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刀》清酒妙童

14、金难成全

　　转眼便到月圆之夜。

　　金成公主早早喊人用完膳，让宫人们都各自散了，然后跟丰蕙两个人偷偷躲到屋里。夏园白天送来了御林军的衣服，金成公主与丰蕙两人换好，从葳蕤轩的侧门出去。夏园正等在那里。

　　一路有惊无险的出宫。

　　这二人出宫之后就脱去了兵丁的衣服，与平民女子一样打扮，汇入了人流。丰盟亲自带人护卫，命手下看紧了公主与丰蕙，如有不测，要在第一时间保护她二人安全。

　　上元节的上京城是一片喜气，这一天没有了宵禁，忙碌的春天也没有到来，每条大街上都是小贩的叫卖声，大人孩童都是一般的高兴，两旁不时有耍宝卖艺的、挂灯猜谜的。金成公主没见过这些，每一样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都是有趣的，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丰蕙带的不多的钱，都被她拿去换了各种玩意儿。

　　丰蕙心想，这些东西怎么比得上金尊玉贵的公主每日的吃穿用度，可是公主却偏偏看不上自己身边的奇珍异宝，反倒喜欢这些市井玩意儿。

　　对于每个人而言，到底什么能被叫做珍贵呢？

　　前面是围了一群人，公主眼前一亮朝前奔去。丰蕙急忙叫道，“公……小姐慢些！”赶忙追了过去。

　　本以为是耍宝卖艺的，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摆了摊子测字。桌上还放着一纸陈情，说是他自己父母双亲丧生，独自上京赶考，身无长物，手无缚鸡之力，难以用武艺博一笑，只能靠读了几年的圣贤书测字赚个糊口钱。

　　忽然听到有人高喊，“你这个测字的骗人！我前几天找你测字，你说我不日即能脱困，好运还在后头，刚测完我家里就遭了贼，哪来什么好运？”丰蕙听了扑哧一笑，想是这青年给人测字，说几句吉祥话博人一笑，谁知道偏有这较真的。她本想拽着公主远离这是非，怎奈公主看得津津有味，只得陪着一起看这闹剧。

　　只见那男子不慌不忙，笑着问道，“不才请问兄台前几日找我测的什么字？”

　　“乃是史字。”

　　“既是史字，那在下非但没有解错，还正是被我测准了呢。”

　　“你此话怎讲？”

　　“史，人入口，不正是有人侵入么，但正因由着外人侵入，才成全了你这与吏字的一步之遥，兄台岂不是今日遭贼开始，往后尽是好运了？”

　　众人哄堂大笑，那人气结却又无话可说。

　　男子逸逸然的坐下，继续说，“小生不才，测字求生，请大家捧场。”

　　金成公主看这人油嘴滑舌，巧言令色，冷笑一声，不顾丰蕙在后头拼命拽她，挤到男子面前，“我要测一个字，测准了我大大的赏你。”

　　男子抬眼看她，面色温和如玉，轻轻笑了，“请。”

　　金成公主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金”字。

　　“金字你作何解？”

　　男子低头半晌，抬头认真的看着金成公主，说道，“不知贵人想测什么？”

　　“便测测我这日后前程。”

　　男子用手指仔细的描着纸上的字，状似无意的说道，“小姐此生的富贵皆全，又何苦多求那两点？”

　　金成闻言心中一动，“你说清楚一些。”

　　“月盈则亏，过刚易折，贵人莫要为了那身外物，搅乱了一手的好棋局。苦苦求来两点，金却难成全。”男子温和的望着她，微笑着问道，“不知在下测得可准？”

　　金成公主面色微微红了，呆立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后面人越来越挤，丰蕙见状干脆把钱袋拍在桌子上，说一声，“得罪了！”便拉着公主挤出了人群。

　　走出去了好远，金成公主不停回头张望。丰蕙只能劝到，“公主何必听到穷酸书生的信口胡诌，”又生气的说道，“活该他没钱赶考！”

　　金成公主回过神来，冲丰蕙笑笑，说道，“上京城还真是有些妙人呢。”

　　见公主没了兴致，丰蕙说道，“时候不早了，公主要不然我们回宫去吧。”金成公主沉默了一下，点头同意。二人便原路折返。丰盟二人身后跟着，看她们有回宫之意，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今晚没有出岔子，不然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往回走了没两步，忽听身后嘈杂之声渐近。是有贼人趁人多之时行窃，被人发现慌忙逃窜。只见四五个人一路跑来，转眼间已经到了眼前。为首的贼人，一路跑来将两旁商摊掀翻无数，横冲直撞，一时间路上孩童哭喊声，大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不知道谁慌乱之中踢翻了火盆，火势蔓延起来。须臾之间，丰蕙被人绊倒之后，便与公主散在了两处。

　　丰蕙瞬间急出了一身的汗，眼前又是火又是烟，只能高声喊道，“大哥！照顾好小姐！”

　　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低沉的男声，“姑娘放心！”丰蕙便知道御林军应该已经确认了公主的安全。

　　眼看骚乱波及的人群越来越多，人们四散逃窜，丰蕙想自己再不起来，怕是要遭难了，可是刚才摔倒一下，脚狠狠扭了一下。她一用力额头就全是汗。正在焦急之时，有人把她搀了起来。她回首一看，是刚才那个测字先生。

　　男子扶着她，丰蕙恐丰盟一会儿找来暴露身份，便谢道，“感谢兄台搭救，此刻不宜久留，兄台还是赶紧避难去吧。我家人片刻就来寻我了。”

　　男子还是那副温和模样，仿佛旁边的烟火纷乱不曾沾染半分，只说到，“姑娘测字付钱，但是钱袋子在下还是不能要的。”说完就将丰蕙的钱袋塞到她手中，接着说道，“既然姑娘有家人在附近，小生不便多留，这就告辞。今日姑娘的慷慨解囊之恩，来日若有因缘，必将报答。”说罢便转身走了。

　　丰蕙瞠目，怎么有这种人，要了钱把钱袋还回来，还一副君子的样子？

　　此时她也顾不得腹诽了。丰盟此刻还没有找来，可是烟火已经越发浓烈了，她再等下去，恐怕性命不保。如今也只能自己先离了这个地方，想办法回到侯府，也算是个安全之地。只要是公主无虞，她的小命就算保住了。

　　金成公主在第一时间就被御林军的侍卫寻到保护了起来，没有伤到半毫分，只是吓得着实不轻。待丰盟寻到他们，才知道丰蕙与公主失散了。他心急似火，却也只能命人先护送公主回宫，自己沿着街寻找。

　　丰蕙忍着脚痛顺着一条小巷走去，根据她的记忆，定远侯府还在三条街开外，以她这样的速度恐怕要走到天亮。咬着牙往前走了一刻，身上的冷汗都要把衣裳浸透了，眼前这条小巷幽深僻静，丰蕙莫名心中一凛，暗中把金刀握在手中，以防不测。她脚伤难忍，只能坐下来稍事休息，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是一个习武之人，气息稳固，步伐矫健。丰蕙后背猛地绷紧了。她听到来人在她身后停住脚步，她心如擂鼓。要不要亮明身份？或许贼人忌惮定远侯府的势力放过自己？或者亮出了身份，反倒逼得贼人穷途末路杀自己更痛快一些？丰蕙心乱如麻。

　　那人轻笑了一下，欲伸手拍她，丰蕙屏息凝神瞅准机会，扣住对方，狠命一拉，将手中金刀抵在那人的腕脉之上。

　　那人没有反抗，顺势倒在丰蕙胸前，开口道，“三小姐这兵刃，真是十分趁手。割了我这腕脉，可是血溅三尺，不好看的紧。”

　　丰蕙黑夜分辨不清来人模样，听到这声音，却陡然松开了手，难以置信问道，“晋王？又是你？”

　　林辰昊在丰蕙怀中枕着，语气听上去不急不恼，“哦？又是我？三小姐上元节之夜私自出宫，倒在我晋王府围墙下，反倒怨我又来惹三小姐心烦？”

　　丰蕙语塞，看他没有起来的意思，猛推了一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这人到底是什么做的？怎地如此不顾脸皮？然而今晚之事确实怪不得别人，自己一时情急失言，难以辩白。丰蕙只得低声道，“晋王殿下莫要怪罪，今夜出宫是我任性妄为，未曾想到街上突然生乱，我一时不慎扭伤了脚，与侍卫走散了。还请晋王殿下送我回定远侯府。”

　　林辰昊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哎，三小姐太抬举我了。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想救美也没这本事。我晋王府的车驾，今夜若进了定远侯府，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恐怕明日我这个晋王就不必在上京城呆了。三小姐，恕我直言，我与你，好像还没有这种交情。你既然带着护卫出宫，想必他们一时半刻也能找到你，你不必求我帮忙。”

　　丰蕙情急之下低声说道，“晋王是想将我扔在这里等侍卫发现么，若是侍卫发现我是倒在晋王府院墙之外，难道于晋王殿下名声就好听了？”

　　晋王笑了一声，说道，“三小姐话说的有意思，你现在走也走不了，还背着私自出宫的罪过，难道侍卫发现了你还会将你倒在我府外之事大张旗鼓宣扬出去么？”

　　丰蕙又急又疼，顾不上与他打嘴仗，不再说话，低声呻吟。片刻之后，晋王便起身回府了。丰蕙暗骂道，这心如蛇蝎见死不救活该不受人待见的晋王！

　　正这样想着，从院墙内翻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将丰蕙打横抱起，又越墙进了晋王府。

　　院墙内，晋王好整以暇的站着，见雀七抱着人进来，说，“雀七，将人送到书房去。”丰蕙在那个叫雀七的怀里干瞪眼，雀七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双脚一点，直接奔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