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113、破庙

　　秋慕和晓星尘一前一后地出了客栈，秋慕一身妖娆红衣，风流俊美，举手投足间满是肆意桀骜的张扬，而跟在后面的晓星尘一身出尘白衣，温润如玉，眉目清俊，嘴角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这样两个长相俊美的人走在大街上，引得过路的行人纷纷都驻足回头观看，心里不禁都在猜测这是哪家的公子哥跑出来了？

　　秋慕一路都在吊儿郎当地不时左看看，右望望，但却没买什么东西，脚步也没停下来过，直到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前，秋慕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见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公子停在他的糖葫芦串面前，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开口招呼道 :“这位公子，您可是要买糖葫芦？”

　　秋慕抬手从小贩的糖葫芦串上拿下来了一串糖葫芦，没理会小贩那殷勤的笑，直接转身就走。

　　小贩举着糖葫芦串都愣住了，脸上满是错愕，那个小公子拿着糖葫芦就这么走了，走了？

　　还没等小贩回过神来，晓星尘立刻上前一步，拦在了转身欲走的秋慕面前，神情严肃 :“秋小公子，拿了别人的糖葫芦，是要付钱的。”

　　“我知道啊。”秋慕从手里的糖葫芦串上咬下来了一个糖葫芦，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嘎吱嘎吱”嚼了起来，等嚼完之后双手无所谓地一摆，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 :“可我没钱。”

　　晓星尘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气得一窒，“你既没钱，又为何要拿别人的糖葫芦？”

　　“因为我想吃啊，我想吃糖葫芦，糖葫芦可好吃了。”

　　说话间，秋慕又咬下串上的一个糖葫芦狠狠嚼着，那个糖葫芦被他嚼完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殷红的唇瓣，一脸满足。

　　看着这样的秋慕，晓星尘的眸子暗了暗，心中涩然，若是他的阿洋还在的话，也该是这般的吧？

　　罢了，秋慕不过还是个少年，再加上刚经历了灭门惨祸，心情难免会不好，自己该多体谅他些。

　　这样想着，晓星尘从袖里拿出了几个铜板递到小贩手里，转头对秋慕道 :“下次切不可不付钱就拿别人东西了。”

　　“嗤……”

　　秋慕不屑地嗤笑一声，握着糖葫芦就直接大步走开了，晓星尘只好抬起脚步跟在他身后。

　　秋慕一路往城外走去，城外有一个破庙，破庙是城中乞丐们的聚集地，乞丐们会每天外出到城中乞讨，晚上时又会回到破庙里休息。

　　当秋慕经过那破庙前时，他的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站在破庙外看着破庙里面那正扎堆窝作一团躺在地上无所事事的乞丐。

　　那些乞丐们见有人站在破庙外，也不管那人是谁，拿起放在一旁的破碗争先恐后地跑出了破庙，推搡着凑到秋慕的面前苦苦乞求。

　　“求求您，给点钱吧……”

　　“我已经好多天都没吃东西了，您赏点吧……”

　　“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

　　看着这一大群凑到自己面前蓬头垢面，脸上脏污得都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乞丐，秋慕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 :“让我可怜你们？”

　　说完，直接出手打翻了围在他面前的那一圈破碗，打翻后，还对每个想扑到他身上来的乞丐毫不客气地直接一脚踹飞，接连踹飞了六七个乞丐后，其余的乞丐都不敢再凑上前了，全都瑟缩着一齐缩回了破庙里，不敢出声。

　　秋慕的视线在那些乞丐身上转了一圈，他的视线扫过那些乞丐身上时，那些乞丐瑟缩得更厉害了，一个个都恨不得缩到角落里去。

　　须臾，眼角似是扫到了什么，秋慕往破庙一旁的台阶走了过去，那台阶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衣衫褴褛，小脸污黑，但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极亮。

　　那小乞丐正在抬头望天，忽然，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串已经被吃了一半，只剩下三四个糖葫芦的葫芦串，小乞丐一愣，转头往握着糖葫芦的手看去，就看到秋慕正举着糖葫芦递到他面前，对他笑得眉眼弯弯，小乞丐藏在脏黑污垢下的脸蛋不自觉红了。

　　这大哥哥笑得真好看！

　　见那小乞丐只呆愣愣地盯着他瞧，秋慕直接把手里的糖葫芦一把塞到小乞丐手里，大咧咧道 :“给你吃。”

　　按常理来说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吃了一半的东西给别人吃，但秋慕却偏偏不走寻常路，把自己已经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强硬地塞到那小乞丐的手里。

　　那小乞丐却像半点都没感觉到那糖葫芦已经被吃了一半一样，小心地握着那糖葫芦，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秋慕笑眯眯道 :“不客气，快吃吧。”

　　随即便站在一旁等候着那小乞丐吃糖葫芦，中途眼神不经意地扫过破庙里那些蠢蠢欲动想上前来抢小乞丐糖葫芦的乞丐们。

　　那些乞丐一接收到秋慕的眼神，立刻熄了想奔出来抢糖葫芦的心，瑟瑟发抖地又缩回了角落里去窝着。

　　等到小乞丐把那糖葫芦吃完后，秋慕不顾小乞丐脸上的脏污，抬手抹了抹他的小脸，笑道 :“小乞丐，我走咯！”

　　随后就转身不带丝毫留恋地离去，小乞丐握着手里的空竹签子，愣愣地看着秋慕离去的背影，他从未觉得“小乞丐”这三个字是那么的动听过，从秋慕的嘴里说出来，不带任何的轻蔑嘲笑，仿佛只是寻常聊天时一句不经意间的称呼一样。

　　那个大哥哥，他跟那些鄙夷嘲笑他们的人，是不一样的，小乞丐如是想着。

　　秋慕离开破庙后，就朝城中他们出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神色平静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直跟在秋慕身后的晓星尘默不作声地看完了全程，见秋慕离开，遂上前几步走到秋慕身侧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同样都是乞丐，为什么你对那些乞丐和那个小乞丐有所不同？”

　　秋慕瞥了晓星尘一眼，道 :“没有为什么，我这性子就是这样，对别人的爱憎态度，全凭我自己的喜好来决定，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呢，不管他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呢，不管他什么样子我都讨厌，若硬要说个为什么的话，大概是，那小乞丐眼睛里的光，很像曾经的我吧。”

　　晓星尘抿唇沉默了。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么？

　　听到秋慕的后半句，晓星尘才想起之前那管家所说的，秋慕在被接回秋府前，是一个流落街头行乞的乞儿，或许是看到了那小乞丐，想起了自己曾经当乞儿时的日子吧，晓星尘没多想，只以为是秋慕怀念以往，所以对那小乞丐多了几分同情。

　　却没注意到，秋慕说完之后眼里那迅速暗淡下去的眸色。

　　曾经，他的眼里，也是有过那样的光的，可是后来，那光，没了。

　　人人都说乞丐肮脏低贱，不配堂堂正正地活着，只配用来作供他们嘲讽取笑的“东西”，乞丐就活该被欺负，可这尘世，肮脏的从来都不是乞丐，是那些人光鲜亮丽的皮相下，那颗丑陋而腐朽的心，若不是没得选择，谁会愿意去当乞丐，生而为人，多得是身不由己。

　　回到客栈，秋慕也不急着上楼回房间，而是在一楼坐了下来，喊来店小二点了一桌子菜后，就笑眯眯地冲晓星尘招手道 :“来来，快坐，跟着我走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过来和我一起吃吧。”

　　晓星尘有些受宠若惊，不明白之前一向对他不假辞色，爱搭不理的秋慕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对他这么亲热起来了，虽然想不通，但还是走了过去，在秋慕的身旁坐下。

　　在等菜上来的时间里，晓星尘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秋小公子……”

　　“叫我秋慕，别秋小公子秋小公子的叫我，听着就烦。”

　　看见秋慕脸上的不耐烦，晓星尘立刻改口道 :“秋……秋慕，秋府被灭门前，你在秋府，过得如何？”

　　秋慕撇撇嘴道 :“不如何。”

　　“那，秋府里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秋慕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常道 :“有啊，他们打我骂我，拿鞭子抽我，还不给我饭吃，逼我在寒冬的夜里洗衣服，洗不完就不许睡觉，每天只能吃一顿，一顿只有两个馒头，有时候连馒头都没有，饿了一天还要我不停地干活。我睡在阴暗潮湿的柴房里，每次一到冬天就会特别冷，我也没有被子，就拿那些茅草盖在身上和大黑互相依偎着取暖。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大黑是谁吧？它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一只狗，我捡到它时，它快要饿死了，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我把自己的馒头给了它吃，从那以后它就一直跟着我了。它很聪明，知道我饿肚子，还偷偷从秋府的狗洞里钻出去，时常给我带一些别人丢掉不要的剩饭剩菜回来给我吃，可是……”

　　秋慕停顿了一下，才道 :“可是我的大黑，被他们给打死了，大黑流了好多血，拖着两条被打断的后腿爬到我面前，还不等我抱抱它，它就没气了，你说，大黑做错了什么呢？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对上秋慕那泛着水光的眼睛，晓星尘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不敢看向秋慕。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好在秋慕也没有执着地非要寻求一个答案。

　　这时，店小二端着一盘盘的菜摆上了桌子，等菜全部上完后，店小二殷勤道 :“客官，菜已上齐，请您慢用。”

　　秋慕随意地对那店小二挥了挥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而晓星尘因为秋慕刚才的那番话，此时也没有心情动筷，只是失神地盯着正不停夹菜的秋慕看。

　　秋慕也没管晓星尘有没有动筷，只专心吃自己的，没过多久，秋慕就如风卷残云般地把桌子上的菜全部袭卷一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凳子上，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休息了一会儿，秋慕站起身，对着丝毫没动筷的晓星尘语气熟稔道 :“道长哥哥，我先回房间了，你慢慢吃哟。”

　　言罢，立刻就飞快地跑上楼，一溜烟地溜回房间里关上门。

　　晓星尘有些愣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店小二满脸微笑地走过来对他说“客官，这桌菜二两银子”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上当了，可秋慕已经溜了，再加上自己刚才听完秋慕那番话后，心里总有几分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和怜悯。

　　无奈地轻叹一声，晓星尘认命地从钱袋里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店小二，那店小二接到银子后，就笑呵呵地走开了。

　　晓星尘收起钱袋，上楼敲响了秋慕的房门，敲了没几下，房间里传来秋慕闷闷的声音。

　　“不见，我谁都不见，我要休息了！”

　　晓星尘敲门的手一顿，休息？刚吃得那么撑这就要休息了？对秋慕的无赖程度又刷新了几分认知的晓星尘沉声道 :“你若是再不开门的话，那我就要硬闯了。”

　　话音一落，晓星尘眼前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道红色的人影在他面前一飘而过后，立刻又跑回床上缩到被子里窝着。

　　抬起脚步踏进了秋慕的房间，顺手把房门给关上，晓星尘慢慢踱步到床边，看着被子那鼓起的一团，悠悠道 :“听说人在被子里闷久了，是会窒息而死的，先是脸色变得铁青，透不过气来，再是呼吸困难，全身无力，最后是……”

　　晓星尘话还没说完，从被子里突地冒出一个头来，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看着床边的晓星尘笑得一脸灿烂，“道长哥哥，你也吃完了吗？吃得可还好？”

　　看着秋慕那灿烂的笑脸，晓星尘有几分恍惚，为什么他总能在秋慕身上看到薛洋的影子？是因为他们长得很相似的缘故吗？

　　不过因为秋慕这一笑，晓星尘心里原本闷着的最后一点火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着这么一个和薛洋如此相像的人，他也做不到对秋慕发火。

　　站于床边定定看着秋慕问道 :“你什么时候跟我去郢川？”

　　刚坑了晓星尘一把的秋慕此时也不敢再拒绝晓星尘的要求，面色讪讪道 :“明天，明天我就跟你去郢川。”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晓星尘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在房间里停留，转身就朝房门外走去，却在即将跨过门槛的前一刻顿了顿，回过头来，温声叮嘱道 :“刚吃完不要立刻就躺下休息，要先消食，不然于身体有碍。”

　　离去前还体贴地帮秋慕关好了房门，只余秋慕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出神。

　　晓星尘，还是这么温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