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白丁与鸿儒·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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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拉着宋春时走到门外，靠在墙边沉默的点了根烟，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手里剩的半包烟递过去。
“抽吗？但不是什么好烟，五块一包的那种。”
“来一根吧，我知道那牌子，挺大众的。”
宋春时抽出了一根点着，烟丝燃烧起的橘红亮光让他感到身体里重新涌进一点现实的活力，烟的气味非常呛人，这让他的状态也清醒了一点。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就一直处在一种不常有的意识游离状态，就算是在平日的执勤时间里也没有这种仿佛灵魂都飞走了的心不在焉。他理解强子没有跟他说的更细，隔墙有耳，多说多错。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谁能在邻居死了的时候还心不慌气不喘的稳当过日子，这得是心多大才能对一个人的生死毫不在意？一切估计只有等到问问他丈夫才能知道，他们俩静静的等着，期间那女人照常的劈树杈生火，点炉子烧水，绞碎小院儿里的烂菜叶喂鸡鸭，好像那个女人走到哪里哪里才活了起来，一种说不上的危机感突然在宋春时的脑子里炸开，他突然拽了拽强子的袖子道。
“兄弟，你带好枪，我要没出来你就放信号联系王队然后跑，我突然想到点什么，得进去看看。”
强子被他突然这一下吓了一跳，搞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跟转了性一样的突然说这种话。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我现在心里非常慌，每当我觉得慌的时候就一定会发生什么让我接受不了的事，你应该也觉得不对劲，但是我等不下去了，迟则生变。”
强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有点不明所以，但他从目前情况分析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只得劝道。
“我们就只是走访邻居调查而已，隔壁屋里的事儿归王队那边管，我说句不好听的，不该管的别愣出头，自己的命最重要。”
“多待一分钟我都受不住了，抱歉，回头出事儿我自己去检讨。”宋春时把烟扔地上踩灭了道。“烟我下次请你抽好的，我试过一牌子，没那么呛。”
可能是那一点点血迹激起了他沉眠的热情，他侧身躲过强子拦他的手，重新迈进了小院儿里。
“是你啊。”从屋里出来的女人还是笑意盈盈的问道。“怎么了吗？”
他回手虚掩了院门，客气答道。
“没，就是屋外有点潮气，想进屋待着。”
“我家丈夫没回来呢，实在不好…”
宋春时沉下笑容，继续道。
“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不是吗？”
“我家里情况特殊。”女人毫不在意的回道。“就算是警察同志也得体谅民情吧。”
“不敢让我进门？”宋春时忽然向前一步，摸上腰间的配枪，冰冷的枪身让他安心了一些。“家里可别是藏了什么吧？”
“这话可就不中听了。”女人拢了拢头发，笑容慢慢从脸上消退。“为什么一定要进呢，我一个妇道人家总得在乡里乡亲的面前要点面子吧，不然你们走了，人家得怎么说我？”
“警民一家亲，我也不想和你闹的太僵，这样吧，那我问问你。你丈夫到底去哪儿了？”
女人神色不变，但语气已经有些不悦。
“我说了，出门砍柴去了。”
“那你丈夫真勤快，磨个刀手都磨破了。得记得给人好好消消毒。”
“你什么意思？”
“家里有人回来了不点灯，我可以解释成不太好意思怕我们两个陌生人看见。门口地上落了几滴红褐色液体，我摸了一把还潮着，有股挺淡的铁锈味，相信你应该能听懂我说的是什么。最大的特点是你的手和你身上的味道。”宋春时见女人神色有变，摸下枪藏在身后继续道。“干农活倒是挺熟，可手上白白净净的，搬草垛来的时候一点儿都不避讳苇草的毛刺，身上也有种莫名的香气，我在进村的时候闻到过一点。按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来说，天天得浸在烟熏火燎的后厨，身上还能保持这么清浅的香气，你家该是点了不少的香，如果是信什么教的话，那你可真是头号虔诚信徒。”
“呵呵呵…”
女人低笑了几声，又恢复到笑意盈盈的温柔神色，让开了进屋的位置。
“年轻真好啊…晚娘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了，但推理游戏真是一直都不好玩。”她擦了擦自己的手，继续道。“我挺急的，所以我得把你们俩也处理掉，解谜游戏结束了，小朋友。”
袅袅的烟气从院子的各处角落里涌出，自称晚娘的女人轻而易举的就制住想动手的宋春时。而在他意识消失前，他只来得及后悔没确认强子到底有没有通知人来。
或许那女人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急事，她下手倒是干净利落，但并没有仔细确认过。这让天生心脏生得偏右的宋春时得以在昏暗的屋里醒来。腿没什么知觉，右手也抬不起来，只有左手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可以动一动。他费力的把视线聚焦在右边黑乎乎的小山堆，应该是人叠在一起，堆在墙边。短暂的意识清醒对他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事，自他视线扫过屋子大部分情况之后，他的理智仿佛在一瞬间被冻结了，随之而来的是深陷入另一种极具痛苦的状态中。如果没有他突发的搅乱计划，估计情况也不会糟糕到这种程度。强子多半凶多吉少，自己也肯定是活不成了，现在连挪动手指摸出手机求救都做不到。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缓慢陷入深深的困倦中，宋春时试图挣扎着动一动，但身体仿佛不听他的使唤，依旧沉寂着。意识再次缓慢沉没于黑暗，把他短暂清醒时涌现的恼悔和恐慌也一并卷走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的意识又重新浮回岸边，有一束刺眼的光照了过来，他得救了。
医院的被褥温暖而干燥，他感到皮肤与被子接触的地方就像被轻柔的抚摸着，这触感让他心情好了一些，小腿还有一点酥麻的感觉，但他感应不到脚的存在。宋春时费力的扭过头，躲开天花板上灯管刺眼的亮度，他注意到窗户有一点没有被窗帘盖住的地方露出了一截黑。
身体反馈到大脑的无力感像中了病毒不断弹窗的电脑，他实在没办法起身，只能无聊的侧着头干眨眼睛。
所幸很快就有人来了，王均衡一脸阴沉的推开门，第一眼就尴尬的和宋春时成功对视。他克制自己缓和了一下脸色，开口问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宋春时一说话才感觉到嗓子干的发疼，只说了一个字就忍不住开始咳嗦。
“咳，咳咳…水……咳…”
王均衡又急忙大步迈过去给他倒了杯水，又把床调高到喂水不会洒的高度，一点点给他顺着喂了小半杯。
缓了一会儿，宋春时又声音嘶哑的继续说道。
“对不起，我擅自行动了。”
王均衡神色变了又变，本来想狠狠骂他一顿，可看着这幅惨样又实在骂不出口，只能深深的叹了口气，同样艰难的开口道。
“你个混小子真命大。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的时候继续报告。”
他来的快，走的急，脚步却很沉重。
宋春时的心已经快沉底儿了，他隐约预料到的无法接受的事情似乎已经发生了。
第二天王均衡来的时候还装模作样的拎了个果篮。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拎了样来的。”
宋春时精神状态还不错，力气也恢复了一些，已经能自己按床上的调角度按钮了，他调了个舒服的位置，慢慢开口道。
“我们一个走访小队都能遇到个厉害人物，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儿没外人，我也不跟你摆没用的架子，你慢慢讲。”
“那是个女人，身上挺香的。”宋春时眼神渐渐放空。“说话听着柔声细语，下手可真黑啊。我们一块儿去的她家，门槛儿里面地上有血，我摸着就算阴天返潮也没这么湿，就猜是她刚动过手，发现我们两个来了，又怕自己暴露，决定试探试探。”
王均衡没说话，宋春时继续道。
“她应该有急事，不是杀过人急着逃离现场，有点像着急接孩子放学。她伪装的很粗糙，对我们下手也很干净利落，是我轻视了，以为我怎么着也不至于摆不平一个女人。”
“我那个状态也看不清屋里什么情况，就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墙上涂了东西，有几个人被扔在屋里，估计你们没及时来的话我也没机会在这儿跟你扯皮了。”
宋春时没提强子，他觉得这种小概率的幸运事件一般不会发生在他身边，更何况昨天睡前已经一遍遍反刍过这种痛苦了，他不想今天再翻开伤疤接着撒盐折磨自己。
王均衡听完他全部的讲述，琢磨了一下，然后把真实情况先告诉了他。
“除了你个命大的被捅了也没事，还有参与调查的我溜得快了点之外，就只剩在车上留守的两个人还活着了。宋春时，你心里应该也知道遇见的已经不算普通的刑事案件了，正常哪有人敢对警察下这种手还没死绝的，特殊事件组就是为了调查这种案子成立的，这个女人也是我们曾经追捕过的一员。我这么说，你现在对我们面对的敌人能有点概念了吧？”
“什么叫我们？”宋春时精准抓住重点问道。“我还得回片区呢。”
“你遇上这一出还想回归正常生活吗？他们会以你各种想不到的方式留下犯罪的足迹。今天你还好好的上着班，明天你可能就会看到你的同事被切碎了扔在你的家门口。之前我们的人封了一部分他们活动的区域，估计是逼狠了，这是又一次主动对我们出手了。”
“我一个借调来的片警哪管得了这些。”宋春时感到一种烦躁的情绪在身体里慢慢膨胀起来。“再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参与进来呢？这本来和我没有关系！”
“但是你命大，你活了下来！”王均衡冷着脸道。“如果你现在是一具尸体，那你自然不会参与进来了，就这么简单。”
“就是说我没得选了呗？”
“你的档案我会负责调动的，康复了直接来s市特殊事件组办公室找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白丁与鸿儒·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