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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谈判(五) ...

  •   张牧等得哈欠连天之时,门忽然就被踹开了。

      李云凌逃难一般地飞奔而出,仿佛身后的屋子里有什么吃人的怪兽在等着她一样!

      张牧呆呆地目送着她跑远了,才悄悄地抻着脖子向里面看了看,就见自家将军好整以暇地倚门而立,一言不发。张牧下意识地问道:“老大,您这是又欺负李小姐啦?”

      “叶公好龙。”

      沈长河悠悠地说了四个字,嘴角却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在张牧眼中,此时他这笑容简直像极了偷腥得逞的猫儿——通常情况下,这样的笑容只会出现在他心情极好之时。

      那么,是什么事情能让沈长河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居然还能开心得起来的?

      于是张牧又一次大声嚷嚷了起来:“老大您这回瞒不过属下,你肯定又欺负李小姐了!属下看她刚才都快哭出来了!”

      “这么八卦,你小子怎么不去写话本?”沈长河摸了摸鼻子,佯作生气道:“滚,睡你的觉去!”

      张牧嘿嘿笑着敬了个军礼:“得令!见您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属下就放心了!属下恭祝将军明日会谈所向披靡、全胜而归!”

      望着张牧这“臭小子”如释重负一般三步两步离去的背影,沈长河缓缓地点了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拈在指间任由它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烟气,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次日,就是列国和谈的最后一天。

      汽车还未开出临时官邸大门,就听一阵高过一阵的人声、似乎前面有大型集会。张牧眼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老大,前面的大路被堵住了,好像是……一群学生在游*行示*威。”

      沈长河略加思索,问道:“前面有宪警队么?”

      张牧道:“看不清,不过属下看那帮学生吵吵嚷嚷的但一直不敢再往前冲,估摸着是有吧。”

      “从旁边绕过去,不要鸣笛。”

      “是。”

      对于自家将军的命令,张牧向来都是百分之百、毫无含糊和保留地执行的。于是他操纵着方向盘慢慢悠悠地驾车绕过人群边缘,闲庭信步一般缓缓地开了过去。

      车窗的玻璃是单向的,外面的人看不到车厢里的情形、但反过来却可以。沈长河以手支颐,安静地观察着窗外游*行的学生们。

      ——“打倒东瀛殖民者!打倒扶桑殖民主义!”

      ——“寸土不让!寸土必争!”

      ——“东瀛鬼子滚出大秦!滚出大秦!”

      人群宛若海浪拥挤在上京的各条主干道之中,各式各样的标语横幅就像漂浮在海浪上的一页页扁舟;海浪翻卷的尽头就是总统府议事厅,而越往那个方向、宪警的数目就愈发可观。

      车子开了有段距离,喧闹之声也越来越震耳欲聋了起来。沈长河原本是闭目养神着的,直到“砰”的一声巨响过后,有样东西“咚”地撞到了车的前部,然后车子就被迫停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

      “老大……”张牧的声音在发抖:“死……死人了。”

      沈长河灰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车窗前带着血迹滑落的人形物,左手轻轻推开车门,甚是优雅地迈了出去。

      一个很是眼生的、穿着黑色军装的年轻人站在约两三百名宪警最前面。看见他走下车来,那年轻人吹了吹犹自冒着热气的枪*口,一张方方正正的、黝黑的脸上细长的眼睛弯了弯:“呦,沈将军?早上好啊!”

      他这声招呼打得如此自然,就好像刚才被一枪毙命、然后正正好好砸在别人车窗挡风玻璃前面的学生不是他杀的一样。沈长河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学生,只见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并不算小的眼睛仍惊恐万分地大张着,而在那双眼睛之上、眉心正中,正有鲜血汩汩地从崭新的血洞中流出。

      ——死不瞑目。

      “5.56毫米口径,最新式的博朗克步枪。”沈长河拍了拍手,语气平静道:“这枪不错。”

      “谬赞!”军装青年放下手里的枪,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早就听说沈将军在枪支方面堪称专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概是被枪声和死人吓住了,原本乱哄哄的人群此时也消停了许多。可学生们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仍保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到了相对而立的两个男人身上。

      沈长河谦虚地摇了摇头,微笑道:“沈某不才,做什么事都不求甚解——阁下也谬赞了。”

      “不不不不!”青年夸张地连连摆手,高声道:“后起之秀里面,您一向是家父最欣赏的一位!千万别客气,您这边儿请。”

      说着,他还真的就让出一条路来,嘴上还带着那相当开朗的笑容:“这些个不懂事的书呆子,国家出资供他们读书不好好读,偏要上街闹事,还挡了沈将军的车驾,您说他们是不是很该死?”
      沈长河避而不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这个人虽然不喜欢钻研什么东西,但枪法还算一流……”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头面向青年,微笑道:“举起你的枪,对准我。”

      上午九时,和谈正式开始。

      很奇怪的是,西南军政府沈长河将军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人。他走进来的时候,右手的伤口还在流血,左边半张脸上也溅了不少血迹。

      面对着众人惊愕、怀疑的目光,沈长河却面带笑容地解释道:“抱歉,路上有些堵,让大家久等了。”

      饶是有所怀疑,但对于此刻的各国大使而言,公事才是最重要的。短短两天过去,扶桑方面居然鼓动了包括法莱西、高丽在内的绝大多数国家在条约上签了字;虽然大洋国、雅利加合众国仍旧没有表态,但如今情势显然已对大秦极为不利了。

      伊藤晋作甩了甩手里厚厚一摞文件,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俯视着坐在谈判席上一言不发的秦国外交官们,大声道:“关于我扶桑帝国提出的‘十项协议’,你们到底考虑好了没有?识相的就乖乖签字,不然,等帝国派出‘关原军’踏上津海口的那一天,就不会是这么客气了!”

      大洋国特使弗莱明戈也慢条斯理地开了尊口:“对于扶桑国提出的这‘十项协议’,我们保留沉默的权利,放弃在此事项上予以表态,也不会支持任何一方。”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大洋国虽然算是东瀛扶桑的“宗主国”,但对于扶桑不断对外侵略扩张的行为,他们向来是不赞成的,因为这不符合大洋国的国家利益。看门狗凶一些自然是有好处的,但若这家犬野性难驯、拴不住成了野狗,那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然而这一次,大洋国竟公开表示在此事上“弃权”,无异于默认了扶桑此种行径!

      “这个字我等绝不能签!”上京特使本来是个温温吞吞的性子,如今也终于坐不住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这是赤*裸*裸的卖国不平等条约,谁签了谁就是千古罪人!”

      “好一个‘千古罪人’!依我看,你们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伊藤晋作毫不示弱,也站了起来叫嚷道:“战场上都讨不来的便宜通过谈判就能讨来?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不愿意签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可你们的整个民族就要为你个人这区区‘面子’付出最惨痛的代价!秦使,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若是不签,你怎么跟你们的大总统交待啊?”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此严肃的场面居然还有人能笑出来,不只是正在争吵的两人、就连其他默默看戏的列国使节都顺着声音方向看了过去。

      就见沈长河一边摇头一边笑,笑得还甚是开怀。伊藤晋作皱着眉瞪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说话实在好听——简直比唱的都好听。”沈长河翘着二郎腿,稍稍偏过头去斜睨着他:“能把割让领土、卖国求荣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伊藤先生如此口才,不去唱戏真是可惜。”

      “姓沈的!”伊藤晋作立起眼睛刚要发怒,却又忽然笑了:“哦~我知道了。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你们这是‘恼羞成怒’所以才‘冷嘲热讽’的吧?也罢也罢,既然败局已定,随便怎么生气,哈哈哈!”

      沈长河不以为意地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两份折得整整齐齐的纸笺。伊藤晋作离得远,看不真切他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便嗤笑了声:“就算你今天拿的是天皇陛下的圣旨,也是无济于事了!十项协议是非签不可的!”

      “伊藤先生,你急什么。”

      沈长河神态自若地将其中一份纸笺置于谈判桌正中央,随即便有几位侍者上前迅速将它铺开。众使节纷纷站起身来好奇地看了过去,才发现他所放在桌面上的竟是一幅地图。

      沈长河此时就站在人群中央,原本因为清瘦而不那么明显的身高优势瞬间就被凸显了出来——他足足能比周围的人高了约两三头,也因此,说话时哪怕声音并不十分高亢、却也有十成的气势:

      “这就是我大秦的版图。各位使节手里有扶桑‘十项协议’的,可以对照着看,其中第七条所涉山东、山西、鞑靼、云贵、广府矿山开采权尽归扶桑一项,诸君可知有何深意?”

      这一段话直接就是用大洋国语讲出来的。如今,大洋国已然是世界第一强国、是以其语言也是当今玄天大陆、墟海列国的通用语言,在场的外交官们自然都听得懂。法莱西特使勃朗特性子急躁,率先接下话头道:“谁都知道你们秦国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山多、矿产多嘛!”

      他这席话也用的是大洋国语,在场众人当然听得明白,随即忍不住哄然大笑起来。一向总是面带笑容的沈长河这次却没笑,而是神情严肃地继续说了下去:“勃朗特先生所言非虚。不过扶桑与我国接壤或相近之处不过辽东、山东、淮南沿海一代,矿产亦大多集中于北方,为何偏要选择广府、云贵以及远隔千里的鞑靼地区作为独占矿产开采权之地?”

      “沈先生,你就不要绕弯子了,我们想听的是最直观的答案!”勃朗特大着嗓门抱怨道。

      直到这时,沈长河才终于笑了笑,一直紧握着的左手缓缓张开,变戏法一般现出一抔褐色的土状物:“在座各位大使先生,有人认得这是何物么?”

      “这是……稀土?”

      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从“弃权”开始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的大洋国特使弗莱明戈。沈长河点了点头,淡淡道:“弗莱明戈先生不愧是大洋国最高学府理学院培养出来的高材生,的确慧眼如炬。不错,这就是稀土,也称‘独居石’,是核物理科学的基础原料、如今军工界当之无愧的‘稀世宝石’。”

      其实,不用他多做介绍,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目前为止物理、化工科技仅仅停留在燃油驱动的汽车、火*枪、大*炮的程度,但自从雅利加合众国科学家兰尼斯坦·霍菲尔德发现“原子分离原理”之后,诸发达国家科学界、军工业界都在明里暗里地加紧对核物理和导弹技术的研究、力图率先在这两方面实现技术突破,从而掌握称霸世界的主动权。而稀土,则是现有及未来可能达到的基础科学理论水平下,能够促进这一“技术质变”早日到来的最佳实验原料!

      “稀土最早发现于中陆各国,但就在一年前,罗曼帝国竟在我国山东、山西多座矿山中也开采出了稀土原石,进而在两广、云贵、祁连山以北的鞑靼地区也陆续发现了稀土的踪迹。”

      沈长河拿起另一份纸笺,展开示于众人面前:“诸位请看,这是罗曼帝国驻秦大臣半年前向其政府递交的一份报告,上面记载的就是我大秦稀土分布情况。”

      在场的一些小国家曾是罗曼帝国属国,它们的使节上前核实了一番,才点头确认:“确实与秦使所述一致。”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饶是向来护短的大洋国也终于坐不住了。弗莱明戈特使倏然一拍桌子,死死盯着仍然完全搞不清状况、两眼发直的伊藤晋作,冷笑道:“贵国好大的胃口!此前我大洋国不愿参与到你们两国之争的烂摊子,是因为你我两国一直相交甚好,现在你们又作何解释?!独占一国稀土矿藏,你国究竟意欲何为、包藏了何等祸心!”

      “弗莱明戈先生,我,我国真……绝无此意啊!”

      伊藤晋作此时已经彻底傻了。来秦国谈判之前,天皇陛下和父亲那里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这些啊?什么稀土、什么核物理,这些不都应该是大学里那些搞研究的糟老头子关心的事吗,跟他一个政客何干?

      “到底有没有狼子野心,你们的天皇自己心里清楚!”弗莱明戈怒气冲冲说完这句话,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撕碎了“十项协议”,随即拂袖离开了和谈会场!直到这时,伊藤晋作才终于缓过劲儿来,颤抖着手指指着沈长河的鼻子,尖声骂了一句:

      “沈长河!你这个混蛋——!”

      “伊藤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沈长河正色道:“这里是列国联席会议,不是你自己家,更不是菜市场。”

      他这句话,竟与谈判第一天伊藤晋作回敬暴怒骂娘的张恕己时所说一字不差。伊藤晋作怔了怔,才勉强压抑着怒气,恨声道:“……你怎么能证明这份所谓罗曼帝国的文件不是你伪造的?”

      沈长河微笑道:“这是罗曼帝国外交大臣亲手交予我国的,如若不信,贵国可以自己去问。”

      伊藤晋作气得几乎昏厥过去,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沈长河,你会为你今天的狂妄付出代价的!别以为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就能阻拦我帝国铁骑挞伐你秦国的脚步!”

      “啧。”沈长河甚是轻蔑地又一次拍了拍手,谩声道:“到底是谁在逞口舌之快、以至于口不择言、暴露本性?伊藤先生怕是气昏了头,神志不清了吧。”

      伊藤晋作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只是这一次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于是旋踵即走。沈长河却在他离开会场的最后一刹那叫住了他:“扶桑特使!”

      后者本能地站住,停在原地却没有回头。沈长河迈着一双长腿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下头附在他耳边微笑道:

      “再毒的蛇也吞不下雄狮。若你们真敢挑起战争,无论维新政府如何应对,西南军政府都一定会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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