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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战争机器(二) ...

  •   大秦合众国历二十六年,六月。迦师古城。

      “老板!来碗臊子面。”“嗨,来嘞,您稍等!”

      被称作“老板”的中年人是这儿的常住民,祖上陇西秦人,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作为一个酒馆老板,他常年保持着良好的读书看报习惯——因为,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总是喜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些国家大事,顺便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哎,听说没?”果不其然,正午人一多起来,这边儿就聊开了:“上京这回是乱了套了,俩太子同台竞争,嘿!这不一山不容二虎嘛,非得打个头破血流不可!”

      “可不是!”另一人也跟着起了兴致,兴高采烈地接着话茬聊了下去:“大总统尸骨未寒,亲生儿子就跟东洋鬼子搞得蜜里调油,陈锡宁——这货是个什么玩意儿!”

      “要我说,林雪怀那小子还不错,不过看他那傻了吧唧的样儿,肯定斗不过陈锡宁那狗东西!”先前说话那人呸了一声,骂道:“妈的,难怪陈武不把皇帝位子传给自己亲儿子,敢情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畜生!”

      “就是,还不如那个混血杂种……”

      “嘘!活腻歪了你,还敢骂人是杂种?没听见姓沈的都在西域干了些什么吗?大洋国人打不过他,连高昌皇帝都被他给废了,突厥人见着他就跟见了鬼似的到处逃!听别人说,他短短几天里就杀了十几万人!”

      “那他杀的也是突厥狗,你怕什么?”

      “可是他今天杀突厥人,明天会不会杀我们这些骂过他杂种的秦人?”

      “……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老板终于听不下去了,皱着眉反驳了一句:“我说客官,您没见过沈将军,就别乱说话好吧?之前小老儿可是亲身经历过,将军纡尊降贵以命换命,把我们这些被扈特人挟持做人质的百姓都救了下来,小老儿所见到的将军绝对是个大善人!”

      “老板你就吹吧,那么个娘们儿一样的男人,还能救人?”那人不屑。老板看着他那一脸不屑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真没必要跟这人争辩:“算了,您爱信不信吧。”

      比起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恩人”与客人争吵,他还是想把精力都用在赚钱养家上。作为一个最普通的老百姓,他的愿望很简单: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妻儿平安,一辈子就这么安宁祥和地过去,就很好。

      ……前提是,这乱世能早些终结。

      “别再打仗了,老百姓真的太苦了。”莫名其妙的,老板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来。

      从小饭馆出来的时候,日头正烈。张牧一边拼命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眨巴着眼睛谄笑:“老大,那个老板好像认出你来了,刚才那句话是特地说给你听的呢。”

      “你觉得,他说的对吗?”沈长河也笑了,笑得很愉快。

      从西域回来之后,他的皮肤晒红了些——没办法,底子实在是太白了,怎么晒都不肯黑;身形还是修长的细高挑儿,只是不再如原来那般柔若无骨,一眼看去就是个稍显苗条的青年男人,仅此而已。张牧这段时间里天天陪着他,开始没太注意他身上的这些变化,可如今在太阳底下定睛一看,险些吓一跳:

      按理来说,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子是不可能再“发育”的;可事实上,他确实注意到,将军的五官忽然变得愈发深邃、深邃得开始有些“野蛮”了。

      沈长河现在的样子已经有种奇怪的陌生之感。冷不丁看上去,就像他之前在上京时见过的那些白人一样,几乎已经看不出另一半的秦人血统。原本就很长的睫毛仿佛上了妆似的,居然又长长了不少,睫毛尖儿弯弯地向上翘着,简直就是乌黑浓密的两道帘子,衬得一双幽绿色桃花眼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他这张脸可谓越来越“美艳”了,美艳到了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步。偏偏他的性格却越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让向来喜欢大大咧咧开玩笑的张牧都觉得有些害怕。如果说以前的将军有股子浑然天成的阴柔之美,那么现在的将军……无论是谁,都绝不会觉得他“阴柔”了。

      他们只会觉得他既可怕、又危险。尤其当这张浓墨重彩的漂亮脸蛋儿上泛起笑容之时——无论这笑容有多么和蔼可亲,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要死人的。

      沈长河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在大批基辅罗斯骑兵的帮助下,他先是“和平”驱逐了大洋国第七野战军团,然后杀鸡宰羊一样胡乱屠杀了剩下的突厥叛军,接下来就是放纵高昌士兵到突厥人聚集的村庄里烧杀抢掠、甚至强*奸*突厥妇女。高昌人与突厥人几百年间早就打出了不共戴天的世仇,因此除了极个别高级将领反对之外,军中底层士兵都对他的“决策”极力拥护且身体力行,一时之间尸横遍野,而剩下苟且偷生的高昌百姓也只得噤若寒蝉、庆幸着自己不是突厥人。

      当大军开进高昌首都伽沙城之时,谋权篡位的权臣秦易畏罪自杀,他便顺理成章地带着军队闯进了皇宫,“救”出了被软禁多时的国王法尔哈德。失去了一切的法尔哈德已经吓丢了魂,因此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于是,他的妹妹娜迪亚就顺理成章成了“首席监国执政官”,自此实际取代法尔哈德,独揽一切朝权,成为了高昌帝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统治者。

      “哥!”

      沈长河离开皇宫准备动身回国之际,娜迪亚、也就是沈如风最后一次叫了他一声哥:“谢谢你……帮我。”

      “我是帮我自己。”对于这世上唯一亲人发自内心的感激,沈长河并不领情。顿了一下,他又道:“保重。”

      他通过边境进入秦国时,徐曼舒带着已经完成收编的“西南护国军”军容整肃地列队欢迎他顺利归国。沈长河扫视了一周由从前杨怀忠手下的几支散兵编制成的新军,当即对徐曼舒的工作成果表达了极大的赞许,随即当众宣布将包括副司令徐曼舒在内的几名将领军衔连升三级、其余有功者也都颇多奖赏,几乎是人人有份儿——至于银子,那自然是由“友邦”高昌赞助,他只需动动嘴就可以了。

      他如此“慷慨大方”,护国军军心也愈发齐整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新编入建制的杨怀忠旧部,也终于在“饿”了许多年后第一次尝到了吃饱的滋味,不由对这位“仁慈”又绝美的新首领感恩戴德。

      大概是因为之前太忙了,因而对于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也是直到回国才后知后觉发现的。不知是不是和李云凌换过命的原因,他的长发剪短之后没再如从前那般短时间内就可以长回原来的长度;烈火不焚的本事还在,可受的伤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迅速愈合、不留痕迹——除了脸上的伤之外。正因如此,残酷的战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丑陋的伤疤,唯独一张脸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且完美无瑕。

      张牧不敢说,其他人也不敢提,可他早晨更衣时还是敏锐地发觉了自己脸上的些许变化:眉骨变得更加突出,眼窝更加下陷,睫毛从深深的眼窝里戳出来一截,赫然是密密匝匝、长而卷翘的好几层,稍稍一垂眼帘就会挡住视线。鼻子似乎也比从前高了一些,使得嘴唇甚至都显得有点儿陷进去了,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副冰冷严肃的表情。

      沈长河对着镜子里这张愈发妖冶美艳的脸看了半晌,忽然开始觉得自己这副尊容简直令人恶心。他忍着胃里强烈的不适,取过剪刀将头发三下五除二剃成了寸头,顺便也把睫毛剪成了同样短短的一层。

      结果没出几天,睫毛就又长回去了——

      这次比之前更夸张。虽然密度没怎么变,但长度却报复式的比原来还要长,衬着他那几乎见了青皮的寸头,能多违和就有多违和。张牧和其他将领前来汇报的时候,统统选择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去看他:因为他们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胆子大点儿去告诉一下将军吧,”闲暇之余,不少军官私下议论:“别剪头发了,头发还没睫毛长,看着真的很别扭,像……女扮男装。”

      这话说的不早不晚,赶巧就被路经此处的本尊听见了。不过他却并未因此大动肝火;他仔细地想了想,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很客气了:

      自信了这么多年的沈长河,忽然就觉出了自己的“丑”来。回去之后,他自卑且郁闷地对着镜子又看了一遍,认为现在自己这副尊容已经不是女扮男装的问题了,简直是非男非女、不伦不类。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左右也没人敢笑他。

      沈长河决心自暴自弃,任由五官和头发随意生长;而手下的将官们看久了他这个怪异可笑的造型,慢慢的也就都习惯了起来。眼下他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张牧便只得老老实实地答:“属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将军,咱不能再打下去啦,穷兵黩武没有出路。”

      “你说得对。”

      “……啊?”

      张牧目瞪口呆。沈长河好笑地看着他:“该打的仗都在国门外打完了,还打什么?”

      对于他的这一回答,张牧是不怎么敢相信的。他虽然能力平庸、不堪大任,但厉害就厉害在他从来都是将军肚子里的一条好蛔虫,对于将军想的什么是一清二楚:

      在西域的那些天里,虽然后来再没有人敢提起过,但李云凌那小丫头的死显然给他造成了极大刺激,以至于他没了毒瘾、却又染上了别的“瘾头”。

      比如,杀人。

      比起拿枪爆头,沈长河显然更喜欢用军刀砍断人的脖子,然后享受热血从脖腔子里喷涌而出那一瞬间的奢靡绚烂。在突厥人眼里他无疑是残暴的,但另一方面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从前独神教数之不尽折磨人的法子,这种一刀毙命的死法还算痛快,足见其并非彻头彻尾的变态。

      张牧不由得胡思乱想:这刚回国没几天,老大他就能“恢复正常”?

      ……毕竟,大秦境内也有不少突厥人和扈特人啊。

      “这次真的不再打仗了,也不杀人了?”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似的,张牧眼巴巴地抬头看着他。沈长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

      玉门关以外原本是杨怀忠的地盘儿,二十几年前这位杨将军带着他的扈特兵造反失败之后,包括迦师古城在内的数十座西北市镇就成了维新政府的直辖地区。可最近几年墟海列强频频犯边、整个国家内忧外患不断,这里逐渐也就脱离了中*央的掌控。

      虽说当地官员也都是上京指派过来的,但实际上军政分家,地方大员跟各个占山为王的大小军阀之间,也只能是勉强维系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来,东北军政府将军张恕己没想染指过,嬴风、萧子业两代西南将军也没打过这里的主意,原因就在于这里面突厥、扈特、秦人武装力量太多太杂,根本管不住也没法管,与其劳心费神地花心思在这里,还不如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伺候好来得实际。

      然而到了沈长河这一代,他却不这么想了。母亲和萧子业前面攒了三十多年的老本儿,在他手里又经过了几年的闷声*发大财,如今的西南军政府有实力、也是时候向外突围、扩*张了。只不过,现在的沈将军有些疲劳过度,需要好好放松一番。安抚好自己忠心耿耿的张副官,他便趁着自己还算清闲的功夫开始满城地逛,顺道考察考察当地风土人情。

      合众国成立以来,维新政*府虽然软弱且穷得叮当三响,但在于全国范围内推行包括大、中、小学在内的现代教育这件事上却可谓下了血本——维新政府将其称之为“(此处不被允许描写)”。前期大总统陈武还没“老迈昏聩”之时,国民教育以理、化、工等学科为主,意在“经世致用”;而从合众国历十四年开始到现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此处不被允许描写)”已经变了味儿(此处不被允许描写)。

      因此,当一群胸前别着刻有陈武头像徽章的小孩子嘻嘻哈哈走过去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没多么惊讶。反倒是张牧望着这些小孩子的背影,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这要是在老家,我儿子估计也这么大了……”

      “哦,你连孩子都有了?”沈长河明知故问地开着玩笑。见他此刻心情好,张牧索性壮着胆子接了话茬:“哪儿能呐!这么多年跟着老大您鞍前马后东奔西走,天涯为家,哪儿顾得上什么终身大事……没得老婆哪儿来的儿子嘛!”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哪儿”,语气幽怨得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听得沈长河不由莞尔:“不如给你放个长假,让你回趟老家讨个老婆,怎么样?”

      “瞧老大您说的,属下是那种为了娶老婆就忘了主子的人嘛!”张牧连忙替自己辩解:“再说了,老家那些村姑都是些庸脂俗粉,属下看不上。”

      “臭小子,”沈长河伸手一点他的额头,笑骂道:“人家姑娘不嫌弃你就不错了!”

      两人正说笑着,就被前面呼啦啦围上去的一大群人给拦住了去路,里面隐约还传出女人的哭声。沈长河本想就地绕行,却在听清其中一个男人的怒吼之后,生生停住了脚步。

  •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河:……为什么我随便出去散个心都能碰见麻烦事?
    五爷(作者我):因为你还有个名字,叫做工藤新一(滑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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