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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天气愈发的冷,七里铺高中高二年级刚结束的第二次月考,既冷透了寒潮中拿笔写字的学生的手,又将那些考得糟糕的努力学生拉进了冰窖。
      连着几天,学生间已经在传,有人看书看到十一点才回家。

      那里面,自然没有她们几个。李妲姣考得糟糕,但她不努力,梁碧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保持中间水平,祈热退了一名,总分没什么变化。把她挤下去的,是陆时樾。

      考完那个周末,几个人聚在陆家,嫌客厅太冷,全躲陆时樾房间里。空调送着热风,点心盘里堆着瓜子饼干。祈热刚把手上的玉米啃完,陆正午又送了几袋热乎乎的进来。

      “好香啊……”几个人纷纷嚷嚷。

      黄瓤的烤地瓜,焦香气弥漫,咬上一口,边尝边烫得呼气。祈热吃得急,掉几粒屑在衣服上,另外几粒往下滚落,沾在陆时樾黑色的袜子上。

      祈热低头望下去,后衣领被一拎,被动地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我帮你擦掉就是了。”祈热要再次弯腰,又一次被扯着往上,陆时樾面上平静,手一伸,把她衣领上顽固沾着的那一粒捻掉,再转个身,抽了张纸巾自顾弯腰擦脚。

      前面的“穷”字被她吞了回去,祈热吐出一句,“讲究!”

      东西吃得七七八八,作业也还剩七七八八——七八张卷子。

      起初都是自个儿写,李妲姣不会的实在太多,问祈热,祈热便给她讲,到了物理卷子,祈热也不会了。

      “陆时樾,这道怎么写?”李妲姣起身绕到陆时樾身侧,卷子伸过去,坐着的人下笔飞快愣是没反应。
      李妲姣只好拍拍他的肩,等陆时樾抬起头来,她举起双手,“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她努努下巴,示意桌面上的卷子。

      旁边祈热写了一会儿坐不住,出了门去把两个小学生从隔壁忽悠了过来,“来,你字丑,抄英语,你抄语文。”
      她干脆利落地安排好,又扯了两张陆时樾写完的卷子给俩小孩儿抄。

      他俩本来在隔壁照着书练曲子,听见震天响的拍门声就知道是谁,打算假装没听见,祈热却坚守阵地,一而再,再而兴,兴而旺,直到把他俩震出来。

      陆时迦一笔一划抄得十分慢,他哥的字长得跟他人一样,细长利落,抄到后面,风格也一样了,看上去十分没耐心,笔画连在一起,陆时迦睁大了眼也分辨不清。
      他把书推过去,“这个是什么字?”

      祈热放下明天补课要用的法语书,低头快速辨认,边看边念,“答,第三段画横线部分表达了作者对他……对他……什么人的思念之情?”
      辨认未果,她头转个方向,按着语文卷子,“陆时樾,你这写得什么字?”

      陆时樾摘下耳机,看了过去,卷子被推到身前,他低头扫一眼祈热指关节抵着的那个字,“爱。”

      祈热嘴一张,再看一眼,“这也叫‘爱’?”惊讶完,把卷子推回矮冬瓜身前,“知道‘爱’怎么写么?”

      陆时迦不想承认他不会,可事实如此,不得不在祈热面前低了头。

      “看着。”祈热手一招,示意他靠过来,“撇,点,点,撇,点,横撇,横,撇,横撇,捺。”
      “来,你写一遍。”

      照着她写下的,陆时迦看一眼写一画,笔落,字被写成了个大胖子,祈热嫌弃道:“你这得多爱啊写这么大?重写!”

      陆时迦抿唇又写第二个。

      “知道怎么写,怎么读,还得知道它什么意思,会查新华字典么?”

      陆时迦迟疑了一会儿,摇头。

      祈热对这些似乎无关紧要的事情又分外耐心,把祈凉也一并喊过来,红色的新华字典到手,第九版,祈热按拼音跟部首的方法各教一遍,又把字典递出去,指挥陆时迦,“你来查。”

      陆时迦看着一脸茫然,慌手慌脚地来回翻着,就是不开口说自己不会,祈热一把抢回来,再递给祈凉,“祈凉你来。”

      祈凉按着祈热说的方法一会儿就翻到了,陆时迦眼巴巴看着,面上的歆羡掩藏不住。

      “行了,你继续抄吧,”祈热打发祈凉,“你,”她把字典放陆时迦头顶压一下,“再给你讲一遍,认真听。”
      “哪里不知道就问,别光看不动脑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哪里不会?”祈热边讲边碎碎念。

      第二遍讲完,陆时迦翻到了第三页。

      祈热指着字,“知道这是什么结构么?”

      陆时迦这会儿虚心地摇头。

      祈热张了嘴要说话,“上下结构”就要脱口而出,可先前这事儿让李妲姣说得带了点颜色,她突然就开不了口了。
      于是瞎扯,“‘爱’的意思总知道吧?”不等陆时迦回答,她指着第一个解释念:“对人或事物有很深的感情,爱祖国,爱人民。”
      念完,她看向陆时迦,“你爱祖国的时候,是不是很想要拥抱一下?可是,祖国太大了,你抱不下,就只抱了一半,所以,‘爱’是半包围结构,记住了?”

      陆时迦没点头,“为”字刚出口,祈热已经摆手,“这个没为什么,我这么教你,你记住就行了。”

      后边几双耳朵早竖了起来,一直忍着没笑,见陆时迦被威逼利诱着点了头,忍不住了,一个笑得比一个夸张。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就笑不出了。

      他们埋头赶着卷子,只祈热一个人突然法语书也不看了,拿起张草稿纸写写画画,一会儿把纸撕成五份,每一份上都是同样的内容。

      陆时迦跟祈凉拿到的多了一行拼音,祈凉眼快,在李妲姣跟梁碧梧纷纷跑出房门之后,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陆时迦写字不错,拼音还是不太行,他边看边无声念出口型,“W~o,Y~ao,F~ang,P~i,L~e!”
      纸条上,一行拼音,一行字,一个开了口往上冒着不知什么气体的烤红薯。

      陆时迦来不及跑,旁边一声闷响,气体“破壳”而出了。

      里边剩下的两人,皆沉默得没说话。

      外头李妲姣跟梁碧梧捂耳掩鼻,发出怪叫,李妲姣痛心道:“要不是有喻星淮,我真怀疑她找不找得到男朋友!”

      祈热不觉得放一个屁有什么问题,耸耸肩继续翻书。

      第二天,四个学生戴着帽子口罩,各拿一瓶早晨刚送来的热牛奶,走路去坐公交。天气已经冷得让柳佩君阻止陆时樾骑车上学。

      于是,像之前一样,四张月票依次出示给司机,再被带着往后车厢走。两个小学生脱离小团队,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

      祈热听不见两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对话,就更不知道她又多了个称号。

      一个说:“以后都得离她远远的。”

      另一个说:“大家都吃了红薯,就她一个人放屁。”

      一个接:“还连续放,简直是个屁王。”

      另一个接:“对,以后不喊她紫茄子,喊她屁王。”

      被悄悄在背后喊为“屁王”的人最近心情不赖,先前她给家里提的建议真被季来烟实行了起来,一个多月,不说门庭若市,也比先前那段门可罗雀的时间强多了,有时候祈畔下班了,甚至都得过去帮忙。
      要知道,季来烟从来不愿意家人花过多时间去帮助她的事业,总说,工作嘛,还是要各拼各的,等她自己累了,需要帮忙了,会主动开口。

      这回,季来烟开口了。

      祈热琢磨,不能光老祈去帮,她也得干点什么。她想得频频出神,昨天准备好的知识点被讲得七零八落,她索性让鹿小诗写会儿题。
      讲完那几道题,今天的课就算完成,两个人冰着手脚躲进校门口的奶茶店,鹿小诗点了两杯,咬着吸管走出去,她家司机的车已经开了过来。

      上车前,鹿小诗主动把下月的补课费交给祈热,黄色纸信封,拿在手里没什么分量。
      “900是你的,还有另外的……deux cents,你……你看着用吧。”她把信封递出去。

      祈热喝一口烫嘴的奶茶,没立刻把信封接过来,“有这么不好意思说么?你发音是真的难听,回去还得多听多练,还有,我说真的,陆时樾对你没意思的嘛,你别追了,换个人喜欢吧。”

      鹿小诗沉默了一会儿,把信封又递得近了一点儿,“我喜欢他,他喜不喜欢我,两回事儿。”

      祈热“嗬”一声,竖起大拇指,“够硬气!”

      她伸手要去接钱,手忽地被一拍,接着,两人中间一闪而过一个“球”,那“球”又矮又瘦,也不知道怎么蹦起来的,竟然还能打到她的手。
      “诶!小矮子!跑那么快……喝不喝奶茶?”祈热在后头喊。

      陆时迦不回头,跑出几步,开了车门钻桑塔纳里去了。

      鹿小诗也要走,她两手紧握奶茶杯,“天气预报说快要下雪了,哪天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补课吧,教室太冷了。”

      祈热不反对,点了点头。等鹿小诗家车子一走,她也立马钻进了陆正午的车。

      半刻钟后,车子停在了院门口,一高一矮照旧去推门,陆时迦抬起头,“我会告诉哥哥。”

      自从两人每天都一起坐车回来,这样的对话地点与对话方式已经成了固定模式。祈热也按照固定模式推他脑袋,“告诉他什么?”

      “你收别人的钱。”

      祈热从陆时迦眼睛里辨认出他的想法,想这矮冬瓜的脑袋瓜看来是真能长籽儿,想得是真多,说不定明年能结出藤蔓,生出一个真正的冬瓜来。
      她说话冒出一溜儿热气,“你知道我收钱是用来干嘛的吗?”

      陆时迦鼻子登时就被冷风给吹红了,“那个姐姐喜欢哥哥,你收钱是帮她追哥哥。”

      祈热笑出声,“还有这种好事儿?那可得美死我了。”

      她说这话,陆时迦越觉得她“知错不改”,“反正我会告诉哥哥!”说完,书包跟着他一上一下进了屋。

      陆时迦都见不着了,祈热仍觉得好笑。她把院门关上,小跑着上了台阶,开门时瞥见已经将茑萝松替换掉的腊梅掉了片花瓣,她弯腰从泥土上拾起来,抬脚踢门走进去时,花瓣进了她的嘴。
      不过几夜,那花瓣“开花结果”,成了一沓沓宣传单。厚厚一张的宣传单装进书包,足有两三斤重。

      祈热背着包进校,趁着上课前大家还在啃包子,绕着教室转一圈,各人桌上便多了张广告单。

      “祈热!这是你家店?看不出来啊,早说嘛……”

      “这蛋糕看着好想吃,就是名字太文艺了。”

      附近一个男学生问:“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祈热,背出这首诗就能免费吃了?”

      他同桌是个女生,“你蠢不蠢?这是四款甜品的名字,文盲啊。”

      “开玩笑的嘛,看,还有预订电话,知道你没长腿呢。”

      “谁没长腿?”

      男学生挡住头,“我,我没长腿。”

      祈热把该回的问题都回了,几句话宣传了一遍,班内活动就算圆满完成。到第一次课间十分钟,她跑去左右两边的教室发了一波。再到课间操,就开始广撒网了,逮谁给谁。

      李妲姣跟梁碧梧也帮着发,陆时樾还被强迫着带了几张去广播站。喻星淮远远见了,跑过来要去了一沓。

      等到放学,祈热给鹿小诗补完课,说还有事儿,让她先走。临走前,鹿小诗朝祈热伸手,看上去十分不爽,“你的‘小广告事迹’已经传遍校园了,”话锋又立刻一转,语气依旧,“给我一点吧,我们班的人还挺感兴趣的。”

      祈热笑了出来,见还留了不少,给了十几张出去。

      等收拾好了,她开始挨个教室“巡查”,有些单子被随手塞在抽屉里,还有的早成了纸飞机、千纸鹤,有两只还被嚣张地吊在很久没用的电风扇上,冷风一吹,跟幽灵似的晃来晃去,看着很是凄凉。

      是高三的教室,桌上一律堆满了书,恰好给祈热提供了“作案”的条件。她往桌上爬,两脚各踩一堆书,伸长了手把那千纸鹤扯了下来。胡乱一拆,那纸上还写了字,她念出来,“辛尚仁,你就是我的心上人啊。”

      “还有人叫辛尚仁的?”祈热自言自语。她猜这千纸鹤得是一对,把另一只也拆了,上面果然也一行字,“初雪的时候,我可以亲你吗?”

      祈热有些后悔,打算把纸鹤折回去再往头顶原样挂回,她跳下地,来回看着折痕,试了几遍,单子都要被她折薄了,也没能成。
      再折几次,还是没成功,她气急败坏地把纸往旁边桌肚里一塞,也不管是不是纸鹤的主人,她朝桌肚一拜,“你俩必须给我亲成!”

      她猫着腰,本来就没在干什么好事儿,在外人看来更是鬼鬼祟祟。好歹穿着校服,高三的年级主任辨别出来,“学生!你在这干嘛呢?”

      祈热吓得一回头,差点闪到脖子,“老……老师。”她手无意识往她刚才放下的宣传单上摸。

      年级主任一看,“原来是你,今天做操的时候我就看到有人在发小广告,你这还‘挨家挨户’发来了?”

      祈热抱起宣传单往外走,“老师,我家开甜品店呢,有空您去我家吃蛋糕,报我的名字……”

      年级主任打断,“叫什么名字啊?”

      祈热心说羊入虎口,面上却笑靥如花,“陆十月,您记得去,报我的名字……”

      “报你名字?陆时樾,我认识,不是广播站那小伙儿么?”

      祈热两眼一黑,得,撞枪口上了。

      “别报什么名字了,在学校发广告像什么话?把整栋楼黑板给我擦了。”

      “老师!”祈热当然不会乖乖听话,跟着年级主任往外走。

      那主任脚下踩着风火轮,大概是逆风耳,祈热说什么,他也不听,偏还生了双千里眼,祈热脚底抹油要跑,被他一眼逮到,吼了回去。
      “就从这间开始,高三的学生都忙得很,你看,满黑板的板书都没时间擦,你给我擦干净了。”

      祈热知道这事儿逃不过了,只有惟命是从的份儿,进门前,那一沓宣传单也被没收走了。

      “还能喝咖啡?”年级主任瞄一眼,突然不急着走了。

      祈热两眼放光,“对呀,我妈妈……”

      “不都说是猫屎做的么?我吃猫屎做什么?”

      祈热被这话呛住,转身拿起了黑板擦,嘴上嘀咕,“您就算去了,报我名字,也不给打折……”

      “说什么呢?赶紧擦,擦完了来五楼汇报!”

      祈热认命,捂着脸开始擦满黑板的板书。也不知道写字的老师跟自己的手有什么仇,下那么大劲儿,一点都不好擦。她擦一会儿,就得蹲外头把粉笔末掸出一点儿。

      连续擦了三间,她开始怀疑高三的学习强度,一个个板书那么多,还都不擦干净,得是多辛劳。

      她走神地想,手无意识地往下放,粉笔末立即进了嘴里,她摸着自己脖子,咳得脸颊脖子通红。

      快要咳干净了,眼前忽然一黑,嘴里“唔”一声,她伸手去扯那件盖上来的外套,那人却将她脖子一锁,带着她往讲台下走。

      祈热亦步亦趋,瓮声瓮气地开口:“靠!你要憋死我啊!给我松开!”

      “你小命都要咳没了。”

      祈热被按到一把椅子上,又试图要把衣服掀开,那人仍卡着她,“坐这儿别动,挡着点灰。”

      祈热懒得抵抗,安分了,“整栋楼都要擦,你有十只手啊?”说着头顶一松,呼吸都顺畅了。

      脚步声传到了讲台上,“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听话。”

      祈热扯了扯外套,“我怎么听话了?”

      那人真擦起了黑板,听着都能知道动作干净利落,“以为你会跑。”

      “我是想跑,没跑掉!”祈热彻底把衣服掀开了,觉得冷,干脆把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我以为你走了,怎么还在学校?”

      半边的黑板已经被擦干净,“刚去高一发了。”
      就在对面楼,恰好看到祈热被年级主任抓到的一幕,他便下楼再上楼,找了过来。

      “噢,还不是刚才那个班的千纸鹤。”祈热不多抱怨,转而提起兴致,“诶,你知道初雪有什么说法么?”

      黑板擦一顿,讲台上的人回头,看见祈热眼里带着期待,立时转了回去。

      黑板擦重新摩擦着黑板时,他声音不大,“一起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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