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一梦》华千月

6、第6章：蒸熏之法

　　听到管家报信，秀柔竟不顾自家小姐，飞也似的夺门而出，颜真儿拧不过林玉锦，便搀扶着紧随其后。
　　三人来到近前，见孟归云趴在床上，后背六支赤红燕弩箭令人胆寒。冷面侠士杨震迎上前问了小姐安好，才转身对颜真儿道：“还有口气，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颜真儿点头，疾步走近，皓腕轻抬诊过脉象，见她柳眉紧皱，如玉的脸颊上多了几分凝重。秀柔担忧问道：“他会不会有事啊？”
　　“颜姐姐医术卓绝，定然会尽力救治，我们先出去等待，免得姐姐分心。”林玉锦说罢，又请杨震打来热水待用，这才拉着秀柔掩门而出。
　　杨震将孟归云扶起坐定，十几枚寒光闪闪的银针自颜真儿手中打出，刺进孟归云周身几处大穴，紧接着一枚拇指大小，薄如蝉翼的片刀挥动几下，孟归云黑色衬衣便自脱落，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来。
　　除去了衣衫，颜真儿看得清楚，燕弩箭入肉寸余，周围已经一片黑紫，若不是及时喂服了解毒丹药压住毒性，怕此刻孟归云早已经呜呼了。
　　在孟归云伤口四方各划出一道口子，肉皮顿时翻起，流出黑红色血水，颜真儿秀眉紧皱，手却不停，将燕弩箭一一拔出。此时孟归云和死人无异，已经没了知觉，拔得倒也轻松迅捷。
　　弩箭在手，颜真儿指尖在箭头沾了些血迹捻动几下，见黑红血水中夹杂紫色液体，又闻了闻，隐有一股腥臭刺鼻味道。
　　“鸠藤钩莽。”颜真儿识破箭头毒药，紧锁的眉头舒展许多，将孟归云伤口清洗消毒，又叫秀柔送来药箱，里面尽是玉石作成的瓶瓶罐罐，装着各色粉末。颜真儿取过瓶罐倒出粉末，称量份量仔细调配，一番忙碌，终于将解药配好，轻洒在孟归云伤处，又用干净的麻布将他六处伤口包扎妥当，这才舒了口气。
　　将孟归云放回床上，杨震径直走出房间，冷冷说道：“我先去吐会儿。”颜真儿正收拾着药箱，额头香汗隐现，听杨震说完，不禁噗嗤一笑，竟让百花失了颜色。
　　门外秀柔粉拳紧攥，来回走动，又隔着门缝看去，也瞧不见个人影，林玉锦自然也担心里面情况，却不慌乱，静静站在门口守着，见秀柔急得如热锅蚂蚁，劝她几句，终究也拿她没办法，便由她去了。
　　正这时，房门“吱呀”一声，竟是杨震捂着胸口奔了出来，直跑到树下哇哇吐个不停。秀柔见状，也无心多问，急忙跑进房内。
　　林玉锦紧随其后，进得房中，就听颜真儿说道：“不过暂时保住性命，他体内余毒难除，银针封了几处经脉，隔半个时辰要移穴换位一次，也只能减缓毒性游走，而今他便是一个活死人，水米难进，能不能活，便听天由命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秀柔焦急问道。
　　“办法是有，我师伯善于毒物，若能找到他，用以毒攻毒之法，应该可解他体内余毒。”
　　“幽都鬼判！”林玉锦听后愁眉紧锁，“听爹爹说，那人行踪诡秘，一般人根本寻他不着。”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秀柔望着床上昏死的孟归云，想着他舍身相救的情景，不禁泪眼婆娑。
　　“还有个凶险的法子，”颜真儿正在犹豫说与不说，林玉锦紧锁的眉头一松，道“蒸熏？”
　　林玉锦饱读诗书，见她知道蒸熏之法，颜真儿也不惊讶，淡淡说道：“没错，寻个密闭房间，架锅烧水，将解药煮沸，以气蒸熏，药气入体或可祛除余毒，只是此法会加速他体内血液流动，银针封穴功效减半，六个时辰之内没有转醒，便丢了性命。”
　　“小姐，这如何是好？”秀柔听了两个法子，都是希望渺茫，一时情急失了分寸，此刻也只有求助林玉锦这个主心骨了。
　　林玉锦犹豫一阵，想起望江楼里惨死的护卫，害了他们枉死已是悔恨难当，眼前这陌生人还有一丝希望，哪能见死不救？想到这些，便狠狠咬牙，道：“秀柔，去准备锅灶！”
　　“不急，”颜真儿见她主意已定，又拦住说道：“还需一人听我嘱咐，我教他移穴换位的针法。”
　　“我来！”秀柔想也不想，冲上前道。
　　颜真儿知道秀柔是为报救命之恩，平日里坚毅的小丫头，如今也没了分寸，笑道：“这怕不妥，蒸熏之法需要宽衣解带，药气才能顺利进得体内。”
　　“啊？”秀柔听得俏脸生晕，偷偷望二位姐姐一眼，便羞得低下头去，支吾道：“那，还是叫杨大哥来吧……”
　　“他？怕是已经不想再进这屋子了。”颜真儿将杨震恶心呕吐的事说了一遍，林玉锦秀眉一挑，嘴角上扬，笑道：“我有办法！”说着话，人已经走出房间，三人各自分工不提。
　　穿堂过屋，来到花园处，见杨震正在亭子里喝茶，脸上一副古井不波模样，林玉锦快步走去。杨震见她来得匆忙，起身行礼问道：“大小姐神色匆匆，所为何事？”
　　“说了多少次，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林玉锦为杨震杯中斟了七分茶水，继续说道：“杨大哥是爹爹爱徒，只是我不喜欢师兄师妹的称谓，你叫我玉锦就好了。”
　　“也好。”杨震点点头，
　　杨震剑眉倒竖，眼里正气浩然，虽然习武出身，脸上却很是白净，只是他平日里不苟言笑，也没有任何多余表情。好在林玉锦知道他本性如此，不然真以为自己正对着一个木头人讲话。“杨大哥武功卓绝，曾经追随大伯出生入死，见惯了大风大浪，时至今日，想必也没什么怕的了吧？”
　　想起过往，杨震目光凝滞，有些萧索，叹了口气说道：“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既然如此，玉锦有件事想请杨大哥帮忙。”
　　“何事？”杨震淡淡问着。
　　“那人身上余毒难除，眼下除了蒸熏之法，别无良方，所以想请杨大哥施以援手。”林玉锦小心说道。
　　“告辞！”杨震半口茶喷了出来，想起刚才令人作呕的画面，不禁腹中翻腾，正要起身离去。
　　林玉锦见状急忙拦住，反问道：“那蒸熏之法要宽衣解带，药气才能进入体内，我三人皆是女儿身子，实在不方便，杨大哥七尺男儿，却怎么畏缩了？”
　　“怕！”杨震抚着胸口，一连灌了几口茶水。
　　“刀山火海，又有何惧？”想起刚才杨大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林玉锦忍不住调笑着。
　　“恶心！”
　　林玉锦见他百般不愿，当下心头一狠，“既然杨大哥执意不肯，也别怪玉锦得罪了。”
　　杨震不解其意，向林玉锦看去，那俏丽绝世的脸庞带着戏谑，倒比平日里多出几分灵动，也不知道她话里意思，追问道：“做甚？”
　　“也没什么，”林玉锦自身后拿出一块猪肉来，直直扔到石桌上，继续说道：“集市上买了些猪肉，也不知道有没有给足斤两，请杨大哥帮我称量一下。”
　　杨震见那猪肉横在眼前，顿时想起孟归云皮肉外翻流着黑血的伤口，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一股酸苦液体便喷进了身旁池塘，把水中鱼儿惊得四散奔逃。
　　“足斤！足斤！”杨震直呕得眼中泪花闪动，抬头望天，不敢看桌上猪肉一眼，站起身子想要离去，林玉锦眼疾手快，提起猪肉在杨震眼前晃悠几下，接着说道：“杨大哥若还不肯帮忙，我便多买些肉来挂在门前，给大哥做个肉桩，也好过打在那木头人上，伤的手疼。”
　　杨震将林玉锦手中猪肉挑开，望着她艳如桃花的脸颊，无奈摇头，“你呀，戏谑起人来，比师妹也不遑多让。”
　　林玉锦嘴角上扬，自己妹妹平日里最爱耍闹，杨大哥自然吃了她不少苦头，旋即嘻嘻笑道：“若是帮了这忙，我便教妹妹少惹些麻烦，也省得大哥再吃苦头。”
　　杨震点点头，心中一阵苦笑，在这对儿姐妹面前，自己纵然有一身本事，却毫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