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于是，季节更迭，白雪消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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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景象，还要归功于那场对关东而言十分罕见的雪。
堆积在院子里的白雪闪闪发光。
天空中，不断有冰花飘落。
“这是——下雪了！”
草莓看着门外平整松软的积雪愣了一下，接着大笑着扑了上去。
身后的大哥不紧不慢地戴着手套。
“不要玩了。妈妈是拜托我们去检查牛圈的供暖，不是门口积雪的扫除。
而且，你用脑袋来当扫把，只会让雪钻进衣领，顺便让头发结冰哦。”
正把自己印在雪地上的草莓立刻爬起来，刚接触了冰雪的脸冻得通红。
他双眼亮闪闪地提议：“哥哥，来打雪仗吧！”
“草莓，妈妈拜托我们去检查……”
“拜托嘛，求你了，我们打雪仗吧～～”
“……”
风实叹了口气。
已经完全了解要怎样才能让大哥答应自己的提议，草莓兴奋地开始团雪球。
但是在雪球完成之前，戴好手套的大哥就走过来，拎起他的领子——
朝远处丢了出去。
草莓栽进雪里，整个被埋了起来。
完成这一壮举的十岁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对奋力从雪的包围中挣脱的草莓说：
“你太大意了！不是已经开战了吗？”
“打雪仗不是这样的！给我等着……哇啊啊啊——”
再一次从远处的雪堆爬出来的草莓大喊：
“我也要还击了！”
在风实再次走过来时，草莓撩起大量的雪泼向对方。
被雪阻碍了视线的风实并没有因此停下。
他一边拎起四肢乱扭着挣扎的草莓，一边寻找着下一个松软的雪堆。
“你这是另一种玩法！把人的形状印在雪上的游戏，根本不是打雪仗……哇啊啊——”
“诶，不一样吗？”
“哪、哪有从字面理解成用雪打仗……虽然好像没有错……要团雪球的！”
草莓吸了吸鼻子，教学一般地缓慢又仔细地团了一个雪球。
“喏。”
他拉了拉大哥的袖子，打算展示给对方看。
但风实并没有看他。
大哥看向了牛圈的方向。
“草莓，有陌生人。”
“咦？”
“我去看看。”
在素色的雪原上，非常醒目的红色停留在牛圈附近。
缓缓飘落的无色之雪，也无法掩盖那么亮丽的红色。
大哥从他身边走过，朝着红色走去。
草莓看了看风实，又看了看手中完美的雪球，最终不甘心地把它跑下，向大哥跑去。
然后，跌跌撞撞地越过大哥，抢先一步跑到红色的人身边。
“呼、呼……喂！你是谁？在我家的牧场里做什么？你想偷牛奶吗？告诉你，我家的大奶罐可是超级厉害的，驱赶小偷根本不在话——”
“闭嘴，你很吵。”
对方——在这样的冷天里，只是裹了一层斗篷的人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睫毛与划过额间的刘海都挂着雪花，鼻尖也冻成了粉色，但这表情毫无疑问是鄙夷。
“你、你到底是谁啊！”
“虽然把大奶罐圈养了起来，但是在雪天的保暖做得很好。算了，今天就先放过这里……”
对方发出了好似冷笑的哼声。
这个自说自话的程度总觉得非常有即视感。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放过这里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草莓躲在风实的身后，一边指责着一边摇晃大哥的衣角，期待着风实能够根据现在的情况做出一些反应。
结果，反倒是陌生人给了回应。
“我想干什么？哼，我想要——消除人类的城市，把宝可梦的家园重新还给宝可梦。听好了，人类为了贪婪的扩张欲望，建设城市不断侵占宝可梦的栖息地，这样的行为是罪无可赦的！”
“哈？！听不懂！”
草莓开始用力摇晃风实的手，好让从刚刚起就没发出过声音的大哥说点什么话。
一直在发愣的风实如愿开口了。
他说了火上浇油般的对白。
“……好漂亮。”
不只是草莓听到了他的话，红色的少年同样听到了“漂亮”这个词。
只是在他生气之前，风实就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说：
“你的梦想非常耀眼，很漂亮。”
风实自然地将外衣罩在完全怔住的少年的披风外。
“只是，再耀眼的梦想，在这种冷天气里也会被冰冻至熄灭吧。
……你不冷吗？啊，手跟精灵球都冷冰冰的了……你跟我来。”
一边握着对方的手哈气，大哥一边发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邀请。
等下，你这样根本就是拐带吧！而且对方年龄还跟你相近……这已经是犯罪了吧！再说，这家伙凶巴巴的，哪里会跟你走。
草莓张开嘴，还没有吐出音节。
——陌生的少年好像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发展。
露出微笑的风实头一次展现出无与伦比的行动力，好像料到对方不会拒绝一样，根本也没给陌生人拒绝的机会。
他抓着陌生人的手，调头朝家的方向走。
“但是，那个，大哥，妈妈不是说——”
风实背对着他挥手：“稍后我会再来看的。要回去了，草莓，快点跟上。”
“——等等我啊！”
“哎呀～那个呀，亲爱的，你听我说呐～”
妈妈把双手捧在脸前，好像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被她叫到的爸爸则把目光从手中在织的毛衣移到她脸上。
假装路过去冰箱中找零食，草莓竖起了耳朵。
“今天呐，风实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据说是他的朋友哦，叫做小渡。
小风也学会交朋友了，我真的好高兴哦——
据说是一个人在进行训练家的修行，但是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最近，关东又下了雪……
不如我们留他住在家里吧？有同龄的朋友一起，小风说不定也……”
才不是朋友呢，明明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而且那家伙还凶了自己，大哥怎么可能跟他交上朋友！要叫大哥修理他才行。
爸爸连思考都没有：“好主意，孩子妈妈！”
“诶嘿嘿～”
虽然很不地道，但草莓实在很想说上一句“笨蛋父母”。
看样子，那个讨人厌的陌生人要留在这里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草莓一边连声叹气，一边肉痛地从冰箱里翻出自己珍藏的布丁两盒。
然后，他头顶着两盒布丁，晃悠悠地来到风实的房门前。
“喂，尼——桑——”
敲了敲门，然后草莓自娱自乐地玩起扮演小丑的游戏。
正在幻想着自己在骑独轮车，给观众做“在头上顶无数盒布丁还不跌落”的表演时，房门打开了。
来开门的人并不是风实。
——叫渡的红发少年似乎竭力想板起脸来，却无法压下不断扬起的嘴角。
草莓并不觉得意外。
虽然缺乏常识，好像也缺少什么应激装置，但风实意外地很会与人相处。
……是说，如果只是流于表面的话。
镇上的孩子们都很喜欢风实，他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说出【适宜】的漂亮话来，哄得别人十分开心。
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会有些飘飘然呢。
……但是，草莓知道这不是真实的大哥。
就像是友谊商店的姐姐一定会在有人进门时说“欢迎光临”，离开时说“感谢惠顾”一样。
只是设定好的、按照什么规矩在相应的场合说出预定的台词而已……
只是听上去很好听而已。
草莓举起布丁：“给。”
对方非但没有谢过他的好意，反而转身让开门口，好像是叫他亲自拿进去一样。
草莓短暂地朝他背影做了一个龇牙咧嘴的鬼脸。
——相比之下，还是设定好的大哥相处起来让人觉得舒服！
这样想到时，大哥已经侧倾身体，从门缝中露出脑袋来：“草莓？”
“啊、我来拿零食给你们……话说。”
草莓悄悄看了渡一眼，压低声音跟大哥交头接耳。
“……这家伙真的要在家里住啊？才认识一天不到呢！我很有意见，他之前还恐吓我！”
“名字是叫‘渡’。”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但是，名字被风实叫到后，红红的家伙朝他们看了过来。
不，应该说是施舍了点眼神给他比较合适。
草莓不情不愿地说：“渡桑……呃，请、请多指教……？”
渡轻轻哼了一声，别开眼神。
虽然还是爱答不理的态度，至少没说他“很吵”还叫他“闭嘴”了。
而且，虽然只是“哼”了一声，但也算是给了回应吧？
——这种人都能搞定，草莓偶尔也觉得哥哥十分厉害。
“而且，你要搬去同爸妈睡了。”
“……哈？！为什么。”
“不好吗？”
“我已经六岁了啊！再跟爸妈一起睡，会被人笑话的耶。而且，为什么突然叫我换房间。”
“因为渡会跟我一起睡。”
或许是这句话太容易招致误解，刚刚起就没有说过话的渡生硬地插嘴：“只是一个房间。”
“嗯嗯，并不是睡一张床。”
理解了渡的潜台词，风实也同样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这样说更像是多余的狡辩了。
话虽如此，跟同龄的朋友，还都是男生，就算睡同一张床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吧。
草莓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渡会忽然用眼神刺向大哥。
风实更是抬起手中的书，挡住了根本不存在的刀子。
“为什么我贡献出珍藏的布丁还要听到这种消息，可恶。”
“不然的话，我去跟爸妈……”
草莓疯狂挥动双手：“不不不不用了！”
要是跟这个人独处，恐怕要开启日常生活的地狱模式了吧！
五岁正是需要不断鼓励才能健康成长的年龄，要是天天被打压一定会长歪掉。
因为大哥十分与众不同，草莓打心底希望自己能成为这家里第一个健康成长的人，给弟弟们带来良好的开端。
在他嘟嘟囔囔地出门前，渡到是意外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到雪停以后我就会离开。”
“诶？啊……”
难道是……自己的不欢迎，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还是说，他也觉得住在陌生人家里很不自在。
总之，与风实刚刚的补充相比，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善解人意。
草莓稍微对这个红红的人改观了一些。大概只有喵喵的胡子粗细那种程度的改观。
他想着，雪停的那天很快就会到的，因此开始不断容忍着从这天起大哥就把他抛在一边的行为。
……然后，季节更迭，白雪消融。
草莓趴在地上揪着叶子，不远处两个人正坐在牛群旁的栅栏上。
虽然听不清在交谈什么，却看得清那夺目的笑容。
草莓像大奶罐一样用力啃了一口手里的牧草。
“呸呸……什么雪停了就会离开，春天都已经来了。”
平时，像这样跟在大哥身边的人都是他自己。
现在，大哥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带他玩了。
彩虹市中跟他认识的朋友，也都在问风实为什么不去陪他们玩。总是这样询问，让草莓觉得厌烦的同时还有种被孤立、被抛弃的感觉。
不会吧？你们只是因为我大哥才跟我做朋友的吗？
短短几个月，草莓就过早地体验了世态炎凉……不不，对成年人来说这还太嫩了。
“可恶，好——无——聊——”
他趴在地上揪了好几把草，粗暴地团成球，朝远处丢去。
一边趴着睡觉的大狼犬立刻竖起耳朵，看到草团子后就冲了出去，摇着尾巴叼回草莓面前。
“再来！”
草莓又把草团抛了出去，大狼犬也再一次叼了回来。
接过草团的草莓向后仰倒在草地上。
大狼犬是爸爸的宝可梦，据说曾经跟他一起征战丰缘地区。
认为自己所向披靡、天下无敌的老爸惨败在遇到的第一个馆主手中后，就萌发了隐退的意愿，然后跟老妈一起回到关东来饲养大奶罐了。
——当初，刚刚了解馆主体系的草莓，还天真无邪地问出过“为什么第一战就输了也能叫隐退啊”这种令老爸落泪的童言。
“快走吧快走吧……”
草莓对着天空伸出手，学着素利拍的样子对天空催眠。
好像能借助阳光把咒语传递给远处的人一样……
不过，在阳光能够传达之前，草莓就先在颠倒的视野中看到了蹲在他头顶的风实。
“呜哇——！！吓、吓死我了！”
“我刚刚有叫你。”
“根本没听到！在别人思考的时候多喊几次嘛！”
“草莓，草莓，草莓……”
“好了够了，现在听得到啦！”
一边的渡用拳头挡住了嘴巴。
虽然没有发出笑声，但草莓知道他就是在嘲笑自己。
“我们要去彩虹市一趟。你打算跟来吗？”
“我才不是跟屁虫咧。”
“是嘛。我们会穿过森林，如果你悄悄跟在后面，很可能遇到危险。所以要跟我们一起的话，最好走在旁边……”
见草莓只是鼓着脸把脑袋扭到另一边，风实顿了一下，接着转而对大狼犬说：“看好草莓。”
大狼犬点了点头。
“——？！”
原本赌气地想着，再多叫他一次就勉为其难地跟他们一起出门。
听到两人离去的脚步，草莓震惊地想要翻身追上去，却被大狼犬用爪子牢牢地按住胸口。
“放开我！呜哇啊啊——可恶！”
有的机会，错过的话就抓不住了。
不断扭动挣扎的草莓理解了这个道理。
“下次叫我一起玩我一定会答应的啦——”
为时晚矣。
到晚饭为止，用叉子戳着盘里番茄的草莓都处于人生的低谷。
跟叉子戳打盘子的声音相同的，是窗外啪嗒啪嗒的敲击声。
“下雨了呐。”
给两个弟弟喂蛋羹的妈妈望着窗外说。
“风实和小渡都没回来，会不会被困在路上了？”
“别担心。早上出门前，风实那孩子拿了两把伞走。”
“这样啊，他看出来要下雨了啊。”
滑来滑去的叉子终于戳中了番茄。
“……那个，我说，他们两个到底去干嘛才会这么久还不回家的。感觉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草莓的问题，令父母对视了一眼。
不知道他们究竟回忆起了怎样的时光，忽然娇羞地笑起来的父母周围都冒出了鲜花般的幻象。
“嘛、嘛，小风也已经是大孩子了。虽然有点早，但他一直与同龄人不同，小渡也是个好孩子，妈妈很放心的啦。”
老爸也点头：“嗯嗯，父母最好不要过多干涉儿女的交际。说不定会发展成叛逆期！哈哈，哈哈。”
“……”
直说你们也不知道就好了嘛。
草莓看着流汁的番茄，绞尽脑汁地想出最危言耸听的可能性：“要是……呃，要是他俩打算毁灭世界怎么办啊！也不管吗？”
妈妈眨了眨眼。
“草莓是觉得寂寞了吗？”
“才没这回事！”
“嘿嘿，妈妈看出来了哦！不过呢……即使是亲兄弟，也不会永远都不分开地粘在一起。
现在这样妈妈我很高兴呐。”
到底哪里值得高兴了。
自己天天被抛下可是无聊得很哎！
“要是哥哥被骗去做坏事怎么办啊？”
“小渡会拦住他的，那是个好孩子哦。”老爸也很安心地说。
到底哪里看得出是个好孩子的啊。
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又孤僻又傲慢，跟哥哥一样自说自话，完全无法沟通。虽然最近露出笑容的频率变高了，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难以接近……
……啊，说起来，之前他也有帮自己和大狼犬摘过树果。很轻松地就爬到树上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想起来啊。难道说真的是个好人吗？
但是，想起最初那天见面时，在一片白色的世界中对他们两人脱口而出“消除人类城市”这种中二言论的渡，草莓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
妄想的传播速度可不是1+1=2那么简单……
最近哥哥好像已经完全认同了对方解放宝可梦的理想。虽说从最初就说出过“你的梦想很耀眼”这样的话，草莓一直以为他只是再一次【附和】了别人。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认同。
不过嘛，其实说到底，草莓也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感到认同、什么时候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唯有一次草莓知道大哥一定是发自真心认同自己，就是去年老爸心血来潮用甜牛奶炖了萝卜后，自己说了一句“好恐怖的味道”，大哥也连连点头。
“诶呀，有敲门声！难道是风实回来了吗？稍等哦——我来开门！”
在心中腹诽别人的时候，被非议的主角总是会忽然登场。
总感觉只要在等人时不断说对方坏话，就一定能避免迟到一样。草莓偶尔会这么想。
不过他不会这么做的，这也太不正常了。
房门打开，淅淅沥沥的雨声更加清晰。
正背着好像陷入昏迷的渡，一脸爽朗笑容的风实说着“我回来了”。
——换句话说，这也太不正常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于是，季节更迭，白雪消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