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的女儿》三月风暖

114、番外 与风共咏（二）

　　山风利落的穿林掠过，有落叶悄无声息的飘落于地，化成泥土，飞鸟展翅久久的滑翔于天际，西风无眠，唳鸣久远。

　　这一年，棠烨初上战场，便遇到一场声势浩大的硬仗，三大族联军与魔物鏖战二十一天，势均力敌，不分高下。

　　峻虚谷中伤亡惨重，万千浊铁剑阵中，赤地千里，黑雾萦绕，一阵大风从天而降刮走浓稠黑雾，棠烨一剑出破万剑，所向披靡，无数碎片中，神族长驱直入，魔物溃败，向北而逃，将与北面的七杀一族碰面。

　　棠烨一战成名，世言携莲花降世果真不凡，也开启了龙族强盛华彩的新篇章。

　　湟中之地，原本魔物肆虐的不毛之地，自棠烨大显神通，剿灭这些魔物，这地方迁来不少人族，开荒耕种，建造屋舍，越发繁华起来，小紫跟着多次上了战场，从开始偷偷下黑手，到现在攻击得有模有样，越发适应。

　　但战场毕竟是血腥污秽的，悍不畏死才能勇往直前，一场战打下来，浑身都沾染上一股股浓浓的血腥味，小紫喜洁，早跑到荒山处的温泉清洗身子。

　　棠烨就更简单，化出龙身飞到山谷中的湖泊中游两下，换身衣服算是洗好了，一溜烟就跑到小镇上瞎晃。

　　彼时各族混居在一处，自然就有兜售各种物品的集市，风一身清爽俊朗不凡，早就成一众小仙还有凡人的倾慕对象，一路虎视眈眈的，他到颇为自得，轻松笑笑，惹得一片脸红心跳的。

　　棠烨远远看见撇撇嘴，对着跟在身边的小紫说：“你以后可别学他，招蜂引蝶四处浪！”

　　见小紫没回应，到是盯着后面的摊子上一堆东西直看，棠烨走过去，是一些大小香包，也不知是谁想到的主义，把一些带香味的琪花瑶草晒干封在包里，香喷喷的，挺有趣的。

　　摊主见有人看，忙招揽生意，介绍着各香包的香味，小紫看看闻闻，嘟念道：“怎么都是一个香味，没区别呀！”

　　摊主有些急了，拿着几个说着味道分明不一样，指着几个香包让小紫好好闻闻。小紫闻闻瞪着那双宝石般璀璨的眸子，一脸疑惑。

　　棠烨叹口气，拿出一颗珍珠放在摊子上，“我全要了！”这么豪的客人摊主估计第一次见，忙笑着把所有香包放到一个大布兜内，激动的送到棠烨面前。

　　小紫呆呆的看着满满一整包香草，问道：“要这么多干嘛？”

　　“通通放你床铺上，香香的多好！”

　　小紫拿过布兜，微笑说：“谢了！我们之中最有钱的！”

　　“是呀！你真壕！水底几百年的珍珠跟豆子一般，看摊主都跑没影了！”风轻盈飘来，点着摊子淡笑说着。

　　棠烨把头扬起挺胸霸气的把钱袋子一露鼓鼓的，暗示姐有的是钱，风摇头低笑道：“你可真败家！”

　　棠烨冷哼声，懒得理论。

　　小紫拿起香包，布有些粗糙单调，风拿起一个闻闻，“香味不错，可惜布包都一个样，不够特别！”脑中灵光一闪提议道：“现在很多人都学会了织布做衣裳，我还看到有人用彩色线在布上绣花样呢！要不阿烨你也绣点什么在上面，多好看！”

　　棠烨停步愣神了几秒，扭头看向风，沉闷道：“我这手啊提得动刀剑，力拔山兮，可拿不了绣花针，谁提议的谁去做！”

　　风看看小紫，小紫机灵的摇摇头表示学不了，风一脸认真的拿起香包，“学学也无妨！”棠烨小紫惊掉下巴，此后风闲暇时风真拿起了绣花针，缝缝补补做点小玩意，没少被棠烨顺走些。

　　十多年后，棠烨历经四方征战已成为龙族的灵魂人物，而所有魔物妖人连年吃败战，逐渐式微，已归拢至于黔山峡谷一地，只待所有神族聚集，将其一网打尽，永镇于峡谷深渊之中。

　　而这时龙族族长却突然陨落，棠烨悲愤之余留下部分人手镇守与一地，便匆匆赶回奔丧。
　　对于父亲，平日里都忙于族务，甚少管教她，交流也少，尤其是她能出战后，只送了她副护甲，她一直穿身上。

　　父亲身为族长的某些决策她一直不认同，不明白为何要有那么多的妥协，委曲求全，明明他们一族最强，理当有更多的话语权。

　　可父亲走得太匆忙，有许多事棠烨并不明白，而整个部族的未来都将肩负在她身上，她从没想过这份担子会有多么沉重，她想着只要将魔物封印，就不会再有战火，族中会越来越兴旺，所有人都能过上平静祥和的日子。

　　回到部族的路上，正巧遇到城扬，几年不见，他长得瘦瘦高高，性子还是温弱文静的，有时觉得他生错了性别，是个女子才好。

　　城扬见了棠烨，舒口气将其拉到一边说：“棠烨，你可回来了，几大长老都在等你，要商议下一任族长之事，你虽战功赫赫，又是族长的女儿可终归是女子，族长之位必有男子才能继任！”

　　棠烨平静得听着，眯眼冷声道：“我爹都没去几日，这些人就想着争权夺利，我到要看看我怎么不能继任族长之位，谁要反对我就揍服他！”

　　风皱眉劝道：“阿烨，你族内情况复杂，不是用武力就能解决得好！”

　　“哼，向来谁的拳头硬就该听谁的，那些个长老仗着自己是长辈，就想压在你头上，岂能不讲规矩，我是女子又如何，没规定说族长不能是女子，这族长之位我必须做……”

　　这一年，风云变幻，本以为能一举歼灭的魔物，奋起反抗，从龙族镇守的地带突围而出，四散而逃，竟然当起了缩头乌龟，从此隐匿无踪。

　　棠烨以女子身份继任龙族族长，族中战力最强的一支极为不服，又因部分镇守苦寒之地的族人擅自而归，棠烨大怒，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和冲突，据说还有人员伤亡，这一支族人以棠烨身为女子无继任龙族族长资格为由脱离龙族。

　　与此同时其他各族由将放走魔物的责任算到了棠烨身上，还一同跑来族中声讨，棠烨怒极差点让这些宵小有来无回……

　　山谷平原地带上，一面是连绵的翠峰，一面是千顷湖泊，山清水秀，富有诗意。只可惜平原上巍峨高耸的石殿塌了一半，晚间山风过境，月色寂寥。

　　小紫站在民居高处注视着这空落落的屋舍，宝石般的眸子闪过丝忧色，石殿屋顶上，棠烨独自坐在塌了一半的屋檐上，浓云遮住月辉时，她似与这黑夜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她不让任何人打扰，已坐在此三天三夜。

　　风静静的靠在大树杈上，面前是微有波澜的湖泊，月光在水面时隐时现，偶有三两树叶轻盈的落在湖面上，风叹息着，扯过片树叶尝试着吹出乱七八糟的曲子，浓云聚散，有个稚嫩的声音冒出，“哥哥，你很烦恼吗？”

　　风借着月光低头一瞟，是城扬那粉雕玉琢的幼弟允熠，风从容的卷起一片树叶送到允熠手中，“小屁孩懂什么，拿着这叶子回家睡觉去。”

　　允熠接过叶子，甜甜一笑，“我哥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是开心的，就没有烦恼了，哥哥赶快找到喜欢的人就好了。”

　　允熠一说完听到哥哥城扬的呼唤声，笑着离开。

　　风摇摇头，杂乱的心绪稍稍缓和了些，继续吹那乱七八糟的曲子，之后便一人离去，风过无痕，云渺无踪，世间沧桑变化，身边再无这相知相伴之人。

　　后几年，世间太平无战戈刀兵乱。
　　棠烨同小紫在世间四处搜寻藏匿的魔物，与各神族逐渐疏远，自成一派。

　　听说几大神族与脱离的龙族合议建立天之阙，共同掌管。
　　将这广大地面让与人族，同时各族在海外寻觅仙山灵脉之地栖息，延绵子孙。

　　又一甲子过去后，四海风平浪静，棠烨踏遍世间遍寻不到魔物踪迹，也没再见到风，后收到消息族中所在秘境竟被魔物侵袭，伤亡惨重，家园被毁。

　　棠烨一怒之下带领着部下，寻踪迹找到魔物所在，正大战时，却受到另一波神秘人物袭击。
　　狂风怒号，天地昏暗，手中巨剑舍神自出征以来无往不利，却在这一战中折断成无数碎块。

　　棠烨化出真身，引天地之势死战到底，当中一人迎面而来，挥出千万道风刃，轰轰巨响，奔袭飞来，搅得四周一片混沌，风云变幻。

　　棠烨一时呆住，这熟悉的招式不是风的神技？
　　困惑、怒极、心疼容不得多想，如此危机时只能化出千重水幕抵挡，连绵几里成一片净透的世界。

　　剧烈冲击下，她被风刃割得遍体鳞伤，翻滚着吐血撞向山峰下，天崩地裂，她突然看不清四方之地，头昏脑胀的，眼中染满红色的血光，四周如业火般的燃烧，感觉到被无数割面的风刃困在囚笼之中，等待分裂肢解！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风，风是有着潇洒笑容，温朗又让人忍俊不禁的人，是许久陪在她身边没少戏耍她的人，也是她珍视的人。

　　他走后她还真有点想他，她知道自己任性又冲动，脾气也不大好，可她十分想念他……

　　可恨的是这人究竟是谁，敢冒充风，这些人设了陷阱算计好了要除掉自己，心思歹毒，她不会让这些人称心如意，呼啸一声，凝聚燃烧自己所有神力。

　　大雨滂沱，天地震动，周身地面涌起无数水柱，她好像看见小紫一脸惊恐疾呼，向她冲来，她意念一动，一道水幕形成屏障将他护住。

　　棠烨从小与风交手过无数次，从前输得惨烈，后来逐渐势均力敌，如今这般困境下她要拼尽全力把那些设陷阱之人同归于尽，所有水柱化成万千利刃在空中突刺而去……

　　传说世有惑境，迷人心智，步入魔障。
　　剧烈波动下，光华灼人，她最后看到的是周边一群人化为虚无，风含笑无奈伸出手摸向她的脸颊，霎时变成无数碎片消失于空中。

　　空中的大雨如断线般，往下滚永夜不停，山川湮没，她昏昏沉沉被小紫一路驮着，心灰意冷，左眼泪流不止，从小到大她一直很坚强还从未如此哭过。

　　她抬起手，似要感受着风的涌动，虚空一抓，再没有风抚面的轻灵温暖，低语：“风真的散了！”她摸着流着眼泪不受控制左眼，大叫一声，一道光束穿透而下。

　　小紫听到声音，连忙化出人形抱住满面是血的棠烨，颤抖着手握紧成拳，满脸痛苦，“烨，你这是何苦……”

　　棠烨把头一偏，沉默不语。

　　几年后天之阙建成，大部分神族搬入新居，从各族选出拔尖有德之人共治，后称为天宫。

　　同年，昔日龙族秘境灵气枯竭，棠烨带着全族迁移，暂时居住在一片山川湖泊中，后一部分族人听闻远方虚海之地，灵气充盈，如若仙境，便前去探访，了无音讯。

　　无奈棠烨带着部分族人前去搜寻，遇裂变，族人被困，又得知多年前几大神族与叛离的龙族共设谋削弱自己一脉，这次乘己离开时，欲出手降服留守的族人。

　　棠烨怒而战，独自杀出重围，向天鏖战一众神官，撞断天梯，得髓脉，殒身化成四块龙骨，于世间匿迹。

　　和风飒飒，吟着哀乐，飞越向一重重巍峨山脉，勾画出只有你我才懂的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