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卿gl》与斯归

31、途有饿殍

　　白天赶路夜晚找客栈休息，在路上跑了三天，终于离西和越来越近，路上的难民也逐渐增多，偶尔还能看到边边的草丛里躺着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一行五人从泥路上经过，因为路面坑洼不平，马车夫放缓速度，一面容枯槁的老人凑上前来，把住马车，用颤抖的声音哀求道：“各位大爷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赶车的青年三水回头喝一声，并未将他吓走，老人扒着马车一路跟，一路乞怜。三水扬起马鞭抽在老人手边，老人受惊缩回手，脚步仍旧跟着马车移动，不到一会儿又扒到马车上，向三水乞讨不成，转头扯着嗓子向车里嘶喊，“大老爷，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声音苍老沙哑。

　　路边有面黄肌瘦的儿童，有瘦的脱相的妇人，也有骨瘦嶙峋的男人，全部静默的看着老人乞讨，他们虽然没有跟到马车前，脚步却一直随着马车移动，仿佛只要马车里的人有所回应，便会一拥而上，好不渗人。

　　柳颜卿听外面的人喊的凄厉，扒着马车跟了一段路，掀开马车窗帘，一副苍老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头发花白，皮肤蜡黄黢黑，眼睛鼓的老大，倒不是因为眼睛大，而是脸上几乎只剩一层皮挂着，眼睛便凸显出来，尤为恐怖，嘴唇因干燥全是死皮浮起。

　　看到马车里做的是个姑娘，老人更加卖力的叫起来，“姑娘，行行好，行行好，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过一点东西了，赏点吃的吧，求求你……”

　　姑娘一般心善，见不得这种场景，马车里的姑娘看起来面善，老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能要到东西，活下去，什么都无所谓，就算挨几下鞭子又有什么关系？

　　三水见老人还不离开反而更加卖力哀嚎，路面坑洼，不敢加快马车，生怕马车里的那位受不了，又怕老人吵到她休息，扬起鞭子又是一马鞭，这回鞭子没再抽到马车上，而是生生打在老人背上，老人痛到咧起嘴，整张脸都变形了。

　　“三水，住手！”柳颜卿喝到。

　　三水委屈道：“小姐，他这是赖上咱们了，不让他尝点苦头他是不会走的。”

　　柳颜卿当然知道，世道艰难，但凡有路可走，谁又会拦路乞怜。柳颜卿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递给老人，老人接过去连声道谢：“好人好报，好人好报啊！”

　　得了干粮老人放开手，离开马车走到一边吃起来。其他人见状，蜂拥而上，围着马车，一群人扒在马车周围，马车不得不降低速度，本就移动缓慢的马车现在更是挪不动。

　　三水心急，一个劲的驱赶围着的难民，然而他们无动于衷，围着马车不让前进，想车里人乞讨。福举祥和这次跟出来的学徒丁大义所乘车辆也被迫停下，两辆马车就这样被逼停在马路中央。

　　福举祥坐在马车里，大概也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感叹道：“世道艰难啊，柳小姐刚才的善举却造成我们现在的局面，难民数之不尽，我们怎么可能帮助所有人，施舍一人就会有其他人过来，不能施舍所有人就会让其他没有得到东西的人不平衡。”

　　丁大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难民声音越呼越高，还有人甚至将马车窗帘拉开朝里乞求。

　　柳颜卿见难民多，马车不能移动，心中悲悯。把干粮递出去让三水分给众人。

　　小姐心肠真好。

　　三水接过干粮才发得几块一人一只手就将干粮抢完了，没得干粮的人继续围着马车，没有打算放行的意思，从乞讨竟变作硬枪的架势。

　　“真的没有了，干粮全给你们了。”柳颜卿解释道，可是难民们哪里听她的话。

　　脸上的神色从悲哀乞怜变成不拿到干粮誓不摆休的骇人模样。

　　福举祥看到前车有人得了干粮，有人没得继续围着马车，拿出车里的干粮分成两包，在丁大义耳边低语几句，丁大义听完拿着其中一包干粮塞进衣服里，准备下马车去，谁知他一出去就被难民围住，扯袖子扯衣角，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钻出人群去到前车，坐在马车前檐上，掏出怀里的干粮高声喊道：“最后的干粮，自己分去吧。”

　　说完把干粮扔出去，难民一听最后的干粮，离开马车冲到旁边疯抢，丁大义见马车边的人跑的差不多，赶紧叫山水赶车离开，“三水，快走！”

　　三水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驾！”马车脱离人群跑起来。

　　“小姐，坐稳了！驾！”

　　后面赶车的喜子见前车抛出干粮，按照福掌柜的吩咐也随之将干粮抛出去，难民去哄抢后加速驾车离开，跑了一段路，终于将难民甩开。

　　众人都松一口气。

　　丁大义道：“小姐，刚才真是凶险，您没受惊吧？”

　　柳颜卿闻言，惭愧道：“原是好意，不曾想差点将诸位置身险境。”刚才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一群想要活下去的难民的不到粮食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刚才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浮现在眼前。

　　“小姐，您心善，这怪不得您，怪这世道活生生将好人逼作贼人。福掌柜说接下去可能还会遇到难民，希望小姐收起悲悯之心，我们带的干粮都分发完了，离西和还有半天路程，指不定还有多少可怜之人。”

　　柳颜卿应道：“福掌柜说的极是。”天底下那么多可怜之人她确实救济不过啦，也就是碰上了才将带的干粮分给他们，但是量少人多，一旦分配不均就会有人记恨，好心却办了坏事。

　　柳颜卿掀开窗帘往外瞧去，沿途是拄着树枝的老人，衣衫褴褛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路上行走，两人的鞋子磨的破烂不堪仍旧穿在脚上，小男孩见到马车里的人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柳颜卿，眼神无辜充满羡慕。

　　路边的草丛里躺着人，一动不动，柳颜卿注意到他露出的小腿上半截已经腐烂，还有蚊虫在上面爬。

　　柳颜卿止住想呕的冲动，不忍再看，放下窗帘，出了南京没想到外面竟是这般荒凉，途有饿殍而不知发，心中悲愤却又无可奈何，真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马车又行半日，终于看到穿着整齐的路人，进入西和县，虽说没有南京繁华，至少也干净整齐，难民为何不进西和？在路上行乞难道会比在县内容易？柳颜卿不解，或者说他们进不来？

　　西和县只有一家昌荣分铺，规模较小，平时从南京发来的货储存在这里，那天的货才刚进西和县，就被鲁有金带人拦住，说要验货，着急要，但并未到约定的交货时间，被前去接货的西和县昌荣分铺掌柜耿丘拒绝。

　　鲁有金蛮横不讲道理，不验货就不让走，耿丘无奈，只好让他验货，谁知才验了两车货，竟有十几二十匹布不合格，质地粗糙易断，耿丘慌了，不知怎么就让鲁有金将货拉走了，后来他带人去要了几次，没有结果，去警察厅告了三次，被敷衍了事，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柳颜卿等人驾马车直接到西和县昌荣分铺，耿丘见到福举祥忙从店铺里出来作揖：“福掌柜，终于来了。”

　　福举祥回礼后见他引见到柳颜卿面前，“这是少东家柳小姐，这次专门为这件事来的。”

　　耿丘鞠躬行礼，见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只简单的微微一鞠，多少有些不尊重。柳颜卿看在眼里，知道他嫌自己年少，还是女子，看他是长辈的份上并未与他计较。

　　“三水，去街上找家客栈我们暂且住下。”

　　“得嘞。”三水领命而去，喜子和分铺的活计将马车拉到后边卸车喂马。

　　柳颜卿方对耿丘道：“来龙去脉我也大致了解了，我们一路奔波，天色也不早了，待修整一夜再商谈。”

　　耿丘点头，心里更加轻视柳颜卿，一来就嫌累，在家绣绣花岂不更好？

　　柳颜卿是真的累了，干粮在路上发给难民，他们跑了半天一口东西都没吃，福举祥五十来岁，跟着一路颠簸，想必众人都疲乏。

　　随后跟着耿丘，在分铺里转了几圈，看看仓库，看看账簿，西和县分铺这几年的盈利少的可怜。

　　柳颜卿将带的钱分发给分铺里的伙计，“虽然不多，但感谢大家对昌荣尽心尽力，日后还希望各位继续帮助昌荣。”

　　明明就是给昌荣打工，柳颜卿却说是帮助，一下将店铺伙计的身份抬高一截，伙计们得了赏钱，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自然柳颜卿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着道谢，少东家人美大方，不像耿丘那般抠搜，能压榨就压榨。

　　耿丘在旁边看着，心道：“还挺会收买人心。”

　　直到三水回来告诉柳颜卿客栈已经找好，柳颜卿等人才离开分铺。

　　耿丘送柳颜卿回来就看到店铺里的人笑嘻嘻的数着手里的钱，从鼻孔中冷哼一声：“还不去干活？等着我给你们发赏钱呐？！”

　　伙计闻言收着钱纷纷低头做事去了。

　　吃过饭，柳颜卿敲开福举祥的门，将手里写好的请柬放到福举祥手里。

　　“福掌柜，你明早带着三水和喜子将我的请柬送出去。”

　　福举祥接过请柬翻阅，段安、丰礼骄、鲁有金……都是买了那批货的货主。

　　“小姐，这是？”

　　“我们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