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香味撩虫》龙果鲈鱼

25、异变6

　　尤斯身型翩转，快速穿过浓稠灰雾中，他原本莹白仿若长袍此时满是污浊。

　　尤斯没有被来时恐怖景象吓到，却在看到那团遮天蔽日的黑色巨型虫物迎面而来时倏然变色。虫物两扇利翅如同双刃，划过空气，卷起灰雾，形成螺旋状中空灰团，所掠之地金石飞溅。

　　即使早有准备，尤斯此时还是忍不住狠狠皱眉。一向带笑的他，此刻满脸凝重。接连的精神域间跳跃已然让他疲于应对。若非情急，尤斯不会愿意以这种方式进入。贝基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会惹上此等恐怖的存在。

　　尤斯双手捏十，符石闪现，就在攻击一触即发时，那个虫物却倏然停滞。

　　在被重重恐怖包围的氛围中，尤斯此时才注意到那庞大虫物有着一双含着血泪的美丽蓝眸，对比鲜明的颜色让那双眸子如同最昂贵最稀奇的宝石，内里却是闪耀着悲恸和失望的情绪。

　　这时，尤斯终于听清了那庞然虫物震颤身躯中含糊不清的呢喃：“尤斯，原来是尤斯，不是贝基，不是贝基……”

　　就在尤斯瞪大双眸，终于从这双蓝眸辨认出虫物是谁时，“你是尤斯教授？！”从戴夫利身后倏然扑出了一道身影。

　　不，是半道！明明只剩下半副躯体，那虫却仍能疾行如风，伴随着他的出现，雾气瞬间消散，如同未曾出现。

　　“德因！快救救德因！要来不及了！”来虫急切喊道。

　　戴夫利已经来到尤斯身前，此时被符石控制住情绪后，开始恢复身型。他也听到了这本不该从乔克口中喊出的名字。

　　随即，此前种种疑点在戴夫利纷乱的思维里旋转，串联成线。他再次失控了。伴随着滔天震动，虫型闪烁的戴夫利将乔克按压在身下，他眼眸的蓝色转变成浓稠的酒红，凶残、猛烈，从他身上散发出气势足以毁天灭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宇宙星辰。

　　“戴夫利！”尤斯回过神来，见此状又急又怒。

　　他没想到戴夫利竟然在这个时候触动了血脉的禁锢。戴夫利的家族坎贝尔，继承的血脉是旧日凭借肉身就能够穿梭宇宙的星族族虫，拥有足以压制世间万虫的力量，却也因此而更容易失控。
　　在战时，只有触发条例，坎贝尔虫才能在监管会的监护下激发血脉。上一次尤斯见到此状，还是在那虫身上。想到这，尤斯的心不禁一沉，要不是他曾经见过，他不可能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抵挡住这股凶猛气势。

　　尤斯脸色变得苍白，他现在在贝基的精神域中，只能通过此前传承时的链接，借助着贝基的力量进行伪装，从而为戴夫利进行纾解，即使戴夫利此时只是血脉触动，还达不到激发的强度，但是贝基的领域也还未开发完全……

　　尤斯此刻已经顾不得再想，他一咬牙，身上虫纹闪现，在精神运转下，柔弱微小的雪花伴着金光慢慢显现，而后轻轻落下，覆于戴夫利利刃般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两者是这般突兀地并存，却又奇异地巧妙贴合。

　　尤斯不由屏息而视，他已力竭，只能寄希望于坎贝尔的誓约还能束缚住戴夫利。没想到的是，戴夫利在第一片雪花飘落时，身型就顿住了，他凝视着雪花，声势真的就这样渐渐奄息，而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尤斯由此松了口气，随后将视线转移到地上瑟瑟发抖的那虫上。

　　从他的身上，尤斯确实感应到了贝基和德因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怎么回事？贝基和德因现在在哪里？”尤斯劝阻了戴夫利的暴力后，立刻沉声喝道。

　　望着被拦在后面握拳的戴夫利巡检官和尤斯教授冷凝质询，乔克苦笑，“……他们此刻都在祭坛里。”他指着手中的细碎青铜方块说，“我是德因的守门者。贝基现在没事，而这个，是我交换的命牌。”

　　将贝基拉下水，乔克满含歉意，但他却决不后悔，迎着两虫杀虫般的目光，他终于将一切娓娓道来。

　　**

　　隐秘的室内，贝基在翻阅着乔克超高画技的素描本，凭借所学，共感着他的心境。

　　乔克，母不祥的乡下虫，与开着杂货铺的父亲相依为伴，在阁楼中与画作自卑生长，却在虫困鸟乏、蝉不知倦的季节，见到了他的真命之虫。
　　那虫被冻结封存在匣子中，金发让玻璃制品的棺具闪射着光芒，等待着被向至高存在献祭。

　　一切的祸端，是那天晚上到访的来客，他从未谋面的母亲。

　　那天常年阴云密布的天空在午后罕见的放晴了，安吉拉显得格外的热闹。

　　乔克缩在阁楼，往下望去，身披锐装的巡检官们在街上为遭受连日雨水肆虐的商家镇民们善后，拉窗敞门的声音，出来沐浴阳光、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绝如缕。

　　目光的焦点、为首的戴夫利巡检官有着一张好看得令虫发毛的脸，不过这位从母星上派遣下来的尊贵公务虫的英俊外貌，对于这个小镇的冲击力却不算大。毕竟镇上书店的员工贝基才是真正教虫好看到惊艳绝伦。而戴夫利巡检官令虫望而却步的，却是他那一身公正严明的气势。这种气场在这个小镇上绝无仅有，所以自从戴夫利巡检官到任后就广受大家的热议，更别提他还治下有方，清理顽杂，带领的巡检官队伍从上至下作风转变清朗，各个是个热心肠的好虫。两年下来，安吉拉就一副军民鱼水情的和谐景观。

　　只是乔克一向有自知之明，他没有下楼去凑热闹，更没有过多地打量。一如既往在搬完货后，他只想呆在阁楼里继续弄他的颜料。他那天在天色微明之际，于水边发现了一抹小草，颜色很美，他想要尽快萃取出来。

　　乔克收回视线时，却是注意到了虫群中的一幕。

　　格威尔书店里店员贝基和蒙德在将一个小型书柜移动到窗边。乔克知道那个书柜，里面全是书店老板格威尔搜罗来的奇珍残卷，平日都是交由贝基特别管护的。从乔克阁楼这个窗口望去，时常能看到贝基于灯下轻抚书皮，唇齿微张，享受阅读的模样。看样子贝基是想要借着难得的暖阳晾晒书籍，避免潮湿水汽侵袭残卷。

　　在放稳书柜时，书架却突然一个晃动，眼看就要倒向身型更为娇小的贝基，窗户内外两虫赫然出手相救。

　　贝基身处在戴夫利和蒙德两虫之间，显得尤为清瘦。他隔着窗与窗外光尘中的戴夫利巡检官对上眼睛，身后是蒙德充满保护欲的眼神。那画面很美，三虫眼神中流转的牵绊教虫一眼望过去就心动万分。

　　也许，他可以将这一幕画下来。乔克回到桌前，脑海里仍然留存着这个画面。他漫不经心地想，那光尘刚好可以用这新萃取出来的绝美颜色来涂抹。

　　暮夜时，天空再度变换，雷鸣闪击，预示着又一场暴雨的来料。乔克帮着父亲准备着闭店的工作。

　　突然间，父亲发出了一声惊呼，伴随着父亲手中物品掉落的声音，身穿黑袍的神秘来客到访。风吹过，帘帽抖动，那张恐怖畸变的脸庞显露了出来……

　　乔克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那般生气过。在父母的争执声中，仍在瑟瑟发抖的乔克知道了母亲此次前来的目的。
　　归族的母亲把家族的地位和传承视为自己的责任，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和他们团聚的，而是家族祭舞即将到来，母族中却有一年轻族虫临阵叛逃，需要他替补进行血脉的唤醒。

　　乔克偷瞄着被帘帽遮挡的母亲，一想到那张恐怖的脸就忍不住往父亲身后瑟缩。他怀疑，来人真的就是他的母亲吗？那个小乔克在父亲难得醉酒后追问出来的美丽母亲？那个让父亲往日阴沉难眠的母亲？他不敢相信。

　　但是看着父亲激动到颤抖的身躯，从来阴沉的情绪透露出的是难过和无法言说的思念，已经比父亲还高大的乔克最终将身体探了出来，第一次正视直面那张恐怖面孔，他同意了。

　　然后，也就是在那个舞会上，他遇见了真命之虫，单方面的遇见。原来看到绝美画面的心动，和真正喜欢上虫的心动是不一样的。乔克恍然大悟。

　　伴随着那虫的出现，世界从原本阴森黑灰的冷色调，转变成了敞亮金黄的暖色调。

　　心中汹涌的朝拜之意化为雷霆，乔克浑身战栗，几乎抑制不住吟叫，但是在那晚危险陌生的家族舞会上，任谁来问，他都紧闭双唇，一声不吭。只是在心中无数次默念着从棺具上看到的那虫的名字，德因，德因……

　　那天后，乔克自愿踏入了被黑暗无情吞噬的禁地，在那里，他见到了世间古老丑恶的存在，只是一切都已经无法阻挡他了。

　　……

　　乔克成为了家族祭坛的守门虫，在长年侵蚀下已然失去神智的同伴中，如愿看管了德因的棺道，等待着神的降临。无虫知晓，他所等待的神，不是母族的神，而是能够救助德因的神……

　　贝基将乔克的命牌别上胸口。他是第一次从他虫的视角看自己，还有那些幅画，他的心里不禁闪过几丝异样。但紧迫的情形已容不得贝基再多想，他身型一动，将门倏然拉开，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