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刀》清酒妙童

9、再不饮酒

　　丰盟拂袖而去。什么叫种上千棵树总能摘到桃子？！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丰蕙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好像刚才确实情急之下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如今也只能希望大哥可以体谅她。

　　丰盟回到房中，坐了一会儿，让秋菊起来去给夫人打水洗脸，自己又安慰了妻子半天，告诉她莫要听母亲的，就算一时没有子嗣，自己也不会纳妾，让她万万不可再行此鲁莽之事。

　　柳氏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酸楚非常，知道夫君原谅了她，忍不住又哭上了一回。好不容易劝住了，让秋菊服侍着柳氏歇下。丰盟想了想踱步出门。

　　夏园在后头跟着，大气不敢喘一口。他同情的看着丰盟的背影，原来大人这几日的疲累是因为这个。他心想，妇人心怎么能这么狠毒，大人每日在校场摸爬滚打劳累非常，回到府中还要被……都怪那个三小姐！

　　果然跟灵月阁沾上边就没好事儿，夏园忿忿的想。

　　丰盟脚步沉重，心里闷得不行，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不想让丰蕙再跟灵月阁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哪怕她是出于好意。他也不想与丰蕙讨论他与柳玉贞的房中之事，弄得好像丰蕙在帮他解决问题。他刚才更是不想指责丰蕙不要脸面，他本不是这个意思。

　　丰盟又生气，又害羞，又恼怒，又心疼。

　　“夏园，找个馆子，陪我饮酒去。”

　　下次再有事情，一定不能再让大人喝酒了。夏园一边费力搀着丰盟一边发誓，大人酒量这么小，武功是怎么练这么好的？！

　　丰盟迷迷糊糊中还怕自己吵了玉贞，于是夏园把他扶去偏房休息。夏园走了没一会儿，丰盟自己晃晃悠悠起来找水喝，两三杯冷茶下去，他脑袋似乎有点清醒了。傍晚在廊下与丰蕙的对话无比清晰，他思来想去，决定去找丰蕙说个明白。

　　丰蕙被丰盟吵醒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奔到院中，发现绿萝听见动静也起来了，丰蕙忙叫她回去休息，今夜就当谁也没看见，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丰盟迷迷瞪瞪自顾自的走到院中，坐在石凳上。丰蕙无奈只得披了衣服，陪在一旁。

　　“大哥，你怎么喝酒了？”丰蕙皱了皱鼻子。

　　丰盟低着头不说话。

　　丰蕙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事在大哥心里过不去，大嫂的性子和顺，从来没有什么事瞒着你，今日之事错全在我，大哥不要怪罪大嫂。大嫂是真心为你。大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当值。”

　　丰盟还是不说话。

　　莫不是在这里睡着了？丰蕙心里暗暗叫苦，蹲下身去抬头想看清他。

　　石凳清凉，丰盟坐了一会儿，困意有些退去。刚想睁眼确认一下环境，就看到一双无辜清澈的眸子撞进了他的眼睛。

　　又是这个梦，丰盟自嘲的笑了。

　　在这熟悉的“梦境”中，丰盟伸手抚上了丰蕙的脸。顺着脸，往下触碰到了雪白的颈，然后是……

　　丰蕙大惊！与此同时她听清楚了丰盟嘟囔的是，“蕙儿……”

　　丰蕙猛地起身，后背霎时汗湿了。

　　发觉“梦中”的人要走，丰盟下意识的张开双臂箍紧了她。醉意之下，丰盟顾不得恼恨自己这梦，只想拥着抱着，让自己快活。

　　原来这就叫快活。丰盟满意的想。

　　丰蕙气血上涌，一时间又挣脱不动。无奈之下，丰蕙掌心一动，手指一带。

　　月光之下，金色兵刃一闪而过。

　　丰盟感觉到一丝痛意。他下意思松开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手指上是血。

　　习武之人对血有异乎常人的敏感。丰盟的酒彻底醒了。

　　他忽的站起来，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同时也听清楚了她的话。

　　月光下丰蕙手中挑着金链双刀，冷笑着问他，“大哥，深夜到此，是想要消受消受传说中的“帐中刀”吗？”

　　丰盟此生还没这么绝望过。

　　那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庆泰院。第二天夏园来偏房寻他的时候，他甚至想求夏园给他一刀来个痛快。

　　恼恨自己，又岂止恼恨；悔不当初，又岂止后悔；羞臊难当，又岂止羞臊。比起他来，丰蕙带点虎狼之药进府又算得了什么？亏他还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教导她！

　　夏园看他整个人呆呆傻傻，只当他还没完全醒酒，苦口婆心劝他，“大人，您以后万万不可喝酒了，这睡了一夜还是不行，如何能去校场呢还！”

　　确实万万不可喝酒了。丰盟想，天知道我喝完酒干了点什么出来。

　　可是比酒更可怕的是情，是那一种叫做“快活”的感觉，是一种让人可以不顾羞臊不顾廉耻的快活。

　　转眼间就到了太子的册封大典，上京城热闹非常，上京府尹还为了迎合皇上的心意特意在通往稷农坛的朱雀大街披红挂彩。

　　长长的仪仗过后，是皇上皇后乘坐的龙车凤辇，再后面是今日敕封的太子林辰显骑着高头大马。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跟在后头步行，一同前往稷农坛观礼。

　　自从开始筹备册封大典，丰恒就没回过侯府。今日见到父母和兄妹都一同来观礼，特意向弘文院的同僚告便来与父母同行。

　　丰夫人小声说，“恒儿这一番历练，人都瘦了一圈，真是辛苦。”丰厉城一笑置之，“只不过几日没有回府，你就心焦成这样，合该他好好锻炼锻炼。”

　　丰恒向父母问过安之后，走到后面与丰蕙说道，“蕙儿，你是第一次去稷农坛吧。据说这稷农坛是被神佛护佑的，保佑风调雨顺，田桑无虞。估计还要再走多半个时辰才能到。”

　　今日能出门观礼，丰蕙确实心情颇好。她与丰恒许久未见，猛地发现丰恒脱去了一些稚嫩，颇有些读书人的高峻清冷之气。

　　丰恒踮起脚来张望，“蕙儿你看，皇上车辇后头就是御林军，大哥就在那里，他需得好好护驾，所以不能过来与我们同行。”丰蕙扯扯嘴角，心想这才正好。

　　丰蕙注意到，前面有个宫装女子一直向她和丰恒的方向张望。她低声问丰恒，“二哥，那个一直往我们这边观望的粉色宫装女子是谁啊？”丰恒抬头看了看，忙不迭的低下头，急切的说，“别看别看，那就是章太傅的孙女。唉我忘了，她今日也要来观礼。”

　　丰蕙忍住笑，“观礼就观礼，二哥怎的就怕成这样。”

　　“她平素陪在太后身边，这些日子我在弘文院忙于公务，经常看到她前来找章太傅。”

　　丰蕙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章姑娘找她祖父，这有何妨呢？”

　　丰恒跺跺脚，“她，她有时候也找我……”

　　丰蕙笑出声来，“如此要恭喜哥哥，得入佳人青眼。”

　　“妹妹，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有一次见她来弘文院，都躲到藏书阁里去了。过了一个时辰从藏书阁出来，发现她还没走，真是躲都难躲。”

　　丰蕙心想，这章太傅的孙女，礼部尚书的嫡女，看来是个妙人呢。

　　说话间，章姑娘已经偷偷从前头溜了过来。丰恒再也不能装没看到，只能讪笑着说，“章姑姑安好。”

　　“你做什么叫我姑姑！”章怡婷瞪着他。

　　“姑姑陪在太后身边，丰恒合该尊称一声姑姑。”

　　丰蕙还没看到过丰恒在官场中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正忍笑时，看到章怡婷眼神飘到她身上，赶紧行礼，“丰蕙问姑姑安好。”

　　“原来你就定远侯的养女。”章怡婷打量着丰蕙，“行了，不必多礼。”章怡婷的兴趣不在丰蕙身上，转头接着去问丰恒，“丰恒哥哥，册封大典之后你还会在弘文院吗？”丰恒毕恭毕敬的回答，“回姑姑，我刚在弘文院出仕不久，自然还是在弘文院当值的。”“我说了你不用叫我姑姑，可以叫我怡婷。”章姑娘又提醒了一次。

　　丰恒心想，我可不敢，天知道我那母亲多盼着看到你我二人亲近。

　　丰蕙看着丰恒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想给丰恒解围，抬头看了看，对章怡婷说，“姑姑，前面好像有人找您。”章怡婷转头看去，正是章老夫人在寻她，无奈跺跺脚，只能先与丰家兄妹告辞，往前头走去。

　　就在丰蕙走的腰酸背疼的时候，稷农坛终于到了。长长的甬道之后是一个三层的套叠状建筑，通体汉白玉，雍容大气，坛顶铺设朱红色的明瓦，让人眼界一亮。

　　皇上与皇后下了车辇，由随侍搀扶着拾级而上，宫妃们紧随其后。皇上的长女明成公主、三皇子祁王、四皇子晋王、五皇子怀王与六公主金成公主与文武大臣们分列两旁。

　　一声尖利划破长空，“吉时已到！元康三十年，皇太子敕封仪典正式开始！”

　　礼部尚书章炎宣读敕封诏书，辞藻极尽华丽之能事。与此同时，梁王端架着沉重的礼服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太子行过之处，百官都躬身下拜。站的时间实在太长，太子繁复的头冠晃得丰蕙眼睛都花了，若不是丰恒拉了她一下，她险些忘记给太子行礼。

　　远处梁王的生母丽贵妃满脸笑容。皇上微微颔首，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脉脉含笑。没人知道皇后娘娘的银牙都要咬碎了。

　　丰厉城匍匐在地，秋日的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