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见雪》千泱

2、斗法

　　下一秒，青年被一道凌冽的灵力击中，狠狠摔了出去，玄剑骤然脱手，钉在玄武岩的地面上，发出一串铮鸣。

　　他眼见女子周身的捆仙锁节节寸断，目眦欲裂，却因灵力滞涩，浑身不得动弹。

　　那颗珠子就埋在半米外的雪里，青年伸手想去够，即将够到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却先他一步拾起了那珠子，女子动作轻柔地擦干净，又将之收了回去。

　　“啧，”他听见女子的冷笑，带着明晃晃的讥讽：“一万岁未到的黄口小儿，就想要本上仙的东西，未免……也太贪心了点吧？”

　　青年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眸光冷得宛如冰冻。

　　他周身灵力再度拼命运转，却在行过半个周身时，灵气骤散，嘴角溢出大片血来。

　　“哟，生气了？”女子弯下腰来，微凉的指尖很是轻佻地抚上他的脸，“你该庆幸，你还有点用。”

　　随后女子又毫不在意地往他后背拍了道灵力，先前那记灵刃趁他毫无防备，已将青年心脉都打得出血，此刻这一击下去，青年再也撑不住，一口血便是再度吐了出来。

　　“哎，连那老不死，不都夸你是他见过的天分最高的后辈么？”顾青鸾提着他后领想把他带起来，像是发现什么极其好笑的东西，乐得直不起腰来：“原来……这么弱？”

　　“原来你们一家子都是些爱扯谎的东西啊！哈哈哈哈哈……”

　　忙着嘲笑人家的顾青鸾选择性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和辈分——本是和她口中的那个“老不死”是一样的。

　　刺耳的笑声中，青年缓缓闭上了眼睛，凉薄的唇即便失去血色，也紧紧抿着。

　　“不过，长得好看倒是真的，”女子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蛋，手感倒如滑滑的嫩豆腐般，“啧啧啧，我原本还嘲笑凤凰栖那些小凤凰，怎的纷纷对一个九重天的小天孙此般迷恋，现在看来，倒是我故步自封了，以为全天下风华绝代的，只有……”

　　那句“只有”还未说完，却像触到什么禁制，先散落在了风雪中。

　　“只有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穿透风雪而来，不带有人世间的一丝感情，比起问句，倒像一句平平无奇的陈述。

　　下一秒，被揪着衣领提起上半身的青年骤然睁开了眼。

　　远远只见一只卷云边蓝纹的长靴迈入风雪里，不疾不徐，刹那间，笼住仙罚台的白色屏障破裂，连天际无限回旋的雪花也在此刻骤停！

　　万丈铅灰苍穹在那瞬间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点天空原本的苍青色。

　　金光倾斜，洒在这片不祥之地，阳光下，刑柱台上断裂的捆仙锁熠熠生辉，身着单薄白衣的女子朝着阳光抬起头，她冰冷的眼眸里盛满阳光，就像璀璨的黄金在里面流动。

　　被阳光照入眼睛，顾青鸾的目光有过一瞬间的茫然。

　　青年在那瞬间挣开禁锢，却也整个人倒飞出去，衣袂掠过积雪，最后背抵在刑柱上喘息。

　　“没什么，”女子余光瞥到了云绛做法，也不再对他做什么，只是保持着望天的动作不变，语气轻若叹息，“不可说。”

　　她像是在回答那个远远的声音，又像是对着苍穹凭吊什么，尾音苍茫。

　　风雪停歇后，青年果然看见一位高大俊伟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十丈之外，那人面容不怒而威，虽然只着素布衣衫，周身气势却积郁凝实，仿若高山上风吹雨打的磐岩，岁月悠长，坚不可摧。

　　‘’太爷爷？！”云绛抬起头，内心震颤。

　　“若非我恰好在这附近散步，这局面还会荒唐到哪里去？！”

　　中年男子目光扫过他，怒其不争，看见他的惨象，眼眸深处又带上些心疼，随即转身，面朝那女子：

　　‘’顾青鸾，这捆仙锁锁不住你，你又何须在此欺负一个小辈？”

　　中年男子一步跨越十丈的空间，下一步迈出时，便踩到刑柱台上，隔了三步，与那白衣女子对峙。

　　“是啊，锁不住我的，”风雪停后，这片空间静谧得宛如墓地，因而，女子妖冶的笑声便那样刺耳，“明知道锁不住还锁，是你们这些自诩廉义礼节的仙族……脑袋锈住了么？”

　　“多年未见，你倒仍旧这样狂妄。”中年男主静静答复。

　　那只是一句陈述，似带着跨越时空的追思，令人听见便胸怀惆怅。

　　下一秒，两人却毫不留情地交起手来，青年靠着刑柱台暂时休憩，目光紧盯两人的每一次交锋，却只能看见两束光肆意相撞，一碧一玄，光芒耀天，不相上下。

　　仙罚台上的积雪被光芒映出的高温融化，露出玄武岩的地面，而加持无数重禁制，千万年都不会风化的地面，被两人交手时的灵刃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深痕。

　　最终两人从地面打到天穹，又从天穹到地面，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金色的阳光被厚重的积雪云掩盖，四际再度飘起薄雪。

　　因为目视高层次的战斗太久，云绛眼角都渗出了丝丝血迹，双目被大盛的光芒刺得一片白茫茫。最后，他才不甘心地选择闭目片刻。

　　再度睁眼，却是被“轰啦——”一声巨响惊的，待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狠狠甩上刑柱台时，向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都不由露出几分惊诧。

　　刑柱没有断裂，却是从中央裂开一道深痕，而着素色禅衣的男子捂着胸口、吐血落地，下一秒他再度化作流光，消失在云绛身边。

　　天际白衣女子的身影缓缓浮现，她如猫儿般伸了个懒腰，一举一动妩媚万分，吐出的话却半分不留情面：

　　“哎，云绛你看看，你一招便输给我，也不是什么令人羞愧的事情，实在是你太爷爷不论当年还是现在，都被我压着打啊。”

　　云绛：“……”

　　“逞强之言！”中年男子中气十足的话响彻天际，震得九天上的云层也动摇。

　　两人交手进入玄妙之境，青年最后连他们的身影都捕捉不到，只闻爆鸣声如九九天雷，不可断绝。

　　最后两人分开时，女子嘴角也带了血，她凌冽的目光回望四周，却才发现，四面八方隐现出一道又一道金色印咒。

　　印咒移动的速度看似极其缓慢，白衣女子如鬼魅般飘飞的身影却被那些印纹压得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当第一道金色印文压上女子单薄的身体时，云绛恍惚间似看见一只青色的巨鸟朝天嘶鸣，下一秒那虚影溃败，唯余一道又一道金色印文如箭矢般飞速打入女子体内！

　　女子应是痛极，清隽得宛如水密工笔的眉眼都有些扭曲了，偶有一个时候，她突兀吐出一口血：

　　“他妈的，四道轮回……他妈的，云争寒，你竟……”

　　六道轮回？就是那个发动以后连时间空间皆可封印的禁术么？云绛先前以为六道轮回只是三界的一个传闻，因为他从未见太爷爷用过这个禁术。

　　女子还想说什么，云绛却看见天际那位身形如磐岩的男子骤然朝前伸出右手，而后——朝虚空一握！

　　那瞬间，天际似下起一阵血雨，随即，一个被血染红的瘦弱身影从九天坠落，像被剪去翅膀的鸟儿。

　　结束了……青年在心底低低叹了口气，可转瞬他双眸瞪大，因为那看似丧失行动能力的女子居然在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翻转了一个面，最后足尖险险触地，身形优美如蜻蜓点水，直奔他而来。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直至再度被一双素手揪住衣领，云绛都来不及反应。

　　这时顾青鸾才分了点目光给自己手下这个青年，眼见他满眼的震惊，咳了口血后，女子恶劣地朝他笑了笑：“我都说了，你还有点用。”

　　最后，远在天际的中年男子眼睁睁地看见，那浑身是血的女子揪着自己小天孙的衣领，以一个惨烈的姿势奔赴十步以外的仙罚台，最后——

　　十分果决地跳了下去！

　　血红衣角裹挟着金丝银线的云裳，只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绛儿！”

　　飞速坠落时，青年望天，头顶的惊呼与金色的天光一起，终究被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