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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不可言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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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呛的方季喉头一紧,心尖发颤。他抬眸望着这个浑身是伤的人,面色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他缓缓握起他的双手,放在自己滚烫的胸口。
“没事……”莫堇淡淡一笑。
方季松开手,翻了翻床头的包袱,找到一瓶伤药,方季无奈道:“只有一瓶了。”
莫堇刚刚经历一场恶斗,又受了重伤,脚步有些虚浮,虽然伤口被他止了血,却仍旧有些昏沉。
方季伸手扶着他坐到床沿边,替他脱下外袍,玄色外袍早已鲜血淋漓,衣袖,前襟均是利器割破的痕迹,方季蹙着眉头,喉头止不住上下翻滚,双睫透着昏黄的灯光,似有一丝亮晶晶的水光。
褪至最后一层单衣之时,莫堇轻声道:“我自己来。”
方季愣了愣神,将手缓缓收回。
他想起了那日在马车上,莫堇也是不让他碰到他的伤口,他若有所思,又似不解。
“你……”方季想问,又梗住了。
“我怕弄脏了你的手,没别的。”
方季诧异地盯着莫堇,这明显是一句敷衍的谎话,他无奈地深叹一口气。
雪白的单衣已被鲜血染透,莫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将贴在身上的血衣脱了下来,在方季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
方季寻了一件纯白的丝绸衬衣,将它撕成块,轻轻地拭去血迹。
突然,莫堇那片雪白的胸膛上一大片狰狞的伤疤赫然醒目!伤疤纵横交错,又似杂乱无章,颜色深浅不一,像一条条弯弯曲曲挪动的蜈蚣……
方季眼睛快速地眨个不停,呼吸急促,心跳也在加速,热血翻腾,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烦意乱,哑声道:“你这些伤疤是怎么回事?”
莫堇半阖着眸子,满脸倦容,却依旧若无其事道:“沐浴烫的罢……”
忽悠人都不带掩饰的。
方季被他这个毫不在意的回答给呛到了,他面带愠色,道:“沐浴还能烫成这样?你下馄饨?”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忘了。”
方季不再多问,因为他知道,莫堇不愿意说,自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也不便去揭他的伤疤。
他拿着绸布继续给他清理着血迹,莫堇并没有阻止,他心又纠结了一会,这次他为何?
正悱恻着,左下腹四个血窟窿吓得方季动作凝滞了,这个是什么!
不等方季开口问,莫堇便主动告诉他:“中了暗器。你将我锦袋里的那把匕首拿出来,替我剜出来罢。”
半晌,没有动静。
莫堇睁开双眼,看了看方季那满是担忧和心疼的脸,笑道:“发什么愣,开始吧,你想让那佛珠在我体内生根发芽么。”
言罢,莫堇侧身兀自从枕头下摸出一一个锦袋,掏出匕首递给方季。
方季被眼前这把匕首晃的神志顿时清明了起来,他接过匕首,指腹轻轻摩挲着。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何不丢?”
“这么好的神兵利器,我可稀罕的很,丢了多可惜,况且它救过你的命,现在还能救我的命,也许,将来还能救你……”
莫堇撩起耳后的一缕发丝,将它放进唇间咬着。
方季挪到桌边,将油灯端到床头矮凳上,拔出匕首,寒光闪闪,刀锋在火焰中来来回回烤着,灯芯偶尔发出一声声“噼啪”地炸裂声。
等刀锋微微泛红,方季将匕首拿出凉了凉,颤抖着手,哑着嗓子道:“阿堇,你准备好了吗……”
“嗯。”莫堇轻声答道。
“我有个问题问你。”方季并没有马上动手,他轻声问道:“这些杀手都是什么人?”
莫堇嘴里咬着发稍,含糊不清地答道:“有几拨人,一拨……三皇子有关。”顿了顿,又道:“一拨怕是太子 ,这两者怕都是要取你性命的人。”
“取我性命是为何?我不过一介草民。那其他的人呢?”
“那假的缘法禅师是一武功卓绝的杀手所扮,他脸上覆的面具则是毒医门特制……”不等他说完,一阵尖厉的痛楚从左下腹传来,伴随着轻微的搅动,莫堇疼的汗如雨下,却硬是一声不吭。
随着一声细响,第一粒佛珠被挑了出来,佛珠上还残留着一丝丝莫堇的皮肉。
方季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混乱不堪的心绪。
“疼的话就叫一声。不必忍着。”方季声线都是抖着。
“继续。”
腹部一次又一次被匕首探进,又搅动着,尽管方季极其小心谨慎,他还是能感觉莫堇浑身都在颤抖,细白的脖颈处青筋爆起,双手紧紧揪着被褥,指节苍白。
方季拿起伤药,洒在不停流血的伤口上。
第二颗,第三颗……
随着最后一声响,第四颗佛珠终于被挑了出来,落在地上,夹杂着鲜血和皮肉!
莫堇意识有些模糊,一行清泪蜿蜒而下,落进颈窝。
半个时辰,两人似乎经历了半辈子。
方季丢掉匕首,搂着他的细腰,用另一只使不上什么劲的手将绸布穿过莫堇的腰下,专心致志地包扎好。
来不及松懈,又忍着沉痛的心情,将莫堇那只伤及见骨的手臂细细清理,包扎。
终是没忍住,一滴泪掉落,砸在莫堇脸上,清凉清凉。
莫堇抓着他的手,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
方季颤抖着俯下身来,一只手托着他的下巴,唇角翕动着,哽咽道:“阿堇,你真傻。”
莫堇抬手按着方季的后颈,恹恹道:“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方季悲怆地笑了笑,抚着莫堇的脸,轻声道:“我不想让你再疼,可我却老是让你受伤,从七年前,我将你丢下,到后来京城的大街上,还有福安客栈,乌山顶上,再到后来邱府,你为我舍命相救,还有,还有,你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我只能看眼睁睁看着你被敌人掳走……现在又看着你浑身是血……我……”
“你用生命对我好,可我却……我嘴笨,心拙……”
莫堇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极少言语的人竟然一口气对着自己说那么多傻话,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砸进了莫堇的心坎里。
原来他都知道。
道其伤心处,眼角湿红,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
“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活着吗?”莫堇嗔怪着。
莫堇按在方季后颈的手突然一使劲,方季一个措不及防,两人额碰额,鼻尖触着鼻尖,呼吸交错。
方季翻过莫堇的手,紧紧扣着。
嘴唇则是紧紧贴住对方,虔诚温柔,一点一滴,浅浅的,轻轻地,更深地摸索。
方季盯着莫堇的双眸看了又看,愈发觉得他真好看,满心满眼都是爱。
他抬起他的下巴,又从光洁的额头,到眼睛,鼻尖,最后又落在柔软的唇瓣上。
一阵酥麻之感立刻传遍方季的四肢百骸,一声闷吭,方季将头埋在莫堇颈窝……
他们从未如此热烈,往日所有的艰辛痛苦,在这一霎那间都化为虚有。
窗外桂树随风摇曳,室内灯火幢幢,微风轻启,阵阵幽香,气氛萎靡。
方季那遏制不住的侵略性的目光,让莫堇的心里狠狠地颤悠了一下,一个残忍的念头激起了他最后的理智。
莫堇抬手朝着方季的胸口轻轻一点,方季便软绵绵地瘫倒在他身变。
方季那张动了情的脸上满是错愕!
“你……压到我伤口了……疼……”莫堇干咳了几声,浑身不自在,眼神闪躲。
这人说假话找的理由都是那么的蹩脚,自己明明丝毫没有压到他的伤口……
“我……难受。”方季满是窘迫道:“阿堇……。”
“那我陪你聊聊天吧!”莫堇内心翻江倒海,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何尝不是……
一阵熟悉的沉默,伴随着逐渐散去的喘息声。
“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可能连夜要走,等天亮,院内那些尸体……等报了官,我们便走不了了。”
方季一声不吭。
莫堇料想他大约是真的难受,他苦笑了一声,强忍着快窒息的心跳,又道:“我们可能要换一身行头出发,之后的每一天都将是血雨腥风……”
“他们为何要杀我们?”
默了默,方季讪笑道:“你可不可以解了我的穴道,我这模样也打不过你罢……”
方季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明明自己也是脸颊滚烫,面色绯红的人,心里难受的厉害,莫不是自己过于孟浪,吓到他了?
半晌,一声叹息声在耳畔响起。
莫堇解开了方季的穴道,声音嘶哑:“具体来说,他们是要伤你性命……”
“这么说,我又连累你了……”方季侧身,眼神复杂,他忍不住伸出手抚着莫堇毫无血色的脸。
“但这一切也跟我有关……他们虽说不是要我性命,却也是对我们百般陷害,千般手段。”莫堇抬起手臂,覆在方季手背上。
“为了那宝藏和那本册子?”
“嗯,你都知道了?”
“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没告诉我?”方季将手一翻,狠狠扣住莫堇的手,似乎带着些许不满。
“阿季,我有苦衷的,你给我点时间……”莫堇一阵慌乱,别过脸去。
又是这个理由,方季想起了那日在乌山下来后,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方季很想知道,却又不想勉强,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方季凑到莫堇耳畔低声道:“可我现在难受的厉害!”
一阵悉窣的衣料相触声,(我删了还不成吗?各种河蟹!)的地方……
“我帮你……”
声若蚊蝇,淹没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