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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更年期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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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摇摆!一起摇摆!”从音箱里放出极大的声音,美队喧宾夺主抢占舞队的地盘实在不知道天高地厚,顾悯抢先一步给音箱关了,撤了音箱听李爱华的安排。徐爱国摸着裤腰带兀自提臀扭胯犹如抽风,眯着眼打量顾悯身后不远的舞队老头。
“顾悯顾悯,你说我去追求他有几分胜算?”
“你别去。”顾悯抓着徐爱国把人扯回来,徐爱国像长了痔疮似的在凳子上坐不住。
最终徐爱国站起来,走一步回一下头,好像被五步蛇咬了,走出五步不敢动了,离老头还有约莫两步,他一低头,虚瞄老头被西裤包裹着的屁股,扭过头对顾悯求助,顾悯站起来用枸杞水泼了他一身。
“这是我五十块钱一天租的衬衫!”徐爱国急忙抖搂衣裳,他和顾悯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烫了头的矮个老太太被人们挤到老头眼前,两个人成了舞伴,像蝴蝶一样翩跹在舞池中央。
徐爱国失恋了:“这叫什么联谊,这是我们一起做相亲会陪衬。”
他眼光太好,一下就盯准了场子里最飒的老头,他不失恋谁失恋。
两个人坐在角落,顾悯盯着手机出神,李爱华看不得她的场子里有人不够快乐,撺掇他俩凑一起当舞伴跳舞,顾悯推拒不过李爱华,站起来,徐爱国边失恋边看脏了的衬衫,哭丧着脸把胳膊搭在顾悯腰间。
李爱华大着嗓门游走在整个舞会上,该撮合的两对都搓起来拧成麻花了,李爱华好像一个皇帝赏赐群臣喝酒,看见谁不听话就过去要他的脑袋,她笑到哪里哪里一片欢声笑语,只有顾悯和徐爱国这对跳舞跳得心不在焉,徐爱国像挂在顾悯身上,顾悯垂着眼心事重重。
“顾悯!你怎么回事?不给老姐姐面子是不是?高兴起来,咋,你过生日愁什么愁,五十大寿啦,等六十大寿这帮人就不一定都看得着啦。”
李爱华安慰人有一项绝技,拍拍顾悯后背险些拍出她隔夜的饭渣,拽到胳肢窝底下揽到身前说几句贴心话,再摸摸肩膀表示同仇敌忾,一拍一拽一摸下来没有不展露笑颜的。
顾悯也跟着笑,笑自己又过五十大寿,笑李爱华不知道内情,笑徐爱国那小家子气,她一笑李爱华说:“我就跟那老皇帝似的,看见你笑就想给你送荔枝,快吃快吃。方盈年怎么没来?”
“她忙呢。”顾悯剥荔枝吃,李爱华旋风似的去别处送温暖,保证全场人人笑开颜。
此时此刻的方盈年应该坐在家里看电视,足力健老人鞋的广告看得不厌其烦也不换台,盯着广告看,特别想拨打人家的热线电话。
顾悯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方盈年应该干什么,但应该干什么和具体干什么天差地别,此刻如果方盈年和李穗穗在家里蹦迪,天高顾悯远,房子拆了她也管不着。
想想就气得血压往上窜。
联谊舞会该联的谊已经连在一起,顾悯推说方盈年在家呼唤她回去修水管,拎包走人,徐爱国说得回去洗衬衫,跟在她身后。走出门的仿佛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条败狗,都低眉顺眼一副可怜相,各被生活打了一棍子,耷拉着无形的尾巴在岔路口分别。
硬底皮鞋敲在地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悯矮身系鞋带,一条笔直西裤在旁边杵着,捡起她扔在马路牙子上的布包。
“谢谢啊。”
男人穿了双棕灰色皮鞋,顾悯低头看他鞋子认为似曾相识,接过布包抬起脸,徐爱国想摸的那张脸近在眼前,照顾悯看来他现在应该和一个烫过头发的五十四岁女人抱在一起在粉红色的回忆里跳交谊舞。
而不是客客气气地等顾悯起身然后和她肩并肩走路。
顾悯回忆一下要被撮合的那个人的名字,翻腾出来还有点儿拗口:“你不是应该在里面和吴秋实一块儿跳舞么?”
“你也撮合我们?”
“什么叫撮合你们,看你们郎有情妹有意……”
“没有。是我女儿觉得我应该再找一个,逼着我来的。”
走了一路,两人无话,二单元三号楼前顾悯站住,南边的小广场上一片健身器械,方盈年被至少五个小女孩围在单杠下面,方盈年有心显摆,抬胳膊上单杠,身体抡了一圈下来,小女孩鼓掌叫好:“再来一个!奶奶再来一个!”
顾悯站在广场边缘立成一座丰碑,眼神百步穿杨,钉死方盈年跃跃欲试的身影。
人蹲下,几个小女孩都把头发梳成了偏到耳朵旁的麻花辫模仿艾莎,此时此刻五个艾莎楚楚可怜地看方盈年,方盈年说奶奶要回家了,引发了一片狼嚎,艾莎们纷纷拽着她的老胳膊老腿把人拽回来,哭天抢地地要她再表演一个单杠空翻。
一边是五个艾莎齐声歌唱,一边是顾悯冷眼犹如冰霜,方盈年夹在中间进退维谷,一咬牙一狠心,对艾莎们说这是最后一个,握着单杠看一眼顾悯。
“那是……”老头看方盈年骨质疏松还敢翻腾,一个后仰仿佛是怕方盈年从空中甩到他身上。
“我爱人。”顾悯揉着额头,她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转过脸不看方盈年,怕看见方盈年摔个屁股蹲儿把她吓死,老头却是被吓了一跳:“啊,我听说你没结婚。”
“那是,中国同性恋婚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顾悯说,说完意识到老头和她说话是对她有点儿意思,立即站直和老头保持了三分距离。
一阵欢呼。
艾莎们终于放走方盈年,顾悯看方盈年朝自己走来,低垂着眼生气,扭头就走。
老头也跟在后头:“你等了那半天,这会儿生气,有意思么?”
“你看她,这么大岁数了还闹腾,跟小孩闹,摔一下还了得?”顾悯压低声音怕方盈年听见,低眉一瞥,方盈年好像有点儿委屈,站在那里不动,艾莎们围着她唱歌,好像她是一个好欺负的大雪怪。
加快脚步,和老头分别回家,坐在沙发上等方盈年回来发落,从三点等到五点,方盈年就是爬也爬回来了。
李穗穗捂着肚子从房间钻出来:“二姨,什么时候开饭?我都饿瘪了。”
“点外卖吧,我去找找你方姨。”
之前李穗穗在她家点外卖就像地下交易,顾悯不喜欢李穗穗点外卖,好像在嫌弃她的厨艺。今天突然放开外卖大权,把李穗穗新鲜得跟上了天堂似的,翻着外卖软件看了好久反而有点儿不敢点了。
楼下的一群艾莎回家去了,顾悯在楼下菜店找到方盈年,方盈年的布兜子里放了两根萝卜一把菠菜两个土豆,正在买鸡腿,慢吞吞地放进兜子里,猛地回头看顾悯,缩了缩肩膀,不打自招:“我买菜呢。”
顾悯:“出来。”
声音再轻那也是顾悯说的,方盈年一个哆嗦,布兜子一放就出来,站在马路沿上低头:“晚上吃什么?”
“去哪儿了?”
“我买菜呢。”
“那你买菜吧,你好好买菜吧。”顾悯长吐一口气,脾气发得不合时宜,她也控制不了就想发火,方盈年不记得她的生日,在外面溜达两个小时也不回家,和谁置气?
方盈年又被扔下了,这回慢吞吞地结账,提着布兜子,和顾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悯回过头等她,她迟疑着不敢往前走,但顾悯已经生气了,再怎么磨蹭只是怒火更旺,她小跑着走到顾悯旁边,顾悯仍然不走,垂眉低眼,鞋尖一蹭地面,用力碾碎地面半片草叶:“方盈年,跟我交个底,你说句实话。”
“我没说过谎话呀……”方盈年眨着眼睛有点儿无辜。
“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说完,连顾悯自己都觉得好笑,方盈年沉默好一会儿,顾悯揉着眼笑,眼圈就红了,背对方盈年:“走吧,别跟穗穗说。”
“我没有。”方盈年凭空受此大辱,把布兜子一放,一皱眉头死死盯着顾悯。
顾悯却不回头:“这么大岁数了,那么久了都凑合过来了,谁还不知道谁啊,我知道你觉得我烦了,有什么直接说,咱们没结婚,你想走就走,我们不兴年轻人那种死去活来,咱们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