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陨落 ...
-
蔻瓦扇动翅膀扶摇直上，高到不能再高，而后直直落地，巨大的俯冲力使大殿坍圮破裂，尘埃弥散，吸血鬼大军被震飞到半空。
“我要你们的人头。”她单脚点地，对着空中簌簌旋转的人影说。
落下来了，是人头，无一生还。
卡尔海因茨全程作壁上观，温和难解的脸上浮现兴味，他从王位上站起，科迪莉亚欲拦住他，被他拂手推开。
“她太危险了。”
“我也很危险。”他微微一笑，命人把科迪莉亚安置到安全的内殿，而后不疾不徐走到血流成河的大殿中央。
蔻瓦严阵以待，悬在半空俯视着他。
卡尔海因茨手中玩弄着一套卡罗牌，牌上的画像悬空，森森钳视着蔻瓦，随着他指尖的变幻投射出不详的光芒，继而飞出，但转瞬被蔻瓦的毛衣针穿打击落。
他遂动了动小指，卡牌重新收回掌中翻洗，他的指甲磨得尖尖，白透如棉花糖，仿佛安排着命运的牌戏，云起手来，腾腾遮住半边天。
蔻瓦感到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气息，那是身为魔界之王的怪异权威，越来越多的牌喋血而来，蹦蹦跳跳犹如白骨，女教皇、蝴蝶、断塔......
她灵巧避开，手起针落华丽干脆，一张死神卡擦着翅膀划过，淌出细细的血丝，蔻瓦起初没有在意，但很快一个冷颤摔在地上，表情宛若久远天庭的模糊神启。
“终末病。”她牙齿战栗发抖。
“没错，专门灭绝始祖的终末病，滋味如何？”
卡牌攻击还在继续，舞在空中犹如万叶飞花，蔻瓦堪堪躲过，最后振翅飞出大殿，躲开了卡尔海因茨的致命一击。
她的身体开始陷入乏力，血液麻木凝固，最后不得不停留在阁楼上，盘旋的楼梯无尽辉煌，每一步如刀尖上滚走，簌簌烹油。
外面，夜风雨琳琅，金粉银粉堆积的房间里，卡尔海因茨尾随而至，他又长又尖的指甲划过墙面，发出悲切的珰珰声，像拨动斑鸠琴的金属心弦。
在劫难逃，索性不逃，蔻瓦下巴高抬，攥紧手中的毛衣针，好像身在一切灰飞烟灭之处，视死如归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最终一战。
“你非要这么执拗么，放弃抵抗，或许我会饶你一命。”
“然后被关在万魔殿里，就像月浪卡拉和辛一样？”蔻瓦抹去嘴角的血丝，盯着他，碧绿的眼珠好似带刺的琉璃。
“不，是关在我身边。”卡尔优雅如狐狸，微笑着，眸光晦暗不明，“蔻蔻，认我为王，跟我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不要这样称呼我。”蔻蔻是那些死绝了的好友才会称呼蔻瓦的亲昵小名，可从他口中说出，只觉扎耳讽刺。
“哦......”卡尔海因茨目光深邃起来，眼梢刻下一道深痕，“还记得一千年多前么，那时候我就是这么叫你的。”
“你提以前的事做什么，难道你是重情之人？始祖王身为你的好友又是怎么死的？真可笑。”蔻瓦神情蓦然沛变，发散出病态的海底般的光芒。
在她冷白色光辉的衬托下，长廊似乎变得更暗了。
“好，不提旧事，那我再问你一次。”他步步逼近，“愿不愿意从我？”
“真正的王从不需要人从。”
“再问一次，要么从，要么死。”他声音温和，对待她极有耐心。
“死你妹。”蔻瓦抓着毛衣针挥叱而过，被他瞬移近身单手截住，咔嚓一扭手腕，毛衣针掉落在地。
手骨断裂，蔻瓦发出一声吃痛。
“你还真是，哎，不撞南墙不回头。”卡尔笑了，眸光闪现出难测的欲望，有别于权力的假象，那是更隐晦的烟视媚行。
他攥住她的手，二人近在咫尺，她的后背抵上墙，已无路可退。
忽而，他低头向她的脸吻去，蔻瓦劈脸就是一拳，拼力挣开禁锢，他只碰到了她直泄而下的长发。
她瞪大了眼睛，看到他鲜艳的唇下，獠牙若隐若现。
“你做什么？”他竟然想吸她的血。
卡尔海因茨舔舔唇，直直看到她眼底，相视莫逆，“自然是做我想做的。蔻蔻，如果真的要杀死你，我希望你会死在我怀里。”
对吸血鬼来说，死亡意味着终结之爱，士可杀不可辱，蔻瓦绝不接受以这样不堪的方式屈辱而死。
她聚集为数不多的力量，低喊，“解体传送！”霎时身体消失无形，，刚要松一口气，背后窜起毛骨悚然的凉意，像是冷不丁生吞了姜丝般，耳蜗撩动纤毫，呼吸温热滑腻。
卡尔海因茨钳着她的下巴，银月如洗，她的虚弱美如病症，脖颈纤长孤寂如牛奶，一掐即断。他吐气幽微，“逃不掉的，这里都设了密咒，根本无法解体。”
“是么。”
蔻瓦再度喊了一遍解体，卡尔海因茨不以为意，他依照她的血迹气味定闪现到另一间房间，却发现房间是空的，只有地上的一滩血。
嗯......居然利用血迹调虎离山，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嘴角露出暧昧模棱的笑。
顶楼之上，蔻瓦跌跌撞撞推开了一扇又一扇古老密室的大门，整座王宫的吸血鬼都在追杀她，逼得她一路不得不使出幻术障眼法。
终末病毒在全身扩散，她的魔力几乎损耗殆尽，为保存体力，她踉跄着来到了一间暗室，绞链发出戏剧化的吱嘎声响，这里空旷渗人，烛油固定着蜡烛，密密麻麻的灯火将墙壁照的透亮，冷气在保持自身静止的张力中徐徐波动。
蔻瓦艰难行走着，冷不丁被脚下物体绊倒，她趔趄起身，发现地上摆满了林林总总的棺椁，瞬间明白，这是一间停尸的染血之室。
正是默然思索，忽有一只白骨手来，拖她入棺。
“什么人？”
金发碧眼的俊美男人睡意惺忪，他的睫毛是金贵的密密飞蛾色，凑近时在她脸上翅楞楞乱扎。
“你又是什么人？”
蔻瓦反问，蓄力欲还击，不料他迅疾用大半个身子圈住她，抬腿压住她的膝盖，迎着缝隙中的苍冷月光端视她的脸，好像在打量一个不相干的陌生女人。
有趣的是，她还长了一对白色翅膀，修揪了揪，只扯下几根温柔羽毛。
“混蛋，把我放——”
修长十指捂住了她的嘴，蔻瓦像是被柔软灰网缠绕的白刺花瓶，全身动弹不得，只听他幽幽喟叹，“多美的颈子。”
他轻轻吹着气，舌尖舔了舔，表情作恶而耽溺。
“唔唔......”蔻瓦下意识剧烈挣扎着身子，却反被压的更紧实了。
“乖，不要乱动。”
他把獠牙刺入她的细肉里，扼住她的喉咙，身体如苍冷曼妙的并蒂莲般同起同落，末了犹发出嘲讽，“第一次被吸血么......你这样的表情，呵，看来我猜对了。”
可他要的远不止吸血，苍白手指解开她胸口的扣子，呼吸亦剧烈不稳，蔻瓦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吸血鬼在吸血时经常情愫萌动，面前的这只吸血鬼或许还未度过禁欲期。
他吻上她的唇，撬开齿贝，蔻瓦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白色纱袍被渐渐褪去，蔻瓦猛地反咬他的唇，在他松口的空当，狠狠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早晚有一天我会磨碎你的骨头做面包吃。”
修闻言，浮现出喜形于色的单纯，费解莫测的低笑。
“好，我等着。”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胸骨划出一条长线，掌心摩锉着那两块如花苞翅瓣的肩胛，蔻瓦闭上眼，恨意碾为齑粉，她从未发现血肉之躯如此沉重。
血液在簌簌流失，蔻瓦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绿如青柠的瞳眸渐渐凝固了，修扣着她的下巴确认了好一会儿，终于选择放弃，意犹未尽地从棺中懒懒跨出。
蔻瓦如干尸般无力地躺在棺中，发崩如泪落，他伸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正了正身子，理好裙摆，而后拿来斧凿。
“你最好给我个痛快。”
“不，我要把你锁好，让你成为我的饵食。”
他阖上棺盖，硁硁钉上钉子确保她再也见不到阳光，再也不会逃跑，大功告成后抚了抚蓬松的金色乱发，重新整理衣服扣好钮扣，蹙眉眯眼，爱干净的姿态一如猫。
前来追捕的吸血鬼经过门前，恭恭敬敬问，“少爷，奉王之令，请问您有看到一个长着翅膀的女吸血鬼吗？”
修斜过脸，不予理睬，吸血鬼见状讪讪退下。
他重新看向棺材，面容光滑如蛋糕面糊，糟糕地混合了凶残与任性，眼底却有一脉脉的热意在淌。
蜡烛即将燃尽，一串串的蜡滴流泪不止，石灰墙上的没一根蛛丝和裂缝均如错视画一般纤毫毕现。
修剪了剪烛花，而后重重关上大门，上锁后慵懒倚在门口望风，百无聊赖捡着银质牙签剔指甲。
暗室之内，蔻瓦被钉死在棺材中，她的身体在变干变涩，终末病病毒再度发作，万蚁噬心痛意渗入骨髓。
再这样下去，不多时她将腐烂变质，身首异处。
当阵痛再度来袭，她意识到，终末病的源头，她的翅膀，不能再留了。
她在棺材中颤抖地伸开手，露出尖利的指甲，下决心猛力对翅膀一扯，再扯，不停地扯，好似凌迟的刀片在身上割，有一会儿她觉得自己正在被螺丝无情拧入画框里，肉身全然从骨骼上剥离，好像独剩一具伶仃骨架，可五脏六腑的痛意却在提醒自己还活着。
她强咬住牙不发出一点声响，直到一双翅膀被生生从肩膀拽下折断。
她重重喘息了好一阵子，等气力稍微恢复了点，缓慢用手指抠着棺材上的铁钉，最后十指淌血断裂尽毁，在昏厥的边缘掀开了棺盖。
蔻瓦颤抖着爬出棺材，沾满血的羽毛像冰雹一样滚了一地，寒意一针针罩着，在这夜不来的黎明，每爬一步都不知不觉更接近坟墓，无人在她的葬礼之上抛洒玫瑰花，也没有人在一锹锹泥土敲打棺材之际用镶着黑边的手帕掩面哭泣。
终于，她费力撑到了卍字高窗前，看着寮远的天光，眼神定定孤绝明灭。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同样没有什么可以将她置于死地，只要有明天。
她拼尽全力破窗而出，口中低喃，“解体，传送。”
当坠入传送门的刹那，她似乎听到了混乱的撞门声，那声音落在耳中触不可及，好似打着旋儿的一声叹息。
三日后
西下夕阳挥之不去的微妙余晖中，将领前来汇报，“启禀王，还未找到古施纳贝莱的尸首。”
“退下吧。”卡尔海因茨颔首默然，他的声音来自不动的双唇，飘渺空洞仿佛没有实体。
他孤身坐在窗边，虚幻不实的面容余着一丝疲惫，指甲敲得古董盘发出排钟般的音阶，一叠卡罗牌在桌上陈列开来。
圣像般的手指蜷了蜷，意外翻出一张从没有过的，叫做情侣的牌，以前从没有过......他不曾为自己排出与爱相关的命运。
他两指捻着卡牌焚燃，滑而涩的灰烬使心沉沉，莫名想起了德克萨斯的那句古话——
女人就像响尾蛇，身躯死了，尾巴都还要抖两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陨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