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公主的故事》凉风四D

105、第 105 章

　　与恪贤贵妃相谈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等到了皇上姗姗来迟的召见。说来也怪，沐德那日哭的动静那么大，就算是谁人口中都不敢乱说些什么，只是到底心里还都是明白是为了什么的，便就是后来沐仁等几个弟弟妹妹们，也都循着信儿，找个借口来探望一番，而一直对此高度关注的皇上竟然到了如今才终于叫沐德去觐见了。

　　沐德在珍宁殿见了来传的管事公公，便赶紧着让芍药帮她换身能觐见的衣服。说起来，芍药如今倒是又如往常一般在她身边侍候了。那日因着沐德伤心痛哭，想是芍药记挂着她们主仆情深，又或许是早就心里看不惯腊梅等几个人抢了她的位置，这便破口大骂她们行事不端，竟是惹得主子这般伤心。

　　腊梅她们几个人被骂的不敢言声，只因为芍药说的句句都踩到了点子上。虽说后来恪贤贵妃听见动静，关了芍药的禁闭，只是到底芍药忠心护主，出来之后，恪贤贵妃反倒寻了借口赏赐了芍药一番，这便就更让腊梅几人抬不起头来，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将芍药挤在门外。

　　沐德自然是更习惯芍药在身边侍候的，因为如今也不再需要派人去与魏令通信，便是任何私密之事也不再有了，这便也无需再瞒着芍药什么。如此这般，日子才算是如往常般继续着。

　　直到今日，皇上的召见。沐德一路跟着管事公公到了宜事堂去，里面正好有大臣们出来，见着了沐德来了，远远的行了一礼，随后便朝着宫门去了。

　　沐德这才进去殿里，皇上显然刚刚与人议过朝事，这会儿正一手举着笔，一手举着茶碗在喝着。

　　见着沐德进来了，也不等她行礼，直接从旁边抽出了一封奏折出来，从高高在上的桌案上扔下来到了沐德脚边，随即说道：“免礼吧，你先自己看看这个。”

　　沐德惊讶于皇上就这般将奏折扔给她看，又是因为被这般直接的命令，让她不敢违抗，便就弯腰将奏折捡了起来，随后读了起来。

　　······魏令王子殿下与骄阳郡主，于半月前已完婚······

　　一句话读下来，沐德如遭雷掣。她捧着这一本奏折，就仿佛此时捧着的是火里烧过的滚烫的铁板，将她的双手，连着她的心一起烫的面目全非，皮开肉绽。

　　“父皇，这是······”沐德慌乱的看了看皇上，强忍住眼睛里面将要翻滚而出的泪花，声音颤抖的说道：“父皇，这是何意？”

　　“嗯？我却不知你如今倒是又不认得字了？”皇上讽刺的看着沐德说道。

　　沐德抿着嘴唇，压制了一下情绪，随后才又开口道：“女儿、女儿并非不认得字，只是不知，父皇何故特意让女儿来看这封奏折。”在沐德心里，她从来就不知道自己与魏令的事情早就已经被人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了皇上，甚至送给魏令的随侍当中还有皇上的人在。

　　她那时候给魏令送的随侍，都是直接让人在宫外去接头的，按道理来说，该是不过皇上的明路才对。只是如今皇上突然将这样一封奏折扔到沐德眼前，让沐德觉得自己一直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心事竟然就这般毫无防备的被人揭露出来，突然就觉得无处容身了似的。

　　皇上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沐德作何感想，他扭头看了看桌案的另一边，用手指挑拣了几下，随后又将一本接着一本的奏折扔在了沐德的脚边，继续说道：“再看这几个。”

　　沐德又是弯腰将脚边的五六本奏折都一一捡起来，一只手托着这一摞本子，另一只手依次翻看。因为这都是从皇上桌案上扔下来的东西，沐德更是不敢轻慢，一本看完了，便就将奏折交给站在一旁的管事公公手中，然后再看下一本。

　　等着将这一摞奏折都看完了，沐德才终于抬起了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随后说道：“父皇，这些奏折······究竟又是何意呀？”

　　那奏折里面写的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均是与原朝，与魏令有关的事情。那些字都不难认，沐德当然不可能是不认得字而看不懂的。只是她看不懂的，是这奏折所代表的事情。更是因为，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敢就此让她这一届女流之辈，站在这宜事堂的正殿之中，光明正大的阅读这些奏折。

　　与之前坐在龙椅上看大姐姐与二姐姐的家书不同，这次看的，是正正经经的奏折，更是皇上所派遣的潜入原朝之人送回来的密函。那些奏折上面记录的，是近几年来大京与原朝之间的军火贩卖之事，还有原朝与润月接触过的事情。联想起之前恪贤贵妃交给自己的那些记录着润月与原朝来往的信件，却是没能想得到，竟然在宜事堂里见到了一份相似的。说起来，这些事情，估计也都与自己有一些关联吧？

　　不过虽是这般，沐德就算没上过早朝，可是想也能知道，这样的密函便是就连堂堂正正站在早朝之中的大臣们也不一定能看得到，又何况是自己一个生在后宫，不懂朝政的公主呢？就算是与自己有关又如何，公主们的婚事从来都是听命的，又有什么必要让自己看到这些东西呢？

　　想是皇上能明眼看得出来沐德的困惑，也不打算绕弯子，这便直说道：“记得早前朕曾告诉过你，魏令来大京名为觐见，实际上是打算来朕这里求娶你的。为此，朕还曾让你亲自去接见魏令，并招待他在宫中游览，此事你可还记得？”

　　皇上这话问的，就仿佛对于沐德与魏令的私交一事毫不知情一般，只是沐德如今却是一点也不敢这样想了，她只觉得或许这反而是因为皇上对什么都知道，才会故意这般问她的。

　　“女儿自然是记得的。”这事情在这两年之中，一直都是作为希望的寄托被沐德放在心上的，她过去总想着，既然皇上亲自命她与魏令来往，那就是说明或许皇上心里也是愿意让她嫁给魏令的，这也是沐德一直敢放开胆子与魏令通信，并放任自己的感情一直在他身上的原因，却不知皇上这会儿又为何突然提起来，便苦笑回道：“只是如今看来，魏令王子殿下已然有佳人相伴，必然是将女儿之事抛诸脑后了······”

　　“这事情，朕自然是比你清楚的。此次叫你前来，也是为着通知你一声。你与魏令的事情，就当朕没提过，更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论过去朕让你做了什么，你又自己做了什么，从今日起，你便要将魏令从脑子里彻底抹出去，再也不要妄想着朕会允许你们结亲。”皇上这一字字一句句的不可谓不残忍，虽然沐德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更是被魏令伤了个肝肠寸断。只是到了如今，当皇上终于直白的告诉她与魏令之间是不可能的，沐德才仿佛突然从一场美梦当中惊醒过来，看清了现实的残忍。

　　她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就在皇上面前哭了出来，她甚至在这一瞬间，在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经过脸颊，掉落在地面上的这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哭了出来。

　　她低下头来行了礼，颤抖着声音回道：“是，女儿自然不敢妄想，女儿的婚事，全听父皇之命。”

　　皇上看着沐德蓦然哭泣的样子，也知道她是伤心的。更是想起这本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结局，虽说如今的局面压根就是意料之中的，只是在看到沐德的眼泪的时候，皇上才终于忍不住喉咙间的一声叹息，好似也同样无奈似的。他停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一直握着的笔，坐在龙椅上，手指敲了敲龙椅的扶手。那镀金的扶手冰冷如铁，便就是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也似乎闪烁着令人心寒的锋芒。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终于说道：“你大了，如今也已经十四岁了，今年年底宴会之时，朕将要为你议亲。前些日子，朕已经知会了你母妃一声，并发出了告贴去。朕今日找你来，便是为着要告诫你一声，到了年底之时，那魏令也会厚着脸皮再来。朕已经得了消息，说是魏令已经上奏原国君，请愿来做特使。朕想阻拦，只是他之前来求娶的事情朕不想闹得大，更是不愿意让人对此产生任何猜度瞎想，从而坏了你的声誉。便就是这般考量下来，发现还缺了一个不让他来的理由，便也只能由着他来。只是到时候，你可要记得，万万不可让人家抓了把柄，毁了你自己未来。”

　　——果然，父皇对于自己与魏令私交甚笃的事情，根本就是知之甚细。也就是自己还愚蠢的认为瞒过了所有人，却是到如今看来，竟然单就仅仅是蒙蔽了自己的心，也真是可笑。

　　沐德闭了闭眼睛，微不可查的留下了一声叹息。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沐德关于之前与魏令往来密切之事。想是若是皇上就那么驳了魏令来访之事，反倒是显得他们这边遮掩着什么似的，说不准会让人传出话来，污糟了沐德的名声。

　　沐德当然也一下子就听懂了，虽然对于知道魏令将来的消息感到慌乱，却也因为明白不应该再继续让他耽误了自己，而这会儿就将心中那满腔痛苦给完全压制下去，镇静的回道：“是，女儿记住了。”

　　这句回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沐德才是真觉得全身上下包裹着透彻的寒冷——原来便就是想要若无其事的自我欺骗，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魏令这个人的事情，到了如今也都是一种美好的愿景。

　　却是不知，那人竟然还要再来。

　　这般做法，便是猜也能猜到，这宴会要不平静了······

　　生平第一次，沐德恐惧见到魏令，恐惧即将到来的年底宴会。只是时间却从未过问过任何人的意见，它只是兀自流逝着，让这一天流到那一天去，流到那一日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