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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 1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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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皇室大统的继任之争就一直是腥风血雨的。且不谈历史上有多少著名事件,就单说沐德从出生起,她所经受过的四弟弟御相曾带来的压迫与之后因为御重的出生而让一切变了番模样的事情,可以说都是因为大统的继任者不同所带来的变化。
权利握在谁的手里,天下道理就在谁的那边,不论书本上是怎样的,道德伦常又是怎样的,在如今的沐德眼里,其实这才是真理。
只是她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这么早就已经开始了。沐德的父皇如今身体还硬朗,而大京王朝早早的就已经立了太子,御重行为举止又无大过错,加之父皇带在身边悉心培养,合该是没有道理被推翻的才对。
所以听贤皇后这一说,沐德心里就惊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念嫔娘娘虽然谋算不少,野心也从来没显露过太多出来。尤其是三哥哥虽然从出生起就挂在母后名下养,只是出身到底是念嫔娘娘那里来的,若说要与御重争夺大统,甚至要将御重给撸下来取而代之,这事情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可以说,除非御守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御守,而是个黑了心的残杀手足之人,方才能做得出此事来。若是这样,念嫔娘娘能有这样的谋算,那沐德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过御守并不是这样的人啊。沐德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三哥哥虽然一身抱负,可是心肠也最好,否则又怎么会在自己被众人欺负之时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这哪里是仅仅因为念嫔娘娘与母后的关系就装得出来的?
这般事情,连沐德都看得明白,念嫔娘娘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又何至于会有那样的野心呢?
这样一想,沐德便更困惑了,连忙看向贤皇后问道:“母后,念嫔娘娘究竟何至于要起这样的心思?可是御重做了什么?先母后做了什么?”
莫非是因为先皇后娘娘做了什么事情伤害到了念嫔娘娘与三哥哥的利益,才让念嫔娘娘起了这样的念头?
贤皇后听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回道:“却也不是御重做了什么,更不是先皇后做了什么,可以说,恰恰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才会这样的。自从你出嫁之后,也不知道是宫里头没人折腾了,变得冷清了,还是后来的皇子公主们逐渐长大,显得御重年岁小了,总之是起了歹心的人不少。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先皇后在后山祭台上晕过的那一次?那时候说是产后体虚才那样的,可是后来看着,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走之后没多久,先皇后的身体看着是日渐孱弱,想来之前那些个精神头都是装出来的,这渐渐的装不住了,就露出原型来了。那时候,御重才多大?不过六七岁,可是先皇后却都没精力照看他了,小小年纪都靠着个姑姑跟着,照料着,你说这能没有人起了歹心么?”
沐德听着,也想起了自己出嫁之前,先皇后是有一阵子身体不好来着,只是那时候也没多想,只当是休养休养就能好了,却不知后来会有这么多事情。
“且不说别人,就是那个淑贵妃与先皇后本来就不对付,早几年御重没生下来的时候,御相更是风光无限来着,也就后来因为有了御重,她们那边才落了下乘,想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吧。那时候看时机对了,可没少明里暗里的给先皇后找麻烦,那段时间,咱们皇宫里不是这边出了差错,就是那边走了水,日日的劳人心烦,先皇后那身体本来就孱弱着,这一来二去的哪能禁得住折腾?便就病倒在床,起不来了,只能日日将养着。你父皇看着,便就让我代管着后宫,只是也不好让我一人占着权利,便就让淑贵妃辅助,我们两人一同管着后宫······只是我们二人哪里能合得来,那一阵子,可真是没少头疼······”
贤贵妃这一说,将沐德都给说的愣住了。她在苍中的日子没怎么过的安生,却不想母后这边更是不安生,而自己却全然不知道。
自己母后与恪淑贵妃常年不睦,这岂是仅仅因为争宠争权,更是因为两人的想法观念压根天差地别,甚至争锋相对的缘故。便是这样两个人要共同掌管这内廷的事情,想想也知道不论是对这宫里的谁,便就是粗使下人也该是觉得头疼的。更何况先皇后卧床不起,这便就连个调和的人都没了。
光是想想,沐德就觉得头皮发麻,真不知道那段时间这大京的内廷里都是什么样的光景。只听贤皇后又接着说道:“那时候,先皇后的父亲,咱们大京朝庭的前任宰相呼延大人也已经因为年迈离开了朝堂,只有先皇后的亲弟弟还在那大殿上占有一席之地,才能勉强护得住御重,否则那孩子说不准的什么时候会没了都不知道。而你那五妹妹本来就整日病怏怏的,便就算是眼瞅着那时候的皇后门庭渐渐冷落,也压根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就是皇上看她可怜,年龄又渐长了,没忍心远嫁,就在咱们大京给找了个驸马,本都是定好了亲的,可谁成想你那五妹妹命苦,连嫁人的日子都没等到就没了呢······哎······这倒都是后来的话了。”
沐德这一边听着贤皇后絮絮叨叨的讲述着往事,脑子里便就逐渐忆起了自己五妹妹泪水涟涟的模样,更是能想象得到那时候这广安殿的光景该是多么令人心寒。
都是连着血脉的亲人,是与她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便就是当年沐秀没了,沐德心里也觉得难过,又更何况是一直与自己交情甚好的五妹妹沐仁,还有大姐姐沐临呢?
说起大姐姐来,沐德更是忍不住垂下了头,因为光是想想,她的眼泪就觉得要掉下来了。听贤皇后说,本来那时候先皇后缠绵病榻,只能靠药石撑着一口气在,却是因为听闻了沐临难产身亡的消息,这才没能受得住,一命呜呼了。再接着,就是沐仁也跟着悲伤而亡了。
也是至此,御重在这内廷里彻底失去了亲人的倚仗,孤苦伶仃的一个孩子却偏偏带着人人眼红的头衔,便就是道理上说得过去,可是人心总是贪婪的,总是忍不住觊觎更多权利与利益的。
而其中表现的最明显的,就是恪淑贵妃和自己那四弟弟御相了。他们结交权贵的手段一直很高明,想是因为与自己母后共同掌管后宫的时间长了,心思早就野了,该是谋算了许久,所以才渐渐的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了吧。
眼瞅着恪淑贵妃的威势又压了上来,贤皇后心里也觉得有点慌乱,毕竟自己膝下无子,也就御守能指望。可是御守这身份实在是有点不够看,这该是要渐渐的落了下风去了。
那时候的恪贤贵妃就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除了御相之外,竟然还有另一个人这些年渐渐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便就是一直格外出众的二皇子御畴了。
相比起御相,甚至是比起御重,御畴的年龄更长些,进入朝堂的时间也更早。这许多年的给皇上办差事,接触政务比谁也接触的都多,对于大京各个地方的情况更是最为了解。说不上是不是他也早就有了野心,总之是眼看着御相与恪淑贵妃一门结交权贵,二皇子御畴可真是没少给他们挖坑告状,闹的那时候皇上也看御相和恪淑贵妃很是厌烦,这才能稍微止住了他们的势力。
“······也是那时候,你三哥哥跟着大皇子总在兵营里混,后来又跟着去了战场,立了不少战功。念嫔看着二皇子与四皇子心思都野了,御重又孤苦无依,便想着咱们御守也是个好孩子,与其这样一辈子甘居人下,不如就努力争上一争,说不定就真出头了。······哎,也是我一时糊涂,想不明白道理,便就是觉得不太可行,可是念嫔有那个心思,我便也难免想试试,毕竟咱们御守也真是不差的。······却没成想,便就是这心思让那淑贵妃给看出来了,也是看着御守在军中威望日益增大,该是觉得有威胁了,这便就趁着他去战场的功夫,使唤人给念嫔端了碗毒茶,这便一下子就让人没了命,御守也从战场上回来了······”贤皇后说到此处,依旧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眼瞅着御守大了,该过点不操心的好日子了,便就是忍气吞声,咱们心里若是知足些,也并非就过不好了,却偏偏就多想了想,这便就丢了命······你说说念嫔的命,怎么就那么苦?难得一个陪了我半辈子的人,就这么没了······”越说,贤皇后的眼泪便流的愈发汹涌。沐德也跟着掉了眼泪,两人就那么沉默的坐着哭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了。
过了好一阵儿,贤皇后才止住了眼泪,带着些哽咽的接着说道:“我也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连着御守那孩子心里也恨的紧,这便一直往死了查,才终于查着了做这事儿的下人。你说那恪淑,就防着我们查着,早早的就将那端毒茶的下人给作死了,好在我们查到了那毒的来源,找到了买毒和买毒的人,这才顺藤摸瓜摸到了淑贵妃身上······这也都是御守才能查得到,可真是没少费力气。你可不知道,我们查着的时候,听说淑贵妃还派人暗杀他们呢,好在我们赶在那之前找着了人,把人的命保住了,这才能反咬了淑贵妃一口。”贤皇后又叹了口气才说道:“也是报应,她总做那些恶事,这才是食了恶果,让我们给抓了把柄······你父皇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想是心里也明白都是大统的事情闹的,心也寒了,便就将恪淑贵妃给扔到冷宫里去,连着御相也受了责罚,到现在未给封亲王,就让出宫建府了,却也不给派重任,想是就打算这么冷着了吧······”
再之后,就是后宫无主,加之战事需要,所以父皇便册立了恪贤贵妃为皇后。却是这一听,才知道这皇后之位的下面,是经过了多少人的牺牲的。
那天傍晚的时候,御重就如同父皇早就交代过的那样,按时回到了广安殿。因为现在自己的母后是大京皇后,所以御重便也理所应当的放在自己母后膝下抚养。好在早些年她们一直与先皇后是同一阵营的,这便也亲近些。尤其御重与自己从小也合得来,这会儿虽然已经是多年未见,却是聊了些话之后,那些感情还是觉得回来不少,至少沐德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是觉得亲近的。
等到暮色至了,贤皇后便吩咐沐德去珍宁殿住,说是因为沐德要回来,特意给收拾了的,广安殿虽然不是没有地方,只是沐德如今都已经是一国之母的身份了,住偏殿怕是说不过去,便就想着不如这样安排,沐德心里该是愿意的。
沐德当然是愿意的,甚至十分高兴,便就让人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自己跟在后面,一路往珍宁殿去。
虽然天已经暗了下来,但却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尤其身边下人都提着灯笼,所以沐德能清楚的看见身边经过的每一处风景,这也让她能清楚的看到那汪在大京皇宫之内的圣湖。
路过圣湖的时候,沐德的脚步就不由得缓了缓,随后渐渐的停了下来,有些怔愣地的看着那一汪湖水。不容多想,她脚步轻移,就走到了湖边去,到了湖边的一棵大柳树下。
她看着那在暮色中暗淡却依旧波光粼粼的湖水,半晌都没有说话。因为她怕一出声,那所能感觉到的幻境就会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心念所想的缘故吧,沐德仿佛觉得魏令就在这里,就站在这棵大柳树下。当年自己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自己的议亲宴上,而在进入议亲宴以前,魏令就是站在这湖边的一棵大柳树下,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的。
那时候自己不敢看他的目光,急急忙忙的躲着他走。却是到了现在,就是想看也看不见了,到处都遍寻不到了。也就只有现在,旧景重现,能让自己借着这故处的因缘再怀念怀念那些逝去的存在。
那时候自己与魏令围着这湖走了一次又一次,欢声笑语的让伫立在枝头的鸟儿都忍不住跟着鸣叫雀跃,哪里能想得到现在会这般凄凉呢。
幸亏苍蓝此时并未跟在她身边,所以沐德才终于能将心中悲伤的情绪统统释放出来。她看着这汪湖水默默的流着眼泪,半晌才终于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沉默不语的样子让跟在她身边的下人们心里都不安着,芍药和腊梅几个当然能猜得到缘故,所以谁也都不敢说话。还是小满心里疑惑,又见沐德悲伤难过,忍不住上前问道:“娘娘,这是在为何事伤心?可能说出来让小满帮您想想办法?”
沐德听她这一问,又是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只是想起了以前陪着本宫在这湖边玩耍的姐妹们,如今该走的走,该逝去的逝去,都见不着了,心里有些难过罢了······不要多心了,本宫就在这里看看,想想那些故人,用不了多久的功夫的。”
“·······是。”这话回的在理,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听得出敷衍。小满摸不清楚沐德这话的语气里究竟是透露着什么样的情绪,却也明白自己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毕竟沐德看上去不想过多解释,想是这里真发生过一些故事,却又不愿意对她这样的外人说吧。毕竟这里是大京,而不是苍中啊······
就是这故事,看上去结局该是悲伤了些。
因为接下来,小满看到沐德在之后的许多天里,每天都这样,趁着暮色,趁着没人,带着下人们在这湖边站着待一会儿,若有人问起,便就只称是在回忆故人,因此就是贤皇后与皇上听见了这样的消息,也都没有过多探问,便就这样随着沐德去了。小满听说,过去大京的小公主小皇子们都喜欢在这湖边玩耍,而如今大京的公主没了许多位,小满心里想着沐德该是在回忆她们的,便也就不再多想,只一心陪着。
说到底,看着沐德怀念的应该都是逝去的人了,人都已经逝去了,再多问问也不过就是平添几分伤心罢了,而自己又何至于再这样做呢?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而眼前的,便就是沐德在珍宁殿里宿了一宿,回到大京皇宫的第二天,早晨起来便急着梳妆打扮。
为了迎接她回来,宫里早就已经置办了宴席要在今日晌午开,而晨起,等着沐德梳妆完了,便要先去广安殿与贤皇后坐着,一同接见来拜访的高门贵妇与名门闺秀们,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