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
-
元康七年，封贵妃御前失仪，触怒皇帝，被罚佛堂思过，不料贵妃身怀有孕，不幸在佛堂之中流产。彼时元康帝正在明妃贺绮罗的宁寿宫，言明不许任何人打扰，求助之人纷纷被拦住，无奈之下，侍卫穆寻琴出宫寻找长公主，长公主韩茹连夜闯宫，痛骂皇帝，将封贵妃救了出来，但穆寻琴私自出宫，被重责百鞭，剥夺侍卫头衔。
“阿寻怎么样了？”
小产后的封贵妃身体虚弱，醒来后却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哭泣，只是平静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喝了药，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伊红着眼睛：“穆公子还好，大将军会照顾他的。小姐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太医说，太医说你如果调理不好，说不定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封软软神情不变：“没有就没有吧，我不想给丑儿生孩子，他也不会想我生。这次我欠长公主一个人情，总是要还的。”
小伊哭出了声：“小姐，你不要这样，你难受就哭出来啊，不要憋着！”
“还好奶娘出宫得早，不然她不知会哭成什么样。你也别哭了，总不能让我再来哄你吧。”封软软虚弱的靠在软垫上，抬手覆在眼睛上，苦笑，“我没事的。毓翔宫定是有钉子，去查。”
她早就知道她有了孩子，贴身伺候的几个人也知道，不过对外都瞒得死死的。现在皇帝来了这么一手，可见是知道了的，看来，毓翔宫的篱笆要重新扎一扎了。
想到流掉的孩子，封软软觉得心里有些钝钝的疼。她对这个孩子，其实是没有期待的。元康帝对她并不喜欢，但因为封轶的原因，每个月还是要来她这里两三次的，只是这两三次，从来都不会温柔，甚至都会让她痛苦。等到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后，封软软第一反应就是打掉，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孩子的存在，会让她直面自己尴尬的处境，直面自己懦弱无用的真实。
只是，封家需要这个孩子。封软软很清楚，她的孩子意味着什么。她是贵妃，有她在一日，元康帝韩诺就不敢立后，她的孩子天生就有继承皇位的优先权，再加上兵权，皇帝甚至会担心封家造反。所以，封软软当机立断，将这个消息锁住，准备等过年的宴席上再暴出来，那时候月份大了，且在众人目光之下，皇帝想动手都要三思。
现在，孩子没了，她为什么会伤心呢？
是了，她曾经天真的想过，如果她能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将孩子带大，她就会安安稳稳的做这个贵妃，等阿秀能独当一面之时交上兵权。只可惜，太天真了。
韩丑儿用掉了最后的一次机会。
封软软揉了揉乌青的膝盖，低声道：“和大哥说，送阿秀出去读书。找一些靠得住的人，交给阿寻，我要自己的暗卫。”
小伊无声的落泪，拼命的点头，封软软看着她，无奈的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个孩子，掉了也好。”
她不喜欢。她不喜欢这个壮阔华丽的宫殿，不喜欢那个总是带着审视和掂量的目光看自己的皇帝，不喜欢和这么多莺莺燕燕去争宠，不喜欢那些嫔妃们看她的眼光，甚至不喜欢御花园的花草树木——它们只能在规定的地方长着，完全不像野外的鲜花一样，想开在哪里就在哪里扎根。
她想要的，是辽阔的天地，是广袤的田野，是飞沙走石的边关，是她温润如玉的竹马。她的竹马陪着她看过日升月落，他们在流星下许过愿，在野渡里划过船，他们在璀璨的星夜下喁喁细语，在无人的芦苇丛中相偎相拥。他的怀抱温暖，他的嘴唇柔软，他的亲吻润如雨丝软似春光，他是世上最好的人，是她始终挂在心上，令她念念不忘的那一点光。
封软软忽然捂住脸，咬住唇，无声的哭泣起来，长公主韩茹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拼命颤抖着，努力不哭出声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酸。
“好了，阿软，别伤心了，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韩茹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是抚着她的背，干巴巴的说着，“我已经骂过丑儿了，还有那个狐狸精，放心，我让他们来跟你赔罪。”
“不用了，姨姨，”封软软反手擦了擦眼泪，这个动作在元康帝看来极其粗鲁，在韩茹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明妃也不是有意的，不怪她。”
韩茹陪着她掉泪：“她不是有意的，谁是有意的？若不是她拦着，那个小侍卫怎么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找我报信？这次丑儿若是不罚她，我跟他没完！”
封软软没有再说什么。是啊，贺绮罗的确阻拦了求救的人，一切的错误都牢牢的扣在贺绮罗头上，元康帝呢，顶多是睡熟了，被欺瞒了。
错误都是女人犯的，因为妒忌因为争宠，可她知道，始作俑者是皇帝，不是明妃。
后来，韩诺真的带着贺绮罗过来赔罪了。贺绮罗哭得梨花带雨，封软软很大度的表示原谅，不过是一个过场而已，谁又会在意真心还是假意。
之后，没了孩子的封贵妃似乎是想通了，一天比一天振作，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和宁寿宫的明妃关系越来越好。
所有人都觉得，或许是贵妃觉得生子无望，为了后半辈子以及封家着想，不如事先巴结好未来的太后，要知道，封家的兵权是撑不住多久的，现在皇帝是腾不出手来，等到边疆稳定了，兵权不交也得交。
唯一觉得有些不对的，便是元康帝韩诺了。正如封软软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这个自幼就总往宫里跑的姑娘。韩诺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太、祖皇帝赏赐给阿软一个漂亮的风筝，被韩议偷出来放，线断了，风筝不知飞去了哪里，韩议又是道歉又是送礼，折腾了很久阿软才原谅他。现在她弄丢的，可不单单是一个风筝，而是一个孩子，甚至可以说是一生的希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抛之脑后了呢？
绮罗单纯，哪里比得上阿软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不要被骗了才好。看着她们两人越来越要好，元康帝不由得越发担心。他倒是提醒了贺绮罗很多次，无奈封软软表现得太好，甚至暗地里跟贺绮罗说出“不爱皇帝爱的是魏王”这样天大的秘密，让贺绮罗不得不相信她，总是把皇帝的担心当做耳旁风。
元康八年过年的宫宴上，韩诺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备受冷落的大皇子韩珏，忽然就有了新的主意。张采女已死，不受宠的儿子和高位的嫔妃，简直就是天生要在一起的。
于是，封贵妃在御花园里，无意中遇见穿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的韩珏，怜悯和母爱之心大起，为其伸张正义，严惩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宫人，并将韩珏带回了毓翔宫，决定亲自抚养。
韩诺放心了，贺绮罗也放心，所有人都放心了，只有封软软，半夜时分，从床头的暗格里掏出一本折子，那是她前一阵从御书房偷来的。
折子只是普通的问安折，一般都是会交到门下省放到那一筐一筐的废折之中，时间长了就会一起付之一炬，她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
借着依稀的清冷的星光，封贵妃将折子打开，上面的字完全看不清，她依旧一行行的抚过，她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几乎能倒背如流。她知道，在这里，有她最为熟悉的字迹，写的是“燕州一切安好”。
他是安好的，所以，她也一定要好好的。她不单单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要站在所有人都必须仰望的地方，这样，才能对得起他的安好。
建兴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新帝韩珂的生母慧太妃云明珊自请在宫里带发修行，韩珂苦苦跪求，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韩珂绝望而走，云明珊梳着依旧乌黑靓丽的长发，笑着流下眼泪。这样多好啊，她就能一直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看书，养养花，日子该多么的清闲。
云明珊想起了自己待字闺中的时候。那时的她，最爱的就是读书，云家是诗书传家，就算没落了，藏书依旧很丰富。她最爱的，就是拎一壶茶，坐在藏书楼的窗下，一本本的翻看，微风拂过，带来缕缕花香。
后来，她进了宫。皇帝是个文化水平并不高的粗人，对她的喜爱表示在不断的送东西，金银珠宝，什么贵重送什么，简直是俗不可耐。她向往的，是与人诗书传情，细说心语，是那书页中的一枚书签，是夏日里的一盏清茶。可是，入宫了，为了自己，为了家族，她不得不做出喜欢的模样，装的久了，连自己都无法分辨是不是真喜欢了。
她看着阿软进宫，看着她强颜欢笑，看着她忍辱负重，看着她在宫里从举步维艰到风光无限。太可怕了，云明珊想，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和阿软做敌人。于是，当年封贵妃递出合作意向的时候，她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宫里谁都不知道，就连元康帝都没有看出，她们两个其实是一起的，说朋友似乎过了，但起码，她们可以在深宫里报团取暖。
她当时对封贵妃提出的条件很简单，事成之后，保住自己和一双儿女的性命，如果可以的话，能让她重新做回自己，读书绘画，养花弄草，最好还能让她养一只小猫。哪怕只能逍遥几年，她都想再做一回云明珊，而不是慧太妃。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