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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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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靖淮和严遇双这小院中种了一株海棠。
海棠花已落尽。
我常望着这株植物发呆。
碧涵坐在檐下,为我缝衣,一边说道:“大小姐您也不必太担心了,不管京都里是何情形,大人毕竟是朝中元老,声望威信都在,不会有人敢拿他如何的。”
我苦笑,继续望着那树端。
日光从逐渐浓密的叶间刺了下来,刺得我眼睛疼。
我闭眼低头。
碧涵语气中徒添了些伤感,又道:“再说,若真的出了什么惊天换地的事……我只是说如果……肖公子毕竟是江王的亲儿,江王不会搜到此处的,我们在此,躲一辈子也没问题……”
躲一辈子?我可不想。
只是眼下我全依仗着与肖靖淮严遇双过去的感情而苟活,我在这个世界,没有别的地儿可去,亦无处可去。
……
距离江王叛乱已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日碧涵陪严遇双外出购置日用品,我一人午睡初醒,不见肖靖淮来为我诊脉看伤,便独自往他的书房走去。
往日肖靖淮的书房从不闭门,今儿却关得严实。
我下意识知道恐怕有事发生。
肖靖淮作为肖怿的亲生儿子,因醉心岐黄术而不受待见,又因非娶严遇双不可而被赶出了家门,只辟得这一小方偏远府邸,府中也不过三五下人,连采购日用都需得严遇双亲自出门,根本没多余人手可供差使,因而这书房外亦没人看守。
我凑近窗边,隐约间内有两人。
一人自然便是肖靖淮,而另一人……
我一股血气从脚底直冲上。
——陈疏安。
我拼了全力按压下一切情绪,屏住呼吸,只听房中人说话。
陈疏安道:“……您再考虑一下吧,正是关键时刻,他需要您。”
肖靖淮轻笑:“不必,既然当初他将我赶出家门,便就知道我绝不会有回头的一日,更可况……”他的声音低了些,“更何况这是有违君臣人伦的事。”
这两人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肖怿了。
陈疏安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我明白了,京都中事情还多,我先告辞了。”
“请。”
有推开书房房门的声音,停顿在了一半。
我连忙寻角落躲,再悄悄探出头。
陈疏安一只脚已踏出门槛,又转头道:“此外,还请您……”
“别老是您您您的了,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肖靖淮笑了笑,“再说,嘉月与我自小相识,她与遇双又是好友,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
我呆住。
是陈疏安拜托肖靖淮和严遇双照顾我的?
所以碧涵是听从他的安排,才将我送到此处?
陈疏安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对我而言究竟是善是恶!
而只这一瞬,陈疏安突然惊觉,风驰电掣般拔出了长剑,几步之内如脚下生风,就连肖靖淮都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直转过了墙角,一手掐住了我的下巴,另一手已把剑架在了我的喉咙上。
再深半寸,我便没命了。
而陈疏安怒瞪着我好几秒,才突然如梦方醒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手中的剑已松开。
我双腿软下,差点就顺着墙壁滑坐了下来,被他一把牵住了手臂。
肖靖淮这才小跑了过来,一见我,惊讶道:“嘉月,你怎会在此处?你……你不是在午睡吗?”
我感到脖子上的伤似乎绽裂了一些,疼得我呲牙。
手一摸,果然有了些血迹。
肖靖淮恐怕也未想面对此情此景,转身跑开,道:“我去取药止血!”
我双眼发疼,不因伤势,而因眼前人。
“你到底是谁?”我问。
陈疏安松开手,抿紧嘴,脸色一贯的清淡中露出了点点难色。
“好,你不愿回答,那我换个问题,”我毫不避让地凝着他覆盖了浅色的双眼,“你为何要救我?”
他低头,长睫如扇垂下,盖住了他眼中幽光。
双唇如羽毛般抚过了我的嘴角。
……
我坐在肖靖淮书房内,脖子上被涂了厚厚一层止血药膏,发热发疼。
只是我无心关注伤势,只盯着陈疏安。
陈疏安脸上泛着一点红,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却仿若一个犯了错的孩童。
肖靖淮在陈疏安一旁坐下,故意清了清嗓子,手肘揽了揽他,道:“疏安,京都之事到如今状况,你便说吧。”
陈疏安双手交叉握拳,垂在身前。
这是他惯有的动作。
他在紧张。
“罢了罢了,我来说吧,”肖靖淮道,郑重看着我,“相信现在京都发生的事你也知晓了,我父亲与几个有封地的藩王联合,拥兵自重,直杀皇城……”他的声音凝重了一些,“虽然消息不确切,但如今魏国,应是没有天子了。”
我的心高高悬起,连喘息都显得尤为困难。
肖彧被杀,那太子肖琢。
肖靖淮似是知晓我心中所念,宽慰似的说道:“至于太子肖琢,疏安他……”
“肖琢活着,软禁起来了,”陈疏安抢过话,双眸犹似添了几分冷淡,“您家人也没事,大小姐不必担心。”
这话说的像有些吃醋。
我一直灰沉的心就如在拨开了乌云的日光,投下点点暖意。
肖靖淮似乎也读出了陈疏安语气中别样的意味,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嘉月,你爹是个聪明人。”
他没点破,但我已知是何意,面无表情地沉默着,终于脸上挤出一点冷笑。
聪明如陶清濯,怎会不知借驴下坡的道理。
就算他曾经一心为肖彧的天下,如今这天下胜负已定,成王败寇,他为着苟延生存,自然会立马变脸换主子。
只可惜了我这枚棋子,没能为他的野心赢得任何。
……
碧涵随严遇双回来,日头西落,到了晚膳时间,便留了陈疏安一道吃饭。
我原以为是肖靖淮这里没什么尊卑规矩,所以才让陈疏安一道上桌,而事实却让我揣摩着陈疏安与肖靖淮的关系。
肖靖淮对他不但客气,甚至还有些谦卑礼让的味道,可陈疏安不过就是肖怿手下一人,即使有天大功劳,也不至于对他如此。
而碧涵对他的态度更是令我满腹疑惑。
曾经她追问陈疏安是否就是所谓元昭,陈疏安否认了此事,但我既知是陈疏安托肖靖淮来照顾我的,那在我刚醒来时,她所说的“否则公子定是十分伤心了”的那“公子”恐怕真是指陈疏安了。
这元昭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我不停打量着在座所有人的神色表情,试图揣摩几人的心思。
当目光从陈疏安脸上轻描淡写地掠过时,他抬起头,我来不及避闪,与他深眸相接。
我顿时尴尬得面红,而他却难得地嘴角弯了弯。
而我这才忽觉,除了初次在京都城外遇见他外,他的脸上的确很少有别的神情。
他带着别的心思和目的接近我,接近陶清濯,接近太子太傅府,在府内的确因陶清濯的试探而受过不少伤,只是他不论如何,却永远都是那么清淡不拘的模样,也不知他究竟是心智太强盛还是太能忍辱负重。
正巧碧涵从陈疏安身侧为他盛汤,汤水不小心洒在了他的衣襟上,他急急起身,去拭汤水。
而碧涵愣了一霎,也连忙扯了手绢去替他擦拭,连声道:“公子,您没事吧?”
我咬着筷子,忘记了吞咽口中食物。
公子?
我果真没猜错,碧涵曾所说的那个元昭就是陈疏安。
等等,若我记忆无错,碧涵还说过,元昭还承诺过会娶她?
口中原本美味的东西突然难以下咽了。
就连方才那个佯似无意却令我惴惴了许久的吻,此时都化在了嘴里,变成了苦涩。
而碧涵不小心叫破了名字,瞬间露窘,也不为陈疏安擦拭了,手绢攥在手里,紧张地看向了我。
我试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用力逼自己去想李思睿。
是的是的,我喜欢的是李思睿,我喜欢了他许久许久,而我认得陈疏安才几月,他怎能与李思睿相提比论。
他不过是与李思睿长得有几分相像而已。
可我愈是刻意,就愈是在心内乱麻无解。
我放下碗筷,对众人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一下。”
严遇双连忙也起身:“嘉月我陪你回去吧。”
主人相请,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再说我如今还顶着严遇双闺中密友陶嘉月的身份苟活着呢,在别人家逃避纷乱,实在不可再驳面子,只能由着严遇双。
一路不语。
直到房门外,严遇双才拉住我,眼神有些忧郁:“嘉月,你不爱肖琸了?”
我哭笑不得。
我明明是从来都没爱过肖琸。
可我还是只能说:“是啊。”
“也难怪了,”严遇双语气中流露出遗憾,却还是十分理解地抚着我的手,宽慰道,“他在宫中,平日里难得能来陪你,也难免……否则依你以前的性子,皇城发生如此大事,怎可能会如此心安理得地还在我这里住着。”
我报以微笑。
我的确有些冷血。我不单对肖琸的生死没那么在意,甚至对我名义上的家人,我原也是只是隐隐担忧聂氏和红叶,但听陈疏安说了府内无碍,我便也懒再深究。
反倒是陪我最久的岑儿,才是我最为心寒之所。
“若是肖琸知你躲在我们这里,一定会宽心的,”严遇双叹口气,“只是他用你一直用情至深,即使你不爱了,也不必……”
我的心颤了颤。
即使我不爱肖琸,可陶嘉月爱。
肖琸对我一直有礼有恭,我无法想象这么个养尊处优的俊朗男子在大婚之日被软禁后,爱人却如似人间消失般不闻不问,他会有多难过。
我或许无法感同身受,但我突然心软了。
“况且啊,嘉月,”严遇双压低声音,“即使你与肖琸未礼成,但天下人却早已认定了你俩是夫妻,你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