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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里的男人 ...


  •   司沅依猛地睁开眼,梦中帐顶缠绕的花纹在眼前晃。暮春的雨还在下,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像隔了层雾,连带着方才梦里的一切,都蒙着层湿冷的纱。

      她记得梦里的雨也是这样,把一座古宅的青砖泡得发潮。那个男人扶着回廊的红柱,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木纹,身后就飘来侍女尖细的声音:“先生,公主叫您去卧房呢。”

      梦里的声音总有些失真,连男人握着手杖的动作都慢了半拍。杖头蹭过青砖的声响,一下下敲在心上 —— 恍惚间好像看见另一处宅院的影子,那里的人似乎都很鄙夷这个男人,仿佛他身上沾了什么不吉利的东西,男人嘴里被灌满墨汁,他挣扎着推拒着。

      可转眼场景又变了,还是这座古宅,他的境况没好半分,被府里人欺辱竟是常事。

      “知道了。” 他低声应着,转身往卧房走。手杖敲在石板路上的 “笃、笃” 声,在空荡的回廊里飘得很远。路过庭院时,雨丝斜斜打在他脸上,凉意渗进骨缝,却冲不散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坚毅的脸庞映着几分惆怅。

      卧房的门没关严,一道缝里漏出红烛的光,把门上的花纹映得暖融融的。可他刚走到门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就从里面钻出来,裹着不耐烦:“磨磨蹭蹭的,还得我请你进来?”

      那声音…… 是自己的?

      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香粉味混着地龙的暖意扑过来,却没焐热空气里的冷意。她能 “看见” 自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刀子似的,刮过他洗得发白的衣服,刮过他领口的旧疤,最后停在他握着手杖的手上。那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但她知道这并不是自己。

      “先把手杖放下。” 嫌弃的语气让她自己都心头一紧,“小心弄脏了我的地毯。”

      男人依言把手杖靠在门边,脱掉布鞋。指尖离开杖身时那点发空的样子,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站在原地,不知往哪儿走,只有红烛 “噼啪” 的燃烧声,和自己起身时裙摆摩擦的声响在屋里飘。

      “过来。” 她说。

      他循着声音走,两步就撞上了床沿,闷哼声刚落,她就已经走到他跟前。伸手抓住他衣领的力道大得吓人,看着他不得不仰起头的样子,嘴里冒出冰冷的话:“连路都走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

      后来的事就模糊了。好像是拉着他坐在书桌前,问了几句关于治国的话。他的声音很稳,带着种认真的劲儿,解释得条理清晰。一来一回间,天色好像暗了,她伸了个懒腰,威胁道“要是再学不好就找你麻烦”,便让他回去。

      再后来的画面,却尖锐得扎心。

      只见女人邪眸一转,一言不发倚在门框上等着看戏。看着男人摸索着提上鞋子,刚踩实就浑身一颤,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匆匆脱鞋时露出的脚底,嵌着几块亮晶晶的琉璃片,血珠渗出来,混着雨水在青砖上晕开小团深色。男人不敢多停片刻,他飞快拔掉碎片便拄着手杖匆匆离开的背影,在雨雾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别!”

      她又喊了一声,这次终于彻底从梦里挣出来。窗外的雨还没停,冰凉的风从窗缝钻进来,拂过手背时,竟似乎还带着梦里那点草药的冷香。她攥紧手心,满是疑惑 —— 那个男人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在梦里那样对他?明明自己不是这样骄纵跋扈的人,居然会做这样的梦,这般无礼蛮横让她不可置信。

      这已经是沅依不知道第几次梦见这个画面,自从去了后山那个庙整个人就像中了邪一样,老是能梦见自己变成公主欺负一个瞎子。

      她搓了搓脸,收拾收拾准备完成昨晚没有完成的工作。最近局里来了一批新出土的文物,说是从南显朝摄政王墓所出,奇珍异宝玛瑙翡翠堪称琳琅满目。不过沅依这次负责的是副棺室中出土的部分文物,虽比不得主棺室繁华却也同样是价值连城,仅是墓室主人手上的银环就做工非凡,雕刻的龙凤纹样线条流畅,边缘打磨得光滑细腻,尽显精湛工艺。还有一套青铜错金编钟整齐排列,钟体上繁复的云纹与鎏金纹饰清晰可见,仿佛仍能听见千年前的礼乐回响。在场众人心里不禁感慨摄政王妃不说天仙下凡也必是闭月羞花。

      作为一名文物修复师,每天不是梦见和秦始皇喝酒就是梦见在围场和王公贵族狩猎,她对于这种穿越时空的虚幻梦境早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梦境愈发清晰,让她醒来后还是难以摆脱超越真实的沉浸感。

      “沅沅你最近接手的这个是什么项目呀,我看你桌面上那个香囊倒是和咱家那个挺像的!”周容在厨房忙着榨豆浆,抽空扭头问着女儿。虽然她对历史了解的不多但却是个财迷,昨天看见沅依桌上的香囊和祖传的传家宝几近相似不禁喜出望外。

      “唔...就是南显朝新出土的第一批,是挺像的但又不太像,我修复的这个是金丝编就,家里的是银丝的。话说回来,该不会我们的传家宝是真的吧...”

      “就是真的,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我听我姥姥说还有玛瑙手串什么的!就是当时穷,都给卖啦!”周容一提这事就心疼得长吁短叹。

      吃过饭后,沅依回到工作室,准备投身自己的工作中。

      从哪开始呢...就它吧,她戴好手套轻轻执起刷子小心翼翼扫去香囊上的浮土。

      仔细端详起来,香囊通体以直径不足一毫米的赤金细丝编织而成,囊身呈饱满的海棠形,可见编制之人拉丝、编织的技艺已达登峰造极之境。且表面并非简单的素面,而是布满了繁复的缠枝莲纹,每一朵莲花都由数百根金丝盘绕而成,花瓣的层次感清晰分明,从花苞到盛放的形态依次排列,连花瓣边缘的卷边细节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莲枝则相互缠绕,线条蜿蜒曲折却毫无杂乱之感,金枝上还点缀着细小的金珠,每颗金珠都圆润饱满,与金丝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仿佛是从金枝上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囊口处装饰着一圈小巧的累丝金铃,铃身同样雕刻着微型云纹。

      更令人惊叹的是,香囊内部还残留着少量暗红色的香屑,沅依拿镊子轻轻取出一小块。轻轻嗅闻推测当年应是装着麝香。这般工艺复杂、材质珍稀的金丝香囊,为何会装着麝香呢?

      想着想着,沅依不禁有些出神,莫非是有人加害棺室主人?突然她的思绪被眼前的图纹拉了回来。这个莲纹...是不是在哪见过?是家里的银丝香囊吗?还是...

      她终于想起来了,还不止一次见过,不仅梦里那个女人的卧房里有,就连上一周去的寺庙门前石碑上也是刻着此纹,鬼使神差下她倒是想再去一探究竟。

      翌日,沅依穿上登山装便启程出发。

      她满怀期待地踏上通往寺庙的小径,这条路蜿蜒在山林之间,两旁古木参天,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小径上铺满了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虽然周围一个人没有,氛围森然,但她天天跟古尸打交道胆子还是比一般人大,便硬着头皮往前走。

      青瓦古墙,山门上的匾额字迹苍劲有力——知缘寺。

      可惜的是当她来到寺庙前,只见古朴典雅的寺门却紧紧关闭。

      想来是没戏了。

      “算了算了,下次再看吧!”沅依摆摆手安慰自己道,当是锻炼身体好咯。

      来都来了,还是留点纪念吧。她随便对着周围的景色拍,再自拍几张后就揉着发沉的太阳穴往山下走,露水沾湿了运动鞋底,凉丝丝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不过……她记得上山时走的是景区修好的路,入口处有刷着白漆的指示牌,往山下的半截路还是铺得平平整整的大理石小径,石板拼着简单的几何纹。可现在脚下的路却越来越不对劲,原本该出现小径的地方,只剩下一条被踩出来的泥路,黄褐的泥土混着落叶,踩上去软乎乎的,还沾了满鞋底的泥。

      “搞什么啊?景区也不弄几个指示牌贴个地图?” 司沅依嘀咕着,掏出手机想查下景区公告,屏幕却只映出一片荒林 —— 原本该在路右侧的观光缆车索道塔,连个影子都没有;左侧山腰上本该有的玻璃观景台,也变成了丛生的灌木,枝叶疯长着挡住了大半视线。

      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加快脚步往下走。按说再走三十分钟就能看见山脚下的停车场,还有那排卖烤肠和矿泉水的蓝色铁皮棚子。可走了快二十分钟,眼前除了树还是树,连个现代建筑的边角都没见着。风穿过树叶的 “沙沙” 声里,还混着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再也没有山下汽车开过的引擎声。

      司沅依停下脚步,弯腰拍了拍鞋底的泥,她猛地抬头往前望,只见远处山坳里隐约露出几顶青灰色的屋顶,飞檐翘角的样子,根本不是现代的平房或小楼;再低头看自己的鞋,白色的运动鞋侧面沾了泥点,视线里没有半条熟悉的水泥路,只有蜿蜒向前的泥路,延伸进更深的树林里。

      “不对…… 这好像不是我来的路。” 她喃喃自语,心脏突然开始狂跳。她转身想往回走,却发现身后的路也变得陌生,原本记得很清楚的、标记着 “游客休息区” 的红色指示牌,竟变成了一块歪歪扭扭插在土里的木牌,上面刻着几个模糊的、不认识的古字。

      手机信号格早就变成了 “无服务”,她点开相册里刚刚拍的Hellokitty缆车照片 —— 配着自己的自拍,笑得一脸轻松。可现实里,那些熟悉的现代景物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陌生的山林、泥路,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古代屋顶。

      一阵凉风吹过,司沅依打了个寒颤,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荒诞的可能:她好像…… 不是在原来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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