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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鱼和熊掌(二) ...

  •   “将军莫要见怪,”一旁的林俪赶忙解释:“他是金耀宗,是林雪怀的朋友,也是前伪政府商务部长金光祖的儿子……”

      她恰到好处的没有说下去,停在了沈长河刚好能够理解的地方。金光祖这个名字,沈长河很清楚:这次复国军之所以能够不费一枪一单顺利进京,跟金光祖的“投诚”不无关联,因此他现在才没有被作为秦奸、战犯被逮捕,而是得以“安全着陆”、甚至继续做了陈锡宁政府的商务部长。

      所以,他的儿子才能有此探望重犯的“特权”,得以站在这里。

      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一直哭泣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即闭上了嘴。沈长河踱着步子走到林雪怀面前,就像没看见身边还站着的金耀宗一样,隔着铁栅深深地看向林雪怀,友善地伸出一只手去:“林先生。”

      态度诚恳,没有半点嘲讽之意。可是林雪怀还是没有领他的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并没有半点想握回去的意思:“沈将军。”

      “沈将军……沈大总统!”

      寂静而狭窄的走廊里忽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男声。回音仍旧响彻,金耀宗“扑通”一声跪在了沈长河面前,白皙秀美的脸上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看起来颇为可笑。然而,他的声音却悲伤得令人心碎:“求求你了,留他一命吧!我求求你了!”

      沈长河闻言,偏过头看了金耀宗一眼。在此之前,金耀宗曾多次在林雪怀那里听说过他的名字,也知道他是个漂亮的混血男人;然而如今仰视着这个比自己足高了接近三十公分的男人,他还是瞬间怔住了。

      这一瞬间,头顶这人的脸与记忆中的许多张脸重合了起来——那些报纸上刊载过的,长发的、短发的,全身的、半身的,意气风发的将军、潦倒落魄的囚徒……

      唯独不变的是这双奇异的、幽深碧绿的眼睛,坚毅、冷静,无所畏惧。美丽的混血将军俯视着他,沉默半晌,才稍稍弯下腰将他扶了起来:“我不是总统。何况,即使我是总统,也无权赦免他。”

      “可是整个秦国不已经都是你的了吗?!”

      金耀宗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串一般流下来。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拽住沈长河的衣领,恨声道:“当年雪怀帮过你那么多,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沈长河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狗杂*种!我宰了你!”

      “耀宗你不要再乱说话了!”沈长河没什么反应,林雪怀却先急了。眼见着金耀宗抬手就往沈长河脸上打去,他竟拖着镣链往前迈了一大步,戴着手铐的手拼命向金耀宗的胳膊抓去,试图阻止他——

      可惜没能成功。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沈长河的脸上,后者那张漂亮的脸上立刻多了一个红掌印。这还不算解气,他又握掌成拳冲着对方的太阳穴砸去!

      整个过程中,沈长河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任由他连打带踢带挠——就像一个绝望的女人,歇斯底里地捶打欺负她的那个男人的胸口一样。卫兵们试图把他拉开,却没想到这娇娇小小的男人力气竟大得惊人,以至于直到把他从沈长河身上拽下来的时候,后者已经是满脸抓痕、头破血流了。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

      金耀宗终于被卫兵们拖走了。林雪怀保持着抓住栏杆的姿势,为难地看着他现在狼狈的模样:“……刚才为什么不反击?”

      “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些,我是无所谓的。”沈长河略带歉意地看向他,绿眸之中隐现惋惜之意:“我救不了你,抱歉。”

      “是我咎由自取的。”林雪怀轻轻摇头,道:“从我背叛祖国、向东瀛投降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长河心痛地叹息道:“你走上今天这条不归之路,是我为数不多无法理解的事情之一。介意告诉我原因么?”

      林雪怀垂下眼帘,漠然道:“错了就是错了,怎么可能事事都有原因。”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沈长河摸了摸鼻子,忽然开始认真反思一个问题——

      他今天出门前应该先看看黄历的,否则不至于从早上开始尴尬到现在、而且似乎还有继续尴尬下去的趋势。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就听扑通一声,是林雪怀跪下来时发出的声音:“对不起。”

      沈长河不解地看着他。林雪怀双手撑地,把头低得很低,唯独语气还是非常冷淡:“请原谅耀宗的冒犯,他本性不坏,只是脾气太骄纵了些……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如果你还在生他的气,就责罚我一个人!”

      这么傲慢冷淡的一个人,连与他握手都不愿意,最后竟为了另一个男人向他下跪哀求。沈长河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像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

      “应该不是。”林雪怀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但我不能拿他的性命冒险。”

      “你这人……”沈长河既无奈,又有些感慨:“我根本就没生他的气,放心吧。”

      “我还有一个请求,”林雪怀一字一句道:“我死后,照顾好他,让他好好活着,不要寻死。”

      “……我不是开托儿所的,林先生。”沈长河立刻摇头,道:“因为不忍心拒绝别人的请求,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所以这次,我不想答应。”

      “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就当我向你讨要回来,可以么。”林雪怀不依不饶:“别忘了,当初你想把西北收入囊中,我曾全力支持过你。”

      “你这是公然挟恩市惠啊。”

      沈长河无奈道:“好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寻死觅活的。”

      “谢谢。”林雪怀这才重新站了起来。他手足皆被沉重的铁链铐住,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也很是吃力。沈长河赶忙隔着栏杆扶起他,关切道:“别乱动了,好好坐着——我知道这有多难受。”

      毕竟,他过去这许多年里可谓监狱的常客,这样“难受”的滋味确实也没少尝过。

      “呵。”孰料,林雪怀却忽然笑了笑,语气是难得的柔和轻松:“将军,虽然我是个喜欢男人的断袖,可若你为女子,我也会愿意娶你。”

      “哦?算你有眼光。”沈长河也大大方方地跟他开着玩笑:“毕竟,我这种人美心善的家伙可是很罕见的呦。”

      林雪怀在他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后背靠着栏杆,轻声道:“将军美貌举世闻名,可你的灵魂却和你的外表不怎么统一……有时候,你的话实在太多了,又得理不饶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毒舌的话唠竟是一位绝代佳人。”

      “……”沈长河也坐了下来,后背隔着栏杆跟他好哥们儿似的靠在一起。若不是此处是防守森严的国狱,两人倒真像相见恨晚的知己:“不是我话多,是你话太少了。说起来,我们见面没有几次,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伊藤氏姐妹。”林雪怀言简意赅地答了五个字。沈长河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旋即却释然道:“原来如此。”

      顿了顿,他又吩咐狱卒道:“拿酒来!”

      不多时,酒菜就被端了上来。沈长河拿起一坛拍开泥封,先是给林雪怀倒了一碗递给他,随即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道:“一醉解千愁,来,我敬你。”

      “好。”林雪怀没跟他客气,径自拿起酒碗,与他碰了碰之后便一饮而尽,结果却被呛得咳嗽不停。他向来不喜欢喝酒,但不知为何今天却非常想喝下去……若能醉死,该有多好。

      “慢着点儿,你若出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法子交代啊。”沈长河半开玩笑道,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林雪怀咳嗽了一阵子方才平息下来,哑着嗓子道:“将军不用担心,我会活到行刑那一天的。”

      “……”沈长河苦笑着摸了摸鼻尖——现在这已经成为他缓解尴尬的一个习惯动作了:“抱歉,玩笑开得过火了。”

      林雪怀也轻笑一声,道:“将军没有因为我是秦奸国贼而看不起我,我已知足。时至今日,我心中仍有一个悬而未决许久的疑惑需要将军解答,不知将军是否介意。”

      “请讲。”

      “我看得出来,将军是一个非常开明的统治者,想必也是发自内心地赞成民*主共和之制,可为何西南军政府的上层决策机制却是远甚国府的独断专行?”

      “这是个好问题。”

      沈长河用一种赞许的语气道:“因为打天下与治天下,从来都不是一回事。秦人民智未开,骨子里认同的是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专*zhi传统;若一开始就用不成熟且软弱的□□制度治理西南,恐怕等不到攒够与维新zheng府谈判的资本,我就已经被西南地方的守旧势力赶下台了。”

      闻言,林雪怀黯淡的眼眸中也瞬间有了光芒。于是他又问:“那么,现在你已经可以问鼎权力之巅了,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我将会在大秦建立起一整套完整的、强有力的min*zhu制度。”沈长河不假思索,答得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制*du欲变,文化先行。在此之前,我会先为全体国民‘开蒙’,教化他们学会用好自己手中的公民权利。”

      林雪怀听到这里,不禁莞尔:“不错。若是把xuan*ju权交给一群奴隶,最后选出来的只能是奴隶主。”

      “正解。”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一起笑了起来。沈长河忽然说了一句:“雪怀,你真是难得的善解人意!你若为女子,当是沈某良配,哈哈哈!”

      他语气轻松戏谑,完全就是在开玩笑的模样,也算是在回应之前林雪怀那句要“娶他为妻”的调侃。林雪怀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苦笑了声,道:“如果我当初没有走上这条绝路,想必也可以和你成为朋友了。”

      话题又转回了残酷的现实,沈长河也沉默了。他举起酒坛子,对着嘴直接灌进去半坛子,半晌才声音艰涩地喃喃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将军莫不是在消遣我。”林雪怀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却见沈长河侧着小半张脸,半闭着眼,漆黑浓长的睫毛微微地垂下来,似乎是要睡着了:“古人云……云,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你做到了,难道不值得羡慕?”

      林雪怀见他神情迷离,本就微微泛红的眼尾如今红得简直像是要流出鲜血,怔了怔,才反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才醉了!”

      果然,这位千杯不倒的将军,终于还是马失前蹄地耍起了酒疯。林雪怀眼睁睁地看着他两眼发直地伸直了一条手臂拽着栏杆,像只猫似的将头枕在胳膊上。发尾的束带不知什么时候被蹭掉了,散开的长发沿着他的肩头倾泻下来,高而饱满的额头抵着铁栏,长长的睫毛不安分地微微抖动着,耳边是他轻不可闻的喃喃自语:“云凌……”

      “……我好像,要坚持不下去了。”

      “将军他怎么样了?!”

      谢忱舟接到电话赶到监察司的时候,林俪正和另一个卫兵扶着人走出来。一看到已然不省人事的沈长河她就急了:“怎么回事,是不是酒精中毒?”

      “喝多了而已。话说回来,他这酒品也太差了吧,吐我一身!”

      林俪一边抱怨着,一边把人交到谢忱舟手里。谢忱舟歉意地笑了笑,小心翼翼接过醉得东倒西歪的长发男人,却冷不防他倏然睁开一双华光四射的绿眸,皱着眉头俯视着用肩膀架着他胳膊的清俊少女,严肃道:“张牧,你小子什么时候头发这么长了?”

      “……”谢忱舟饶是再喜欢他,此时此刻对着一个连人都认不清楚的醉鬼也是半点旖旎心思也无,甚至还有点儿想揍他:“将军,张牧早就回老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我是谢忱舟。”

      话音刚落,就觉一股浓重的酒气喷在脸上,呛得她险些当场去世。谢忱舟刚想发火,肩膀猛地一重,却是沈长河头一歪靠在了她的肩头之上,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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