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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狗学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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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活得光明磊落,没害过人。
扪心自问,除了为人严肃一点,对下属新人比较严格以外,没有让人记恨的理由。
活了三十五年一直挺明白的,就最近半个月像是犯了小人。
先是被人塞了一条女式内裤,让丁川当成奸夫给审了一遍。
好不容易证明清白了吧,徐银亮那小子偏偏又引出另外一件悬案。
上次和小曹去孟宝县,人家还拿怀疑的眼光看待老王。
小曹说白玲喜欢做梦也就算了,可您是老同志啊老前辈啊,还骗我说这儿有什么总统套房,是不是有点愚弄人啊?
老王望着一处当成工程指挥部的二层活动板房,以及大几千挥汗如雨的大粗老爷们,百口莫辩。
他还领着小曹去工地上问了问。
结果,人家都是华铁十一局征调的民工,除了搞建设其他一概不知道。
老王总不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找指挥部吧?问人家,这片活动板房立起来之前,是不是拆了个旅馆?
现在回想一下,真不如当时去问问的好,那样一来,最起码可以证明他不是精神错乱,出现幻觉了。
聊斋里就有这种误入桃花源,实则鬼打墙的案例。
他坐在沙发上,耳边是节拍器与人群的喧嚣,背脊上冷汗涔涔。
琪琪看他这脸色挺不正常的,还拿手背擦了把脸,就赶紧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老王拿起皮夹子,一副惊异状,“明明我放在里面了,怎么不见了?”
琪琪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他是指房卡不见了,于是笑着安慰:“大叔,我那是逗你玩儿的,不会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吧?”
“那房卡,是前两个月,有个客人落下的。我以为他会来找,谁知道一直不见人,搞得我最后都快把这东西给忘了。”
经过一阵子相处,琪琪感觉老王这人挺不错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主动坦白房卡的事儿。
其实最初,他问她内裤,她都差点控制不住给他一巴掌,有你这么没规矩的吗?怀疑人家小姑娘搞这事儿?
我塞你兜里,我穿什么?脱了,下面不就真空了?
但是吧,老王这人,处下来,会越来越让人感觉踏实,哪怕和他分享一些私密的事,他也会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可以同情、可以感同身受,可以设身处地认为你正经历着一些旁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却又懂得照顾你的自尊。
琪琪很感动,她一个人照顾哥哥真的很累。
她颜值高,身材好,肤白貌美,神采飞扬,就是想到哥哥的时候笑容才会黯淡。
而他从这位的身上,居然隐隐看到了,他的哥哥,假若健健康康活到这个年岁,该有的一种样子。
所以,她很为老王着急。
“大叔,我,我是不是真闯祸了?要是给你造成什么麻烦,我去负责解释。”琪琪急忙坐到老王身边,满脸都是关切。
老王这次谨慎了许多,他虽然心里发毛,但还记得自己作为一名无神论者该坚持的唯物主义原则,万法归一,皆是人祸。
他抬眼看着琪琪,从对方慌张的表情里看不到演绎成分,“麻烦倒是没有麻烦,就是这个事儿他让我很苦恼……”
老王也是思忖了一番,才决定把他最近经历的一系列事,跟琪琪分享了一下,听得琪琪那是瞠目结舌,大呼玄奇。
琪琪伸出几根手指头,跟他捋顺这些事儿的来龙去脉,最后她得到了一个结论“我感觉,你被人盯上了。”
老王还没说话,她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地拉了老王的手过来。
“我养狗,我知道狗狗的习性,尤其是金毛,很温顺。”
“是很温顺,从来不乱叫。”老王回想着科达的形象,点了点头。
“但是,你如果是个陌生人,身上有它主人的气味,这就不一定了。它会觉得,你侵犯了主人或它的领地。”
由于被狗扑倒事件并不久远,老王对当时的情况记忆犹新。
他记得出门时,那狗就冲他呜呜了几声,丁川说是前一天晚上没遛它,科达生气了。
“后来进了电梯,科达又冲我叫了几声,男邻居说,他家狗那是坐电梯紧张。”
老王有点不是很理解琪琪在思考什么,只是看她默默捋着耳边的头发,把雪白的耳垂露出半截。
“狗子……”琪琪扬起脸,紧绷着唇儿看天花板。
她脖颈颀长,毫无赘肉,老王这方向一看,觉得那颈子都快撑不住脑袋了。
琪琪低头,老王视线来不及收,正好被她注意到,于是嘴角上扬,坏笑着没有点明。
“但是洗过的衣服,它闻不出来。”
—嗯?我怎么没想到?!
老王差点没跳起来,这是新大陆啊,伙计,真的,他怎么没想到呢?这姑娘好聪明!
科达这些大型犬类嗅觉是很灵敏的,这就给老王造成了一种狗能识别气味的普遍观念,可他忘了他看过福尔摩斯啊。
福尔摩斯借助猎犬追踪嫌犯的时候,那狗是不是走到河边就再也寻不到了?因为河流湍急,能把气味带走啊。
这洗衣服也是一样啊,更何况洗衣液本来就有除臭除菌的功能……
如果那条内裤和他的工装裤一起洗了,科达应该是闻不出来的。
那天早晨他和丁川碰面,科达并没有立刻暴起发难,哪怕是在电梯里也安静了两层楼,可后来为什么就冲他狂吠了?
有没有可能,在乘电梯的过程当中,丁川趁老王不备,将女式内裤塞到老王兜里?并不难,俩人并非完全肩并肩站着。
只要错一两个身位,丁川动作再快一点,应该有可能办到。
再者说,谁最有可能获得携带林梓气味的女士内裤?
不还是丁川?
想想他那副受害者的面貌,想想他义正辞严指责老王和林梓的样子。
这混账东西,良心才是大大地坏了。
可是……老王忽然拧紧眉头,他觉得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丁川最有可能知道,她妻子于两周前把内裤扔掉了。
届时从老王身上搜出赝品来,林梓是怎么都没法找回清白的,只能是哑巴吃黄莲。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林梓就只有一条那种花纹的内裤,因为她品位高嘛。
像这么有品位、有质感的内裤,整个小区数不出一只手。
如果她已经把旧的扔掉了,丁川该怎么使赝品染上她妻子的味道?垫在床铺下面,是这种方法吗?
老王整理着诸多疑虑,想跟琪琪探讨一下,谁料她好像似有所感,想到了他前面。“你怀疑你那男邻居,叫丁川是吗?”
老王点了点头,琪琪也点点头,忽然神秘兮兮地说:“可是你要先证明,你女邻居,叫林梓的,就是狗狗的主人,才行。”
“是啊,丁川是男主人,林梓是女主人嘛。”
老王听糊涂了,而且这个逻辑真的比较绕,他也不是爱狗人士,并不是很理解。
琪琪听他这么说,不禁莞尔:“我那只小比熊,叫蛋挞,今年快十岁了都,是我哥受伤之后,我养的,它陪我开心陪我难过,我很爱它。”
老王蠕动了下嘴唇,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他不习惯安慰别人,琪琪也不想得到谁的安慰。
她说这段话,纯粹是为了引出下面的。
“在十年之间,我的生活可谓是波折不断,被人追债、风餐露宿、到最后和人合租地下室过日子,我什么苦都吃过。”
“要不是蛋挞陪我一起面对,我很可能早就……总之,别的动物我不清楚,但是狗狗,我自问在它身上花费了很多功夫。”
“我曾经许愿,愿蛋挞的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哥站起来,我们一家人,能和和美美过几年安稳日子……”她说着,泪光涌现。
“所以,蛋挞就是我的亲人,就是除了我哥以外,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生命。”
她翻开手机相册,那只吐着小粉舌头,两眼萌大圆睁的小小比熊犬,剪了精致的泰迪商务妆,趴在女孩儿肩上嘴角上扬。
它一只小狗,占据了琪琪手机容量的三分之一,大概20G的照片与短视频,可谓海量……
“我不聪明,很笨拙,会对一只狗说话……我知道的,除了这些酒场上的知识,皮肉周旋,就只有,该怎么养狗了。”
虽然她说的事情跟女式内裤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老王听得很用心,他看得出她是真心爱她家小狗,并为此感到骄傲。
真情流露后,琪琪自觉失态,赶紧擦了擦眼睛,“对不起,我软弱了。我的意思是说,狗只有一位主人,不可能有两位。”
“嗯?!”
琪琪看老王头一昂,耳朵都快竖起来的样子,怎么感觉蛋挞的影子照到了他的身上,那一瞬间,也是贼萌的,萌大叔。
她说:“狼群只有一位狼王,其余皆是臣子。狗狗虽然已经是我们人类的好朋友了,但是呢,它们这个传统是写入基因里的。”
“也就是说,狗狗自拥有意识起,至死它只会承认一位狼王。就像你说的丁川、林梓一家,科达只会承认一个主人。”
“不是男主人,就是女主人,科学养狗里给这位狼王有个定义名词,叫‘署理母亲’。”
琪琪看到老王一副吃惊的神态,笑得温暖而柔软。
“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对,许多养狗狗的,也不一定会知道。”琪琪眨了眨眼,似有所指。“并不是说,你每天看到丁川出门遛狗,他就是科达承认的狼王了,有时候甚至是相反的情况,只有狗奴才会遛狗。狗狗会在心里想,这个每天带着我出门压马路的,就是个铲屎官。”
她稍稍坐直身体,然后用她并不宏亮却尤为有力的声音,继续为老王科普:“而那个每天在家里洗衣做饭,对着我时不时踢一脚把我赶到一边自己玩,只有很少的时候才肯摸摸我的头的,才是我必须终生服侍的,狼王。”
琪琪的这番话其实只是一种假设,她并没有见过丁川,也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但是这话启示了老王,他去过丁川家,他见过那科达一动不动地依偎在丁川身边,看他出手指着林梓大骂奸情,都不动如钟。
老王可以肯定,狼王是丁川莫属了。“那如果狼王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就是狼王被铲屎官指着鼻子骂,它会发飙吗?”
“当然啦。”琪琪相当肯定,“就是不用指着鼻子骂,有时候陌生人一个不够友好的眼神,狗狗都会为了主人赴汤蹈火的。”
“狼王就是狼王,铲屎官就是铲屎官,在狗狗的概念里,铲屎官的地位都不一定有它高。但是它有时候看见,狼王和铲屎官关系挺亲密的,再加上铲屎官有时候还得负责它吃它喝,它才会跟铲屎官友好相处。”
“这么说,丁川无疑就是科达的狼王了。”
琪琪弯唇一笑,道出见解:“那么,你怀疑丁川就没有道理,因为他是狼王。狼王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合理的,都是王权赋予的是部落的规矩,部落的真谛。别说他把一条带有铲屎官味道的内裤塞你兜里,就是把他自己的内裤脱下来给你,狗狗都不会动一下的。在狗狗看来,你得到了狼王的承认,是可以跟狼王比肩的存在,它还会朝你撒娇,求怜呢。”
“可是,你之前说过,陌生人身上有它主人的味道,它会变得不安啊。”
“是啊。”琪琪微微抿唇,定定地盯着他,仿佛是个智商检验器。
老王一愣,说出了他的看法,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大胆的想法。
“你是说,当时,电梯里存在第三个人,正是这第三个人,趁我和丁川不注意,通过某种方式,把带有丁川气味的女士内裤放到我兜里,科达才会暴跳如雷?”老王太阳穴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