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今天莽了吗[综恐]》白鹤一只

16、山村（四）

　　夜深人静。

　　村长在灯下吸旱烟，想到今天死去的九人，不由得头疼。

　　楚人美一事，他隐隐察觉出不对，可众口难调，且通奸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处理。

　　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来，带入一股湿润的气息，村长盯着煤油灯的火焰，叹息一声，心想冤有头债有主，楚人美既然已杀了卜万田和他那些朋友，想必怨气已消……

　　若是怨气未消，最先遭难的应该是她侄子。

　　村长心安理得，至于祁肆，楚人美和他无仇无怨，死了是运气不好，活着是运气好。

　　他拿烟杆敲了敲桌子，抖掉烟灰，拄着拐杖缓缓站起，想要熄灭煤油灯，却在俯身时瞥见窗户口一闪而过的黑影。

　　随后响起了微弱的窸窸窣窣声。

　　……就像是衣服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村长死死地盯着窗口处的缝隙，试图从那一片黑暗中看出些什么。

　　那声音愈响愈大，缓缓地靠近了窗户，发出声音的物体似乎也趴上了窗户下的土墙，一点一点地向上挪动。

　　村长嗅见了些许的腐臭味和泥土的气息，那些气味从窗户的缝隙中灌进屋中，气势汹汹，几乎令人窒息。

　　从窗户下的缝隙处缓缓地冒出来楚人美的脸。

　　惨白的、只有三个黑洞的脸。

　　村长骇了一跳，后退一步，再凝睛一看，却发现缝隙处空无一物。

　　方才所见的脸，恍若幻觉。

　　村长惊疑不定，正犹豫着是否该上前，后颈却传来一股凉意。

　　似乎是有人在后面吹气一般。

　　他僵在原地，握着拐杖，缓缓回头，对上了刚才看见的脸。

　　楚人美仍旧穿着她那身藏蓝色的衣裳，长发过肩，近在咫尺。

　　村长眼睁睁地看着从楚人美黑洞般的口中低落的血液落到他手上，并顺着拐杖缓缓滑下，在地面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楚、楚人美……”

　　村长颤颤巍巍地开口，脑海中一片空白。

　　楚人美裂开了黑洞一般的嘴，猛地将脸凑近了村长。

　　村长心脏一跳，在似乎听见女人尖利的笑声的同时，也听见了什么断开的声音。

　　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祁肆睁开了眼睛。

　　“村长死了。”

　　寂静的黑夜里骤然响起内容微妙的话语，是个人都会被吓一跳，更别说自被祁肆点明身份后就一直闭口不言心慌意乱的「李强」了。

　　“……啥？”

　　李强被打断思绪，发出了短促的音节。

　　“村长已经被你姨妈吓死了。”祁肆很有耐心地为他解释，“在这样下去我的通关条件会达成不了，你的通关条件是什么？”

　　“……你在问我？”李强纳闷，又有点不可思议，“我可是跟踪你快四个月的人啊？”

　　“哦，原来你也知道你跟踪偷窥我了。”

　　祁肆云淡风轻。

　　李强从青年平静的话语中得出来真相——祁肆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跟踪偷窥的事情。

　　那个时候，在电梯门合上前看到的满是嘲讽的笑容并不是错觉。

　　“……你不讨厌我吗？”

　　李强心中除了敬佩只有感到不可思议了。

　　“讨厌倒是不讨厌。”祁肆拉回被扯远的话题，问他，“你的通关条件是什么？不愿说的话就算了。”

　　众所周知，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那不讨厌的反义词是很喜欢。

　　“原来你喜欢我啊。”

　　李强脑子一抽，从口中蹦出来一句话。

　　“信不信我踹你？”祁肆冷静地威胁他，再一次将话题拉回正轨，“说。”

　　李强从善如流：“我的通关条件不明，但不用担心，因为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没有担心你。”祁肆支起腿，望着窗外轮廓模糊的明月，“和你的技能有关？”

　　“……”李强艰难地开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刚才突然知道村长被吓死的事，之前更是点明了他的身份的事情也是，李强几乎怀疑这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那个人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吗？怪不得……

　　李强在心里嘀咕。

　　“我不是傻子。”祁肆说，“随便猜就能猜出来了。”

　　……这也太随便了，显得他自己像个傻子。

　　李强沉痛地想。

　　祁肆翻身爬起，在黑暗中下床穿鞋，窸窸窣窣中李强疑惑地发问：“你去干什么？”

　　“去见你姨妈。”

　　“……”李强沉默了一下，“现在是晚上。”

　　而且那也不是他姨妈。

　　深夜是碰鬼的最佳时刻，有点经验和理性的人都不会选择深夜出门。

　　能在说出“村长已经被你姨妈吓死了”之后还能下床出门，李强已经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过于胆大了还是过于冷静了。

　　祁肆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头也不回，说了一句在李强听来很无理由的话：“见鬼当然是要在晚上了。”

　　李强：“……………”

　　他听着木门吱呀吱呀开启又闭合的声音，直到祁肆的脚步声走远，李强也久久未回神——这个人，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才能说出来这种不正经的结论？

　　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照描述来看，确实很符合。

　　李强暗自思忖，在跟上去与缩回被窝里果断选择了后者，祁肆对他的意义来说仅止于观察对象，纵然他发现祁肆是个讨厌不起来的人，也不意味着他会为祁肆担忧。

　　死了也是运气不好，和他没有关系。

　　＊

　　被李强放弃的祁肆此刻正手握木棍，走在黑漆漆的院中。

　　前院里村长的房间中亮着微弱的灯光，祁肆握着木棍，缓缓地推开了门。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面露惊恐的村长，对方僵硬地躺在地上，面色青白，双目圆瞪；手里紧握着拐杖，青筋暴起，似乎见到了超出心理承受范围的事物。

　　祁肆冷静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副平光眼镜戴上——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楚人美。

　　脸几乎要凑上来的那种近在咫尺。

　　有毛病。

　　祁肆拿木棍虚抵住了女鬼的腰，后退两步，冷静地开口：“不要靠近我，有话好好说。”

　　楚人美的视线一直跟着祁肆的动作，闻言缓缓抬头看他，一人一鬼对上视线，活人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女鬼却一副受到极大震动的模样，从黑洞般的嘴角流出了更多的黑血。

　　祁肆：“……”

　　他默默地再次后退两步，嫌弃之情显而易见，但面上却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开口和楚人美对话。

　　“你满意了么？”祁肆说，“不要杀太多人，那样对我不太有利。”

　　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是从楚人美的手中活下来，并尽可能地解救更多的村民。

　　祁肆毫不怀疑自己能活下去的可能性，那重点就是“尽可能地解救更多的村民”。虽然说数量没有限制，但活下来的村民多一些总是错不了的。

　　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找楚人美进行交流。

　　被丈夫陷害至死，怨气深重也是理所应当的，但祁肆也没有放任楚人美报仇的打算，他的目的是为了通关，暗里楚人美报仇成功与否，是否消解了怨气本该和他毫无关联——只是如果妨碍他通关，祁肆选择稍稍干涉一下。

　　如今的楚人美刚死不久，怨气深重，只杀几个人是满足不了它的。摆在祁肆面前的问题是如何让楚人美少杀一些人，实在不行……可以考虑武力劝阻。

　　“……”短暂的沉默后，楚人美给予了回答，“……不会停手……还有一个人……”

　　闻言，祁肆将视线移向村长的尸体，开始思考起来。

　　与卜万田有关、与楚人美之死有关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是在杀了楚人美之后，收了卜万田的钱跑出黄山村的人。

　　祁肆问：“田七？”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楚人美猛地冲到了祁肆身前，从嘴里哗啦哗啦的滴血，黑色的血落在地上，在祁肆的视野中逐渐消失。

　　祁肆面不改色，镇定地再次后退：“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靠近我。”

　　他顿了顿，提起正事：“我帮你找到田七，杀了他之后你会满意么？”

　　青年语调冷静，楚人美想不通为什么这位从村外来的年轻老师一副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的模样，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看见她。

　　“……我不杀你……你不用管…”
　　楚人美的声音干涩嘶哑，仅凭脸上的三个黑洞无法分辨出它的表情，但从说话的内容来看，它对祁肆并无恶意……甚至是怀着好意。

　　祁肆有点意外，楚人美的清醒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料，不大明白它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不会杀你”的话。

　　仅仅是因为用村长的棺材安葬了它么？

　　祁肆心中不解，却不追问，而是道：“谢谢你不杀我，但我还是要管。”

　　“加上村长你已经杀了十个人，杀了田七后你不能再继续杀人了。”青年严肃地说，“六分之一是极限，再多的话对我来说不利。”

　　故事里楚人美在三天内杀了66个人，唯独没能杀死的是早早逃出村子的田七，这个副本里祁肆希望能借田七让楚人美出出气。

　　楚人美显得有些烦躁，声音嘶哑地低吼：“……不用你管……！”

　　她对祁肆确实没有恶意，这个人是唯一一个在发现了她的尸身后选择安葬她的人。

　　“我就管。”
　　祁肆冷酷无情地说。

　　楚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