌人，是他想要博弈的对象，他更希望他的无视，这样他才能减轻他的防备，攻其不备，克敌制胜。
　　“好啊，就先谢谢乔宫主的盛情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井焰回头笑得一脸妩媚，他是习惯一个物尽其用的人。
　　乔焕羽倒真是被他这样一个笑迷惑了，美人他不是没见过。若单从容貌上而言，付鸾斐的真面目比他更令人目眩神迷，李迹翎的清冷高雅也是不遑多让，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这个笑更能迷惑人的了。想起刚才他的巧计安排，招招狠辣，真的几乎要被他迷惑了。
　　井焰出生皇家，什么样的锦衣玉食没有见识过？但是在黄道宫的一餐饭却让他见识到了另类的奢华。
　　江南春雨楼是天下能工巧匠汇聚之地，作为江南春雨楼真正的主人，黄道宫内的器具物什也都是巧夺天工的，精致细巧比起皇宫也不逊半分。
　　而主副菜肴更是做工精巧、口味非凡，席间的歌舞上舞娘的衣裳，丝竹的造型质朴中带着另类的心思，令井焰刮目相看，所以一餐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有朋客栈的清晨又是热闹的一天，可是今天的热闹似乎与以往不同，原本住着的江湖人士在今天一早突然聚集在了一起。江湖草莽的聚会意外地没有喧嚣，只是静静地，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特定的房间，蓄势待发。
　　“各位，想必大家都是风闻紫电清霜重现江湖，才都在这里聚集的吧？半月前，江南春雨楼突遭灭门，有人亲眼看到万千人中，有人手持一柄光华流转的紫色宝剑，面对重重围困如入无人之境，你们说这不是王者之剑是什么？联系之前的传闻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紫电清霜必有千秋帝王现世，相信大家都很有兴趣吧？”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人对着面前的江湖人说。
　　本来应该群情激奋，大声呼喝的场面却没有出现，原因无他，只因他们现在讨论的焦点人物是一个极易惊醒的人，而且，此人若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醒转的话，所带来的破坏力是不可估计的。而且，如果吵醒了他，就是打草惊蛇。
　　在场所有人都在暗中较着劲，天下第一，千古帝王，这些诱人又响亮的地位是哪个人不期盼的？虽说他们混迹江湖，可是那也是无计可施才走的下策。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君临天下，只要是一个稍有野心的人，就绝对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
　　相较于楼下的暗流汹涌，楼上倒是清净不少，李迹翎在付鸾斐房中坚守两天未眠，自己劳累不说，付鸾斐也是两晚没睡好，于是处于对自己睡眠质量的负责，他把李迹翎赶回房里去睡，终于落的一个清净。
　　此时他正在香香甜甜地睡着，忽然冲天的杀意把他从梦中惊醒。如此强烈的杀伐之意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了，而且，他感觉到，这股杀意之中有着强烈的执念，似乎是见财起异，可是还要强上许多。
　　正要通知李迹翎，他就已经闪身进入了屋里。这么明显的杀意，普通人感觉不出来，但是他一个武林高手，江湖四公子之一的白虎公子，要是也没有感觉那不是太丢脸了？
　　“下面那些人似乎是要打劫啊！”李迹翎看见难得早起的付鸾斐却没有打趣的心情。
　　“他们如果要打劫的话，一定是旷世珍宝。而且，他们是从江南春雨楼出事以后才来这里住的，估计也是打我剑的主意。”付鸾斐扬起嘴角显露一个带着血腥的笑容。他的剑不是他自己选的，而是一个人硬要给他的。剑名咫尺天涯，寓意，剑于手中，人虽于咫尺，却早已阴阳两隔，远比天涯。所以名为咫尺天涯。是那个人对他的基本要求，出剑要快，狠，准，绝不手下留情。而且，剑成之日它已是紫色的剑身，并不是如李迹翎所说是长期的毒药和鲜血浸泡而成。而那个人的武器也是紫色的。
　　一想到那个紫色的东西，他的胸中就一阵血气翻涌，差点控制不住体内气息流动。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李迹翎敏感地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我没什么，只是被下面的杀意冲撞，引起了心中的杀伐之意，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控制我体内的真气流转，这几天没有睡好觉，又被这么一激，一旦真气的走势一乱，我就会变成只会杀戮的机器，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活。”付鸾斐按着胸口，呼吸短促绵密，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显然体内的真气已经开始躁动不安了。
　　“我运功帮你压制，叫红尘和紫陌出去看看，你看可好？”李迹翎扶住身形晃动的付鸾斐有点担心地问道。
　　“也好，叫她们两个小心一点。”付鸾斐拼命压制体内开始乱窜的真气，此时他已无别的心思管其他事，也只好交给李迹翎了，至少，自己还相信他。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李易峰布置完外面的事情，回到付辛博的房里，发现他的气息已经混乱了，脸色也不正常地潮红着，额上已经见汗了。
　　“小心。”李易峰喊了一声，赶紧上前扶住他，并把真气输入他体内，才稳定了他的情况。刚才的他好像走火入魔的人，真气岔乱，如果强行运功压制只会使真气更加散乱，万一冲断筋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坐在付鸾斐身后，他全心投入用自己的真气安抚付鸾斐体内乱流的气息。他们的真气虽不是同宗同源，排斥反应却不大，花了大概大半个时辰，就基本上把紊乱的气息稳定下来了。
　　但是，那股真气似乎不甘心这么被收服，居然在丹田处盘旋不去，而且，一旦运功注入真气它就会消失无踪，真气稍撤，它又跟进，如此循环往复，居然就在付鸾斐体内和李迹翎玩起了游击战。
　　一时之间，李迹翎也是束手无策，只好先行避开，收归安抚了别的气息，带它们运行三十六个小周天。此时两人身上均是汗湿重衫，汗水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浸湿了一次有一次，但是就是干不了。
　　楼下客栈的大厅里，那些粗豪冲动的武林人士还是忍不住要冲上来，紫陌和红尘劝说不成就只好和他们动起手来。
　　紫陌红尘虽是贴身侍婢，但是毕竟出身地狱修罗这样以实力论地位的地方，没有本事的她们，在宫中是会被人欺负的，所以，要论身手，她们绝对不会落了下风。但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她们毕竟是两个女流之辈，体力、精神方面与男子有着一定的差异，更何况，她们现在是被一群有武功的江湖人士围攻。而且，她们还要小心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否则扰乱了李迹翎的心神，有危险的可是两个人。
　　可是她们不知道，除非这场打斗没有任何人受伤，不然，他们依然是危险的。因为，伤口流出的血所散发的血腥味，对于付鸾斐来说，比那些单纯意识层面的杀气的刺激更大多了。
　　所以，此时房中的李迹翎可是苦苦支撑，才没有让付鸾斐处于暴走状态。可是他的体力和真气刚才消耗过大了，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紫陌、红尘你们快走，越远越好！”最后他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就看见付鸾斐化身一道紫光从微敞的房门口出去了。
　　门口，付鸾斐一身紫衣飘飘扬扬，绝然立于楼梯扶栏之上，紫色的双瞳，眉心娇艳的绛色，苍白的脸色，真的美如天仙，却让人从心里觉得害怕。
　　“紫陌、红尘，你们还不走？难道你们想让他恢复神智的时候后悔？”李迹翎从房里追了出来，从两个人大声喊道。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也知道了大概的情形，眼前这个美丽而血腥的人儿，已毫无人性可言，如果不尽快逃离，将命丧当场，而且说不定死无全尸。
　　回过神来的人们开始没命地向外奔逃，他们早已忘记了刚才的雄心壮志、信誓旦旦，当功成名就和性命冲突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于是场面乱作一团，真正该走的人，却愣愣地站在当场，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她们无关一样。
　　没有办法，李迹翎只好挡在紫陌和红尘身前，并一把把她们推下楼梯。她们只不过是被付鸾斐的样子吓到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相信这样一刺激她们应该能恢复神智，懂得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那两个人的确也如同希望一样恢复了神智，但是她们却还是不肯走，拼命在喊着付鸾斐，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唤回他的神智。
　　这时，付鸾斐的脸上浮起了一个残忍的微笑，眼下逃命的人群在他眼中如笼中之鸟一般。但是他愿意看着他们做最后的挣扎。
　　迫于无奈，李迹翎去出了自己不轻易示人的剑——朝露昙花。他的剑并没有如同名字般华丽的剑身，甚至连装饰都几乎没有。但是，它的出现本身就如同一个奇迹。它朴实无华却绚烂夺目，银白色的剑身上反射这上午的阳光，四周香气逸散，但是他身周一定范围内，却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身上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味道。
　　“鸾斐，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拦着你，你醒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你不想杀人，尤其是紫陌和红尘，她们是你的家人。我不想看着你痛苦，所以，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你不要怪我。”李迹翎看着付鸾斐，明知道他现在没有理智，什么都听不进去，但他还是要这么说，不光是希望他了解，同时也是给自己鼓励。
　　付鸾斐扬起一个风华绝代的笑容，魅力无穷，却包含杀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他的咫尺天涯，此刻，他和面前的人真的是咫尺之距，远胜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