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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金星雪浪 ...

  •   天光乍泄,金光瑶仔细穿好金星雪浪袍,将佩剑在腰间缠好,对着铜镜扶正发冠,施施然出了房门。

      金光瑶的住处在金家后院的最西边,院子虽不大,因刚翻修过,勉强也算得上富丽堂皇,却与金子轩的住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来往伺候的仆从也不过六七人。

      但这是金光瑶这辈子迄今为止住过最好的屋子了。

      院中的金星雪浪白牡丹微微摇曳,晶莹的露珠让它显得有些柔弱动人,再过一会,在晨光中,它会剥去这层伪装,慢慢显露出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

      金光瑶伴着这股冷香,对着一旁洒扫的老仆点头示意,顺着院子后面一条蜿蜒的小路走去。若是从院子前面的正路走,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才能走到,可若是顺着这条小路,不过半柱香时间,就能走到铺满金星雪浪的花园,穿过花园,再行数百步,就能远远地看见白玉长阶,白玉长阶的尽头就是金家的议事厅。

      小路的出口是一片茂盛的竹林,竹叶遮挡,从外边看,很难发现这条小路。金光瑶出了小路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习惯性地掩藏住自己的身形,金光瑶躲在暗处,放慢呼吸。

      “呸,他算个什么东西,淫窝里出来的下贱坯子,竟胆敢自称‘敛芳’,他也配!”

      是金子勋,金光瑶记得这个声音,循着声音金光瑶看见了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脸上的笑意加深,这是个很好对付的人。

      金光瑶听见金子勋的几个随从应声附和,主仆几人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卑贱得连猪狗不如,又把金子轩捧得举世无双,无人能出其右。

      别的不提,单相貌身姿上,金子轩就比不过蓝氏双璧。金光瑶听得想笑,竟也就笑出了声。

      金子勋警觉,大喝:“谁!”

      金光瑶拍掉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出竹林。

      金子勋看见金光瑶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可他这人,平生最不会的事就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挑别人的刺才是最拿手,当即理直气壮地骂道:“躲躲藏藏,偷听别人说话,算什么样子!入了我金家,就好好改改你的脾性,别丢了我金家的脸面。”

      金光瑶点点头,躬身对金子勋行了个礼,“受教了,多谢堂哥。”

      金子勋被金光瑶这一拜弄得也骂不下去,被愤怒强压下去的心虚冒了个头,自觉没脸,带着几个随从灰头土脸的走了。

      金光瑶嘴角浮现一抹冰冷的笑意,很快掩饰下去,沿着金子勋去的方向走去。

      众人在厅中等了许久,金光善才姗姗来迟,一副餍足慵散的样子,自小长在妓院的金光瑶,几乎不用想就能确定他刚在干什么。

      金光善摆摆手让行礼的众人坐下,开口便道:“射日之征中仙门百家损失惨重,如今独我金家实力强盛,自当为此做出表率,该如何做,你们说说看。”

      众人垂首思索,唯金光瑶正对上金光善扫下来的目光,金光善道:“你说。”

      金光瑶起身,道:“启禀父亲,如今仙门百家人才凋零,不若由金家出资办一场围猎大会,替仙门百家选纳英才,才好彰显我金家执仙门百家牛耳之势。”

      金光善看向金光瑶,突然明白为什么金光瑶能够一度在聂明玦和温若寒手下混得如鱼得水,没有一个宗主会不重用既能揣度上意又能解决问题干实事之人。若是他不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日后倒是我儿子轩的一大助力。

      金光善收回思绪,道:“好,这事就交给你办。”

      金光瑶点头应下,对上金子勋不屑的目光,温和的笑了笑。

      金光善又说了几件事,众人商讨出个结果,各自领命就准备散去。

      只听金光善说了一句,“金光瑶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待其他人散去,金光瑶出声问道:“父亲可还有什么吩咐?”

      金光善起身从镶金白玉宝座上站起,走到金光瑶面前,“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好好为金家效忠,我绝不会亏待你。”

      金光瑶立马道:“阿瑶得以回到金家已是平生之幸,不敢再奢求什么,必当为金家鞍前马后,以尽绵薄之力。”

      果然聪明,聪明得太滴水不漏了,金光善眯了眯眼睛,对他的话一点都不信,若是真的毫无所求,怎会胆敢以光字辈取名,却也知如今金家想要夯实仙门百家之首的地位,少不得敛芳尊金光瑶手刃温若寒的威名以及与聂明玦蓝曦臣结拜之义的助力。况且,金家子辈中,子轩的心思只放在修炼上,子勋太过心高气傲,难以成事,其余更不提,也就唯有这个金光瑶能为自己出谋划策,相助一二。

      为了金家的荣光,恐怕是不得不对他委以重任,且看且待罢。

      金光善没有对金光瑶表忠心的言语做出回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直截了当道:“围猎时我金家如何立威?”

      金光瑶想了想,“必然是踩在曾经的霸主头上更容易立威。”

      金光善点头,又细问了几句,见金光瑶回答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也就放下心来,摆摆手让金光瑶退下,想起昨日新得的美人,不由得心痒难耐。

      看着金光瑶快走出门,才突然想起吩咐了一句,“去拜见你的母亲。”

      金光瑶脚步一顿,指尖在手心掐出一行月牙,缓了缓,才应了一声。

      被趾高气昂的下人拦在金夫人门外,金光瑶略想了想自己这几天干了什么事,心中大约知道金夫人这怒气从何而来,可既然金光善特意吩咐,必然是想用自己来让金夫人出出气,所以,这面是一定要见着。

      想通其中关节,金光瑶干脆直接在门前跪下,朗声道:“不孝儿子阿瑶给母亲请罪。”

      门内一点反应也没有。

      金光瑶仿佛早有预料,跪得笔直,一脸平静。

      跪了约摸两三个时辰,日头高起,金光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余光瞥见衣衫一角,金光瑶知道那是金子轩。金子轩的金星雪浪袍是一种罕见的布料经过特殊工艺做成的,普通的刀剑难以损之分毫,水浸不透火烧不烂,加之其上特请符箓一行大家刻得符咒阵法,可算得上一件不错的防御灵器。

      金子轩走近,看见跪着的是金光瑶,脸上的讶异毫不掩饰,“阿瑶,你起来。”

      金光瑶摇了摇头,“阿瑶犯了错,自愿受罚。”

      金子轩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等着,我去向母亲求情。”

      两旁侍从迎着金子轩进门,屋门缓缓关闭,金光瑶抬头对上侍从居高临下看自己如蝼蚁的目光,忍不住闭了闭眼,从出生到现在,这种目光太熟悉了,幼时就已镌刻在骨血里,如今却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金光瑶听见金夫人的怒喝:“他自己要跪的,你却来向我兴师问罪!”

      金光瑶静心细听,听见金子轩忙不迭的赔罪,不一会就逗得金夫人笑了出来。

      只听金夫人笑道:“我儿还未用午膳吧,陪母亲用些。”

      金子轩还想提金光瑶的事却被金夫人打断,“子轩,听你父亲说,他在不夜天替你跟江姑娘重定婚约,却被江姑娘拒绝了。”

      金子轩一瞬间蔫了下去,点点头。

      金夫人调笑道:“你不必在意你父亲,他的意图我知道,为娘绝不允许他拿你的婚事作为他实现野心的工具。我儿要娶的姑娘必得他真心喜欢才行,江姑娘我知你一向不喜,不必委屈你自己,我这就去绝了你父亲的心思。”

      金子轩被自己母亲说的满脸窘态,当初父亲当众提起之前也是问过自己的意思,得了自己点头才说出来,母亲必然是知道的,却故意拿来戏弄自己。

      金夫人看自己儿子吃瘪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气,从前她与儿子说江姑娘种种好却被儿子嗤之以鼻,如今还是说明为娘的最了解自己的儿子。

      “子轩,我从前就与你说过,江姑娘我是知根知底的,虽样貌不是最好的,品性却是极佳,温柔善良,唯有她能包容得了你这一身毛病。”

      被母亲说的一无是处的金子轩无奈点头。

      金夫人又道:“虞夫人是我至交好友,如今她不在了,我定会替她照顾好她的一双儿女,我且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江姑娘?若是娶进门,可愿一心一意对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金子轩认真地说道:“母亲放心。”

      金夫人笑了,“好,我儿的脾性我是了解的,我就拼着这把老脸替你俩说合。只是,你可千万莫要再犯浑了,听人说你之前把江姑娘都气哭过了,我听了原委都想揍你。”

      金子轩觉得有些委屈,嘟囔道:“我也是被骗了啊...”

      金夫人听得想笑,“我儿啊,你要是有你父亲十分之一糊弄小姑娘的本事,为娘也就不愁了。”

      金子轩刚想辩驳些什么,又被金夫人打断,“你要胆敢学你爹,四处拈花惹草,我先把你腿打断。”

      金子轩摇摇头,“母亲,父亲又怎么惹到你了?”

      金夫人怒道:“金光瑶替你父亲弄进来个美人,你父亲这几日高兴的合不拢嘴,都全然不将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金子轩也知父亲素日的消遣,小心翼翼道:“母亲,这事应该是父亲的吩咐,阿瑶他不敢的。”

      “我自然知道是你父亲的吩咐,这不你父亲还让他过来顶缸承受我的怒气。可子轩,你要知道他不是全然无辜,他刚刚不就挑拨你来质问我。子轩,我和你父亲一直将你保护的太好,你太傻了,全然不懂人心险恶。总之,听母亲一句,不要轻信金光瑶,与他保持距离。”

      金子轩听到这番话,从耳边掠过,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金光瑶从小过得不好,又历经磨难生死才被父亲承认得以回到金家,且这几日相处下来,他机敏灵巧,和善可亲,做事周到,有这么个弟弟可以弥补自己的短处,辅佐父亲,也不错。

      金夫人叹了口气,知道儿子并没有听进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摆摆手让金子轩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金子轩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金光瑶,转身问道:“母亲,金光瑶他...”

      金夫人喝道:“滚吧。你俩都滚。”

      金子轩心满意足,出门扶起金光瑶。

      “多谢兄长。”

      金子轩边扶着他走边道:“日后若是再来母亲这里受罚,记得先差人去叫我来求情,不要再傻傻的跪大半晌。”

      金光瑶又要道谢,金子轩抢先一步说道:“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客气。”

      金光瑶听得这话沉默了。

      金子轩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宽慰的话,金光瑶时不时应几声。

      送金光瑶回到住处后,金子轩四处打量,皱眉的样子依旧丰神俊逸,惹得一旁侍女忍不住一直偷偷瞧他。

      金子轩想了想,道:“阿瑶,伺候你的人太少了。”

      金光瑶摇摇头,“我不习惯别人贴身伺候,这些人足够了。”

      金子轩一听打消给他送几个仆从的念头,心里却在盘算着从自己小库房里拿着银钱珍宝送来,金光瑶要负责操办围猎之事,少不得要自掏腰包上下打赏,月钱是远远不够的。

      打定主意,金子轩起身道:“阿瑶,你好好休息,我有些事先走了。”

      金光瑶起身将金子轩送出门,屏退仆从,呆坐在窗边椅子上。

      想起刚才听到的母慈子孝的一幕,金光瑶嗤笑一声。记忆中,他的母亲孟诗不怎么爱笑,总是冷冷的,谈起她喜欢的琴棋书画眸间才会有些许波澜。为数不多的几次笑容,都是在那些装作修仙人士的江湖骗子为诓骗她买符箓修仙秘籍而夸奖他有天赋的时候。

      金光瑶闭上眼,可以在脑海中完整的描绘母亲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浅淡笑意。第一次有点憎恨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此情此景,如此鲜明的记忆,显得无比生动而残忍。

      也许,遗忘,才是上苍对人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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