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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对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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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瀚文从梦魇中惊醒时,隔壁装修的轰鸣声正好终止。
半夜刨祖坟呢这是?!
他恼火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边默默咒骂隔壁,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回想着刚才那个梦。
梦中是一片茫茫风雪,山林黑夜。每一片雪花都像飞舞的刀片,割痛人的肌肤,又将其冻到麻木。
他站在山林中固定的一点,被极寒的狂风卷得无法呼吸,却又无法躲闪走动,也不能蜷缩取暖。每每这样立到全身都没有知觉时,五六十步开外便会出现一个橘黄的小灯。提灯人看不清样貌,只依稀能见他身上单薄的长衫,破烂又不扛风。
肖瀚文想喊他过来,张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提灯人举着几乎要被风刮走的小破灯,在暴风雪夜的林中跌撞瑟缩,呼喊的声音也逐渐微弱。
“我是……我在这……”
“我没有杀他……没有……”
提灯人喉咙口呛进了雪粒,嗓音一声胜一声的嘶哑,直喊到快要喑哑的时候,肖瀚文终于听到了他呼喊的第一句话:“我是……YanGong……”
到这里,梦戛然而止。
这个梦持续了近五年,每夜如是。
肖瀚文头痛地捏捏眉骨。
yangong……盐工?颜弓?
不管是那片森林还是那个人名,对他来说都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存在。他二十年的生活中,没去过那片森林,也没见过那个叫yangong的人,但是却总是循环着这段梦,折磨得他几乎从未睡过一夜安稳觉。
主要是那风雪的严寒刺痛感觉,实在是太过真实。
趁着隔壁装修声暂停,肖瀚文想再跌回被窝里睡会儿;但他又不想再做回那个梦。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十二点三十。
肖瀚文差点就把手机砸了。
这个点装nm的修啊?!给你老娘装棺材吗?!!!
缺觉的人脾气永远是突破极限的臭,肖瀚文自诩素质帝,还算有克制。
一二不过三,他决定再给隔壁两次机会。让他第三次抓到隔壁半夜装修,他就亲自去送隔壁那个不知好歹的邻居出殡。
如是想着,肖瀚文臭着脸套上衣服,踩着拖鞋嗵嗵嗵地朝楼下走去。
肖瀚文家是二层小楼构造,二楼是卧室厨房一类的生活区,一楼则是他亲哥哥肖耀开的一间酒吧。
因为父母早亡,他是由肖耀一手带大的,成家立业之前,他都和哥嫂一块儿住。
酒吧这个时间很空,只有调酒师司煜一人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擦着一只晶亮的高脚酒杯。听到楼梯上传来动静,司煜撇过头看了看,表情温和地叫住了肖瀚文:“你才睡了两个小时,不多睡会儿?”
“隔壁叫魂呢,睡个屁。”肖瀚文心态崩到极点,有些口不择言,径直走到吧台跟前坐下,很没精神地支起脑袋闭上了眼,梦呓似的道:“早饭。”
凌晨十二点半吃早饭,他也真是个人才。
司煜倒似乎习以为常,平静地从吧台下端出一份用保鲜膜封好的食物,又热了一杯豆浆端过来。
面包夹培根,肖瀚文最喜欢的口味。
“今天有行动?”司煜也不叫醒肖瀚文,提醒他吃饭,端出食物后又拿起已经一尘不染的杯子,继续擦。
肖瀚文仍不睁眼,继续梦呓:“有,大行动。”
大行动?
司煜停了动作,表情认真了一些,“这次不是抓捕盗窃案或者抢劫案了吗?严重吗?”
肖瀚文终于睁开了眼睛,顶着布满血丝的虹膜朝司煜瞪了一眼:“很严重,老子对象让人偷了。”
这……好严重啊。
司煜尴尬地笑了笑,又拿起了杯子,边摇头边擦:“你不是号称母胎solo20年吗?还有对象让人偷?”
肖瀚文嗤鼻,端起豆浆呷了一口:“少装蒜,你知道我说的哪个‘对象’。”
这个“对象”,是跟肖瀚文那个诡异的梦一起来的。
肖瀚文的父母死得有点不正常,尸骨无存,案子到现在都没破,连坟都没法立,所以能留给肖瀚文的东西就非常有限。
十五岁生日那天,肖瀚文跟肖耀切完蛋糕,肖耀突然一脸郑重其事地在饭桌上叫住肖瀚文,严肃地告诉肖瀚文你长大了,做哥哥的也该履行母亲的遗言,把母亲指名留给你的传家之宝交给你了。
肖瀚文有点惊又有点畏,颤抖着声音问他:“啥啊?特别贵重就哥哥收着呗?”
肖耀认真道:“很贵重,是对象。”
肖瀚文:“?????”
然后收到了一对食指长短、玉石雕刻的神像。
肖耀:“‘对像’。”
肖瀚文:“……我,靠。”
收到这个“对像”的第一天起,随之而来的就是五年不间断的梦。
肖瀚文起初以为这是个邪物,睡觉的时候就把“对像”扔楼下,结果还是做梦。
他也看过心理医生,请过风水大师,都不得其解。想想毕竟是母亲的遗物,加上只不过是做梦,并没有招来更多祸患,肖瀚文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还是把这个“对像”随身带着了。
贴身携带,片刻不离,硬要说这“对像”是那对象,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在白天,竟然有个不开眼的崽种敢来偷他的“对像”。
司煜也觉得不可思议:“你那个‘对像’,品相一般,雕工也一般,一眼看上去跟个赝品似的,一般人谁没事偷它?”
肖瀚文拿起培根三明治刚咬了一口,正要说话,不防隔壁电钻又轰隆隆地钻了起来,跟在他脑袋上打洞似的。
肖瀚文恼火地皱眉。
还有一次机会,他心中默念,没有停下与司煜的对话。
“今天闹了件怪事,没来得及跟你说。”肖瀚文吞下一口三明治,“我中午午休,出来的时候正好唐林路上警察开道,护送那个‘稀世珍宝’进西林珠宝行——哎,你听说过那件事吧?”
司煜点了点头,示意知道。
西林珠宝行近日要举办一个品鉴展,其中有一件被称为旷世奇宝的“绿玉兽”则要被公开拍卖。
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展会在宣传时就已经邀请了数位鉴宝大师进行品鉴,得出的结论是这件绿玉兽无论水种品相,还是雕刻工艺,都是上上品的奇物,估值不下十亿。
肖瀚文继续道:“就在那个运输车从我跟前开过去的时候,我‘对像’突然发光了。”
“发光?”司煜听愣了,“你那不就是个荒料吗?难道说是一块举世罕有的夜明珠?”
可拉捷报倒吧,夜明珠那是什么价!肖瀚文白了他一眼:“尽想美事。不过难保那个‘三只手’的跟你想的一样,可能也以为是个值钱货,趁我不注意就顺走了。”
司煜笑了:“能趁你不注意也是厉害,你说这话不觉得丢人哪?往日的抓贼大师让贼偷了,这说不过去吧?”
肖瀚文却丝毫不以为耻——当然,也不以为荣。他就当司煜放了个没什么味道的闷屁,三口两口把三明治吃完,喝起了豆浆。
豆浆确实对平复心情很有好处,至少肖瀚文的起床气被压下了,心情愉悦之后,讲话也不再那么刻薄。
肖瀚文慢悠悠地道:“前天帮老贺抓了两个当街抢劫的暴走族,追着摩托跑了四五条街,这两天稍微有点疲,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老贺全名贺志刚,是他们街区一个片警,从业三十多年一直在这里,不调走也不退休。肖瀚文背后常说他是死脑筋,不过当了面还是一口一个“贺警官”喊得恭恭敬敬。
不仅是因为老贺三十多年甘做人民公仆的平淡,当然也有司煜的面子在里面。
司煜听到“老贺”这个名字,果然怔了一下,低下头更卖力地擦着杯子,同时闷闷地道:“老贺……他挺好吧?”
“还行,就是老寒腿,跑起来比以前吃力。”肖瀚文故作不经意地审视着司煜的表情,“他说他闺女,这阵子已经在练开口说话了,还叫我问你好。”
司煜低低地笑了笑,“聋了七年,骤然开始说话也挺难的。”
肖瀚文脚踢了踢桌子,“别擦杯子了,想擦你那把枪就拿出来擦,这个点店里没人。”
司煜知道没瞒得过肖瀚文的眼睛,便也不再遮掩,从吧台地下摸出一把擦得锃亮的手枪。
这枪已经七年没有开过火了。
司煜道:“以后老贺问起我,就说我病得要死了,他估计会觉得我罪有应得,应该能开心点。”
“他得亲手抓到你害他闺女耳聋的证据,才会放过他自己。”肖瀚文拿起剩下的半杯豆浆,准备一饮而尽。
司煜与贺志刚闺女的那段情缘,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还是有点悲戚的那种。眼下这个情景,谁也不想回顾七年前的惨案,便都默契地没提。
空气静默了许久,司煜才又开口,继续问肖瀚文“对象”的事,“那你对象下落如何?今晚是就去拿这一个,还是?”
肖瀚文摇摇头,“不止。黄毛帮我查过了,偷我对象那小子有点东西,还是个盗贼集团的头子。”
黄毛就是肖瀚文的嫂子,街区内鼎有名的一个情报贩子。不过肖瀚文目无长嫂,对人家没什么敬意,有事叫嫂子,无事叫黄毛,反正他与嫂子两看相厌,背地里两人经常互相说坏话,有他哥肖耀两头安慰,这都不是大事。
司煜捉住了他话尾的那个重点:“盗贼集团?”
肖瀚文点头,“是。今天中午他顺我东西是碰巧,最终目的是踩点,准备今天晚上去偷那个绿玉兽。”
司煜表情有些担忧,“那你一个人去对付一个集团?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肖瀚文满脸的“你在逗我”,不可思议地道:“这么多年了,我的身手你还信不过?地球上能打赢我的人还没生——”
“哐!——”
隔壁似乎抡了大锤,哐的一声巨响砸出了地震般的效果。
肖瀚文忍无可忍,把被吓得泼光豆浆的杯子重重扽在吧台上,一边大步上楼一边在心中默默估算刚才那个声音的波长和振幅。
司煜紧跟其后,紧张地看着他,“你要干嘛?这墙可半个月前才重贴的墙纸……”
“闪开。”肖瀚文光火至极。
开玩笑,打魂斗罗三次命用完,地球都得爆炸。
他走完二层台阶也就分析好了隔壁打锤位置的坐标,径直来到自己房间的床边20cm处,抡拳就夯,轰隆一声巨响后,墙塌了半扇,尘烟弥散。
墙那头的装修工瞪大眼睛看着这边,看样子差点抱着大锤吓哭,八成以为自己一锤子把墙砸塌了,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肖瀚文冷冷地把手机杵到那人跟前,问:“认时间吗?”
装修工说不出话,瘪着嘴拼命点头。
肖瀚文收起手机,继续冷冷地问:“还敲吗?”
装修工拼命摇头。
“处理一下。”肖瀚文转过身,理所当然地把一地烂摊子丢给司煜。
司煜无奈地看着他前几日才修好的墙体,一时间拿不定注意,要不要跟肖耀申请加工资。
保姆费、装修费,跟调酒师的工钱一起结。
“你去哪?”司煜看着正往楼下跑的身影追问。
肖瀚文的声音隔着酒吧的玻璃大门闷闷地传过来,“还能干吗,接我‘对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