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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消失殆尽 ...

  •   去年,11月。

      B市,老城区,身穿绿裙的年轻女子站在胡同巷尾。

      柳非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做梦一样。

      刚刚结束一场葬礼。南山公墓上的山风太大了,吹得人脸疼。直到此刻,她仿佛还能感觉到山风吹拂。

      她只是收到了一条短信,并拿着短信去了季棠生前的公寓。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彼时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她没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那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利用她。

      没错。季棠中枪那天,正是季棠本人给柳非非发的那条短信,让她去一趟季棠的家。并且把她牵扯进了一系列事件中。

      换而言之,季棠布了一个局,把圈外人柳非非拉了进来,并开始了最后的复仇。

      柳非非寻着她留下的线索,一步步追查到西藏。她追查到了白柔。那女人是永生之树的唯一一个受惠者。伊万当年的实验终究还是成功了。挽救了自己的爱人。
      白柔不是别人,正是孟以沫,一个从民|国时代就活下来的老怪物。
      于是柳非非与白柔取得了联系,里应外合,掉包了虚石。其实或许也并不是因为白柔有多善良。也许只是因为白柔活了太久,也活够了。

      柳非非帮忙把季棠客厅地板下的那封信送到了北京一个四合院的邮筒里。那信经过几番转手,到了赵京城手里。使季棠和赵京城取得了联系。以红玫瑰协会会长的身份。背着谢笙联系到了一批母亲昔日的下属。

      彼时地柳非非还以为,自己这是在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完成遗愿,追查谜团,主持公道。
      可拉萨的一场大火,却几乎令她葬身火海。

      换句话说,季棠其实并不在乎她的死活。

      一小时前,柳非非亲眼目睹赵京城在酒吧摁下了炸弹引爆器。

      现在,她想打一个电话了。

      电话那边响了好久的忙音,才被接起来。

      * * *

      深夜时分,一个年轻女子走在大街上,白色的上衣脏成一片,上面什么颜色都有,闻起来有浓重酒精味道,似乎被至少十来种飞溅的酒液从头到脚浇了一身似的。她的牛仔裤还破了,膝盖与小腿扎了几片碎玻璃进去,她把它们拔出来,扔掉,整个人走的摇摇晃晃,手上都是血。

      天开始下雨。暮冬的寒冷,不同于别时。

      有一种快要结束了的,便更加肆意而疯狂的寒冷。

      她踉踉跄跄地走,感到一路上身边的行人无不对自己侧目而视,但也没人敢上来拦。她的身后还有一片火光,酒吧爆炸的后果。远处消防车乌央乌央鸣笛前来。爆炸声太响,她觉得自己的鼓膜肯定被震破了,现在听什么都嗡嗡直响。
      于是她起初就没能听到手机铃声。

      就那么在街上跌跌撞撞走了一会,吹了一会风,不知多久后,她才听到从牛仔裤口袋传来的微弱小提琴声。于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喂。”她动了动唇。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但她耳朵还是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于是就没有办法接话。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非非,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喝酒了?”

      “记不清了。大约很久了。”

      这次终于听得清楚了些。

      “季棠,你能听见吗?”

      “能。”她弯了弯腰,把手机更紧地贴在耳边。

      “你现在在哪?”

      “在外面。”

      “还不回家么?”

      “回了。马上就回。”

      安静片刻。雨水打在脸上,淅淅沥沥,沥青路湿滑泥泞。膝盖与小腿,不断传来碎玻璃碴残留在肌肉组织里的刺痛。有那么几次,她必须要扶着栏杆,弯腰几乎半跪在地上爬,才能不彻底摔倒。

      江边的风有点大。
      季棠耳边呼呼直响,低头就能看见脚下的江水。

      “季棠,我们认识三年了。”

      “嗯。”

      “我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咱俩平时也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今天,能不能看在这三年的份上,给我个准话。”

      “什么准话?”

      那边的声音有点低,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现在很卑微,对吧?季棠。我知道。”

      “你那样不择手段利用我的时候,有没有一丝犹豫过?我以为你死了,帮你办葬礼,追查到你可能活着的证据,我疯了一样地不吃不喝,千里迢迢去西藏找你,却没想到,我就是给你去当牺牲品的。”

      “……”

      “所以,你有没有犹豫过?季棠。哪怕是一丝的犹豫。”

      “……”

      “季棠,你能听见吗?”

      “能。”

      “那就这样吧。季棠。再见了。或许我该叫你,红玫瑰协会会长。”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那边机械的忙音。

      季棠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继续踉跄地走。

      外面就是黄浦江。很快就走到了高架桥上。

      深夜的江风微冷,潮湿。

      她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

      于是她回了一下头。

      那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一身的血,漆黑的头发被雨濡湿,薄唇毫无血色,一路跌跌撞撞地跑。

      “谢笙。这么多天,你也够了。”季棠看着他,“你一直在催眠我。不是吗?”

      “原来是我小瞧了你。这么多天,你一直在算计我。”那人咳出一口血来,“原来你是真的恨我。”

      “你先下来。”谢笙望着爬上高架桥的她。他的脸色苍白。“你要做什么?”

      “原来从北京中枪开始,你就一直在恨我。”他闭了闭眼,墨镜被炸碎了一个镜片,有点斜地戴在鼻梁上,轮廓分明的侧脸苍白。
      “是我小看你了,阿棠。终究是我小看你了。”

      “你才是天衣无缝的骗子。”他看着她站在高架桥上。她浑身是血,明明脚腕软的不行,还抬手去抓钢筋混凝土的栏杆,手上沾了血水,一个劲地打滑。

      都是装出来的。这几天的相处,缠绵,温柔,通通都是装出来的。
      她表面顺从,跟着他在梦境传说里做事,实则一直在与红玫瑰协会勾连。买通白柔,联络警察,炸毁容器仓库,搞垮梦境传说。包括今晚的酒吧爆炸。刚刚在场的人几乎都死了。

      连指尖的颤抖也是装出来的。

      都算好了。

      让他既不会怀疑,又能深陷其中。

      “你先下来。”他又重复了一遍,看着她爬那么高,他的手指有点抖。

      “今夜的风真凉。我觉得自己终于清醒点了。你催眠我多久了?谢笙?这些天,你都在催眠我,让我乖乖待在你身边。我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被你绑在你的身边。”

      “我母亲的局,就只差最后这一步了。我终于要完成了。我想我必须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低头看下来,视线穿过寒冷夜风,潮湿雨丝,到达他的眼眸。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她低低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唇,“谢笙。我这一辈子,有两件事很幸运。”

      “什么事?”谢笙的脸愈加苍白。

      “第一件事,是时间终于将我对你的爱消失殆尽。”

      他站在沥青路上,微微仰头看她。血从他的身上滴下来,他感到从每一寸皮肤都传来麻木刺痛。而她站在高架桥的水泥钢筋上,乌木似的长发飘飘,像一只即将向南迁徙的飞鸟。

      她动了动唇。“第二件事。多年前的盛夏,蝉声和蔷薇。十字路口,我曾经遇见你。”

      然后鸟振翅飞去。

      空中一道白影划过。

      这次他终究没来得及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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