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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夏日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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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气冲冲地返回鸡儿巷,边走边在心里骂,这黑衣小子,玩儿阴的,耍着捕快玩儿有意思是吧,等归了案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
正口干舌燥猛灌茶水,羊大妈走了出来,“儿子回来啦,怎么,没抓着?”
“没有,那混蛋跑到安苑去了,呸,到底想干什么。”追命长出了口气,“大娘,你就跟我到神捕司住吧,那里伙食真的不差,二爹回老家算没有口福。”
看着儿子担忧却佯装开玩笑的神态,羊大妈笑了,自从起了连环案,眼皮就不停地跳,总觉得事情蹊跷,然而不论怎样,那个人落进护城河,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吧……况且已经平安过了二十年。
所以,即使夜晚又梦见那一夜猛地惊醒时,她也是如此安慰自己——没有什么可担心。
不想给追命添麻烦,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二十年来几度担惊受怕隐姓埋名,是为了让他能活得好。
一直觉得值得,从来没有后悔过。
羊大妈笑着,脑子里又浮现出刚刚救他出来时怀中那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哭声还没停稳当呢,望见自己的脸就突然咧开嘴笑了,伸出兰花瓣子一般的小手,摸上了她的脸颊。
连襁褓都在奔波逃命间被扯了去,小身子在风里直抖,可他依然笑得那么好。
后来一直笑得那么好,说想当一个公义的好捕快……
几丝欣慰浮上老妇人皱纹越发深刻的脸,从小在市井街道长起,身边净是些鸡鸣狗盗的事情言语,这孩子还是长了一颗公公正正的好良心。羊妙花想着想着,便想要伸手去摸追命的头发——他还在自顾自抱怨,说着他多么想要修理那个罪犯……
什么时候儿子长的这么高这么俊了她自己都没发觉到?手够到他的头真是吃力得不行。
“大娘,我头发上有东西?”追命问道,年轻的脸上浮出的笑容让人如临春风。
时间像是和查案作对,过的飞快。
自那天归了神捕司,无情便不眠不休地翻阅蔡京旧部犯案的卷宗,错了一次,便枉了一条人命……他攥着纸张的手狠狠捏紧,一定要在六月二十二之前查出凶手要犯案的地点。
只剩不到一天。
他突然皱着眉头咳起来,想是熬夜引发了喘鸣。
门外的铁手叹了口气,叩响了书房的门,“大师兄,雪姨炖了汤,你多少喝一点儿。”
满脑子的案情,无情头也没有抬起,“随便放哪里。”
他为什么要将那个大户人家的老妇也算在内呢?那明明就不是三教九流的女子啊……无情的脑中闪过几个受害者的身份,职业,家室……
家。
猛地,他意识到了,三教九流的女子奔波劳碌,有的甚至终生未婚,哪里来的孩子,而这个安苑的老妇也是一样——膝下无子。
只是说起右眼……他想起什么来似的,开始在桌子上寻找案初看过的一卷蔡京以前的犯案卷宗——莫山七星门,三年前惨遭灭门,一夜之间,从新任掌门到山中弟子,没有活口,而老掌门的一只眼睛,似乎也是被人……
翻着翻着,他一抬肘碰了桌边的汤碗,青瓷碗晃一下,勺子和碗沿儿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等等,勺子?
李子巷,宜春院,十条子街,柳曳巷,梨花园戏台,安苑……
每至夏日星空,北斗七星闪耀在夜空,七颗星相互交辉,绘出巨大的汤匙形状。
无情怔了怔,抓起笔,随后按照地图上圈出的地点望去,斗柄上最后一颗星的位置再熟悉不过——鸡儿巷。
斗柄南指,天下皆夏。
“大娘!”追命猛地推开门,“快说快说,整条鸡儿巷有几个婆婆膝下无子的?”他急得额头出汗,马上天就黑了,一定要赶在他黑衣人前面。
“啊?”羊大妈被追命猛地擒住肩膀摇晃了一下,有点蒙,“没有啊,没有的,大家孩子都很大了,你不是都认识么?”
“哎呀,我还以为你知道我不知道的。大师兄推断出来,那个杀手选地方的时候在摆七星局,从李子巷到鸡儿巷,正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羊妙花一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北斗……七星!
膝下无子……那不正在暗讽她。那个人没有死,他寻回来了!
“儿子,儿子啊,”羊大妈焦急地抚上追命的脸庞,“你……你不要在这里,不,咱不要在这里,走,去神捕司,快快!”
“大娘,你怎么突然要去神捕司,哦,对,你去避一避,今晚这里肯定是要打起来的。”追命说话就要开门往外走,“我去通知冷血他们。”
“儿子!”几乎就要快要哭出来,羊妙花伸手拽住追命的袖子,“儿子,你得走,你得走,和娘一起走好不好!”
“大娘!现在公务在身,世叔又不在神捕司,不是躲清闲的时候!”料想大娘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他神色焦急地安抚,按上次那个人对冷血出招的狠毒程度,这一次抓捕他必定是不易,“我和他过过招的,没事没事,你马上去找雪姨。”
羊妙花松开了手,望着追命急急忙忙出了门。
一个秘密藏了二十年,如果说出来,崔略商还会是那个崔略商么,恐怕即使他想,也没有办法了……
她这一生,前半段儿都是在梁上渡过,不在乎自己梁上君子的骂名、偷的东西无数,却依然不觉得心里踏实、自己富有。
直到这个一笑眼睛就完成月牙的孩子突如其来闯进自己的世界。
自那以后,他几乎就是自己的全部。
羊妙花不是不怕,甚至抖得双肩发颤,可是,她唯一的希望是——让追命以后过得好。
想到这里,年过五旬的老妇脸上掠过坚定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