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 ...

  •   月亮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四周骤然亮堂了许多,惊飞了一群栖息在轩辕柏树枝上的山雀。

      詹右扛着挺尸的北宸,已然很吃力了,但求生欲迫使他腾出右手,朝瑆儿使劲摆了摆,神色近乎乞求,道:“不必,真不必……小娘子请。”

      北宸故意往詹右身边靠了靠,好离瑆儿远了些。

      老汉见状,心头一急,又紧着催促道:“瑆儿,你倒是去帮忙呀。你没瞧见,黄郎君一个人扛不住受了重伤的蔺郎君么?”

      瑆儿听说,左右为难,只好顺着父亲的意思,伸出双手,温柔地扶住了北宸的右臂。

      北宸的脸色原本已经煞白,此刻气得要发黑了,他假装无意其实是故意倒向詹右那一侧,好将右臂从瑆儿手中挣脱。

      老汉急得忙又拄着拐走过来,纠正道:“瑆儿,你、你这样揽住蔺郎君的腰,把他的手臂架在你的肩膀上,这样好受力些。对,就是这样。”

      北宸只觉腰间一阵酥麻,一阵比花香还好闻的幽香钻入鼻息之中。但他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打算使个瞬移术脱离苦海。看透一切的詹右却赶忙制止了他,并密语传音于他,“帝君,事情已然如此了,此刻再暴露身份,岂不是前功尽弃?帝君,忍忍?”

      詹右和瑆儿齐心协力将怀着殉道者一般心绪的北宸扛进了院子。

      乌流跟在他们身后。

      老汉看着自己一力促成的局面,颇为满意地重又拴上了院门。

      詹右虽然担心回到天界后,北宸会公报私仇,但他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他悄咪咪地瞅了一眼北宸,心内暗搓搓地想:此时此刻,美人在怀,一贯不近女色的帝君不知是何种心情呢?

      北宸虽眯缝着双眼,可依旧感应到了詹右那厮内心呼啸着的腹诽。他唇角一扬,鼻翼微微一动,竟憋足了劲儿,狠狠踩了詹右一脚。算是报复詹右这厮居然没有拼命护住自己的清白。

      詹右右脚吃痛,“啊!痛。蔺左,你个死鬼,你踩着我了。”

      北宸唇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心道:看戏是要付出代价的。

      北宸眯缝着眼,右手揽在瑆儿柔弱无骨幽香四溢的肩膀上,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好闻得紧。右手掌心却暗暗蓄积了灵力,去探她的元神。

      瑆儿察觉到北宸的意图之后,心“砰砰砰”跳了几下,意识到北宸是在装晕,便赶紧捏住了北宸的右手,快步走向前面的一间空屋子。

      北宸的手掌被钳制住了,眉头微皱,心道:莫非她发现了什么?

      很快,他们便进到了屋内。

      瑆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说话时感觉喉咙有些发紧,但她强装镇定道:“快扶他躺下。”

      詹右扶着北宸躺在一张竹榻上,去了靴子。望着北宸,心道:没想到帝君除了修仙修得好之外,演戏也这么拿手,演得这么一本正经。难怪整个天界就他一个仙修到了神尊级别,就连玉帝和勾陈帝君都在他之下。

      瑆儿点燃了怀梦草香,屋子里散发出一种幽幽甘甜的香味。乌流便一跃而上一张高脚花几,碧绿的眼神滴溜溜地注目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少顷,老妪便匆匆赶了来,她凑到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良久,眼神里尽是溢出来的欢喜和满意。满脸堆笑问道:“你们二位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可曾婚配?”

      詹右寻思着如何应答才不算是扯谎,便支吾着恭敬应道:“大娘,在下黄山,这位是我的好友蔺左……我们家……离这里很远,在外游历,路过此间……未曾婚配。”

      老妪一听,心内大喜:未曾婚配,未曾婚配。

      老妪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差点就要热泪盈眶,道:“好。好。年轻人,看样子,你的朋友伤得不轻呐……哎哟,可真是遭了大罪了。若是被父母知晓了,还不定怎么心疼呢。你们且安心在寒舍住下,好好养伤。不必见外,就跟在自家一样。”又指着端了木盆进来的瑆儿道:“这是我闺女,唤作南瑆。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她开口。我这闺女人美心善,又十分地能干。”

      詹右便顺势打量了一眼南瑆,点点头,嘴角噙着笑,眼睛里有光,朝老汉和老妪揖而谢道:“打搅大娘和老伯了。”

      老汉双手拄在拐杖上,身子微微前倾,温厚道:“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我们这儿平时没什么人来,你们来,我们欢喜得很。”

      老妪也笑着附和道:“二位郎君千万不要客气,只管使唤我家瑆儿就是了。”

      南瑆听说,顿时明白了阿爹和阿娘在打的什么主意,忙岔开道:“女儿先帮两位郎君包扎一下伤口,阿娘和阿爹先去歇息罢。”

      老汉和老妪笑着点点头。

      老汉道:“好。好。瑆儿,你好好替两位郎君包扎。”又对詹右道:“二位先歇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千万不要有负担,把伤养好了再走。”

      老妪也跟着笑道:“对,对。好好养着。”

      詹右又作揖谢过,目送两位老者出门。

      南瑆一面把木盆放下,一面柔声道:“黄郎君,山中简陋,没有伤药,且先将就着用清水清洗一下伤口,明日清早我便去山上采草药。”

      詹右噙着笑颔首揖道:“多谢小娘子。有劳了。”

      南瑆浅浅一笑,柔声道:“黄郎君不必客气。”却将目光扫向了床上的北宸,有些狐疑道:“蔺郎君看起来伤得很严重,这可如何是好?”

      詹右也只得配合着演戏,叹道:“是啊……生死有命,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你们饿不饿?”

      “小娘子不问,倒不觉得饿,小娘子一问,便有些觉得了。只是这么晚了,就不必再麻烦了,明日再进食也是一样。”

      “你到底想不想吃?想吃呢,我便去为你、们下两碗面来,不想吃呢,我便不做了。”南瑆心里怀疑他们的来历,便想试探他们的底细,她晓得,若是成了精的精怪,虽化作人形,却是不喜面食的。

      詹右讪讪笑道:“不必劳烦了。”

      南瑆点点头,心想:大意了……果然不是善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因莞尔笑道:“也好。那我替蔺郎君清理一下伤口罢?”

      詹右忙婉拒道:“男女有别,还是由在下来罢。多谢小娘子美意。”

      南瑆点点头,嘴角一弯,现出两个酒窝,轻笑道:“也好。那黄郎君手臂上的伤口,也不需要瑆儿帮忙么?”

      詹右尴尬地笑笑,心道:帝君不解风情,我可没有这么迂腐。便点点头,“那就有劳小娘子了。”

      詹右坐在一旁的条凳上,南瑆用拧干的绢布仔细清理了他左手臂上的血迹,心想:这幻术倒是逼真得很……嘴上却怜悯道:“你一定很疼罢?”

      詹右腼腆一笑,摇摇头,看她垂着头温柔包扎伤口的样子,不禁在心内想道:她长得倒有几分和玥儿神似。忽然感到心内一荡,忙抽回手,起身,揖而笑道:“有劳了。”

      南瑆浅浅一笑,柔声道:“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榻上躺着的北宸,道:“明日我上山去寻骨肉草,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可断骨续筋。不出三日,你们便会彻底痊愈,保证不留疤。”

      詹右再次揖而谢道:“如此有劳小娘子了。”

      南瑆略低眉敛首,轻笑道:“举手之劳,黄郎君太客气了。乌流……咱们该走啦。”甫一转身,神色骤变,镇定自若地走了出去。乌流闻声也跟了出去。

      南瑆带着乌流来到爹娘的房间,推门而入。

      片刻之后,北宸用神识感应到南瑆的气息在正北偏东的厢房内,便瞬移到了房门外,隐去身形,穿墙而入。

      老汉嘴角噙着笑,就着小茶壶喝了一口茶,兴奋道:“虽然这两个年轻后生,都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极好的。但要老汉说啊……还是那个叫黄山的后生好些,看着身子骨结实,能担得起家庭的重担。把瑆儿交给他,我很放心。”

      北宸的唇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显然他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若搁平日,他定然会充耳不闻,只是现下被当作凡人,他便不禁顺着凡人的想法暗自揣度了一番:本座这是……在选婿比赛中竟输给詹右那厮了么?这……着实是奇耻大辱。凡人的眼睛,一向都是这么盲的么?

      老妪点点头,笑意在她皱纹不多但是过于苍白的脸上一层层荡漾开来,“那个叫黄山的后生,确实是很不错的。长得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做夫君确是上上人选。不过,我还仔细瞧了那床上躺着的蔺郎君,生得可当真是俊俏哟。若能把瑆儿嫁与他,那也是天作之合,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比他们二人更般配的夫妻了。”

      北宸听了这话,唇角不禁一弯,心想:一比一,也不算本座输了。唔,到底还是老太太有见识些。

      南瑆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一直闷声在听父母说话。

      她张了张口,柔声道:“阿爹,阿娘,这两个陌生人来历不明,说不定是山里成了精的东西变的,你们可千万、千万不要被他们的皮相蛊惑了,好不好?”

      北宸听了,心想:呵,她竟把我们当成吃人的精怪了……虽觉得有些可笑,可还想再听听她怎么说,便在屋子的角落找了把马蹄杌凳,坐下了。

      老两口闻言,俱是一惊。随后老妪喃喃道:“话说回来,生得这样好,还当真是少见。”这样一想,脸上的喜悦之色顿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恐莫名的神色。“那、那还等什么?还不把他们轰出去?”

      “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都放他们进来了,此时再去赶,也来不及了。”老汉也一脸愁容。

      老妪心内惊恐不安,手不觉抓住了一旁的老汉,手心冒出了汗。

      老汉安抚了一下老妪,扁着嘴沉吟几瞬,一脸不信的神气,道:“若真是精怪所化,此刻还不把我们都吃喽?”

      老妪点点头,“说得有理。”

      “况且我们在此间也生活了十五年有余,虽说附近时常有精怪出没,可上天保佑,到底没有进咱家的门。这两个年轻的公子,身上并无一丝邪气,老汉看着,不像什么邪魔外道。”

      “都怪瑆儿,大惊小怪。倒把老婆子结结实实地唬了一跳呢。”

      南瑆急道:“阿爹,阿娘,若他们不是,自然是好事,若是,咱们一家三口,可就全完了。多留个心眼,准没错。只要过了今晚,一切就可真相大白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很安静,却又充斥着一股恐惧的气息。老汉为了调节气氛,便故意笑道:“瑆儿这丫头,说这些唬人的话,看把你娘吓得,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老妪难为情地笑了笑,“可不是?若明早一切相安无事,瑆儿,你就没有理由再推脱了。我和你爹替你做主,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定了。”

      南瑆却忽然双膝跪地,郑重道:“阿爹,阿娘,纵使他们不是精怪,女儿也是不会嫁人的。求阿爹阿娘死了这条嫁女儿的心罢。”

      老妪忙拉起女儿,然南瑆得不到父母的同意就坚决不起来。

      老妪叹道:“瑆儿,以前咱们是迫不得已,你自小比别人长得缓些,错过了适婚年龄。我和你爹虽然心焦,却也是无可奈何呀……”

      “……”

      “可如今,我们住在这深山老林里,没有人知道咱们的过去。你虽已有三十岁,可你长得仍是这样后生,看着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正青春。”

      “……”

      “只要咱们不说出去,别人根本不会知晓。你、你怎的偏这样死心眼呢?你就不替我们二老想想嘛?你不嫁人,我们百年后,谁来照顾你?”

      “女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女儿有乌流为伴就够了。”

      老汉生气地猛击拐杖,截断话头,“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

      北宸的眼神变了变,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妪望着女儿坚定的神情,一时语塞,又缓缓坐回了榻上,继续摇着团扇,看似一脸平静,其实是无可奈何。

      老汉闭了双眸,语重心长道:“瑆儿,我和你娘,终有一日会死。到时候,没有人照顾你,没有子女给你养老,送终,你叫我们如何安心呢?”

      “……”

      “瑆儿,你一向乖巧柔顺,只是在此事上,愣是拐不过弯来,令为父着实气恼。你也不必跪了,跪我也不会答应。要跪自己出去跪去。省得招我们生气。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阿爹,人活着,不是非得嫁人生子的。女儿没有孩子养老,就自己养自己。人死后,不过是一抔黄土。若女儿死后,没有人送终,那就天葬罢了。女儿不怕。恳请爹娘成全女儿的心愿。”

      老汉神色越发凝重,满脸怒容,以拐杖“咚咚”地敲着地板,无奈地拍着大腿低吼道:“你不怕,我怕!你难道就不明白为父的心么?为父怎能看着你孤苦一生,临了无人送终?”

      乌流察觉到屋子的气氛剑拔弩张,爬到南瑆身边,顶着脑袋求抚摸。

      南瑆心情颓丧,没有理会乌流。

      北宸起身往前走,目光沉静,缓带轻裘,衣摆随着他走动而轻轻地飞扬起来。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当北宸终于看清南瑆的脸时,他的心里犹自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他盯着她的双眼细细地望进去,似乎想逼她现出原形,可她仍旧不改神色,一脸镇定自若。

      屋子内极静,窗外虫鸣声声声入耳。

      南瑆一双浅碧色的眼睛,晶莹玉润,沉静地看着父母。紧抿嘴唇,对眼前突然闯入眼帘的北宸视若无睹,心内却突突直跳:他来了。他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文。
    躬身作揖。
    喜欢我就收藏我罢。
    么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