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记》浅籽桃

7、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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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她被靖之害的很惨。
　　只怪自己眼瞎，嫁错了人，他诬陷她偷人，休了她，杀了她的孩子，她都认，在娘家想了几日，豁然还是想通了——谁也怪不得，就如玉书所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对靖之百依百顺，没有一点自主的意识，是她迂腐无用，根本不怪别人。

　　她坐在书桌前，脸蛋上是没有血色的惨白，她觉得自己也就像墙上挂的那副山水画了，清淡无味，看久了多少就惹人厌烦。可是她只是想单纯地去爱靖之，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只可惜，她不知，这世上有一种男人，生来就是追寻“求不得”的，越求得的东西，他们就越弃之敝履，靖之便是这男人中的典型。
　　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她躲来娘家，不用说也引来了他人说道，她已经被靖之害的够惨，不想再牵连了爸爸弟弟，于是带上简单的行李，不告而别。

　　前几日哭得太凶，真正离家倒没有多么心痛了，她只觉得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也许现在再见了婉柔，她也能如常般淡定，只不过那淡定，多少有些苍白无力罢了。

　　月乔看着天上白生生的一轮月，忽地想到那年初秋，和无声坐在院子里相谈甚欢，那时候她还年轻。
　　年轻真是个好东西，年轻就可以欢笑。

　　无声走了，背影落寞而孤寂，她想到他倔强的眼神——表妹，我要去南京了，祝愿你们长长久久。——长长久久，这世间哪来的长长久久，再怎么长久，两年的光景也算完了。
　　她长长地叹息。心里面不觉忽悠忽悠地凄凉。

　　神使鬼差，她伸手要了去南京的车票。身子虚的很，却也一路撑着坐到了站，至于到了南京后怎么生计、怎么立足，她是完全没有想过。
　　这是她最后一次怀念年轻的时刻。

　　陌生的街，陌生的车，陌生的人流与她擦肩而过，她的泪淆然而下了，她想，那年无声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这么无措？

　　其实，无声并没有。
　　无声是个有才的人，又懂得察言观色，来了南京，很快就做上了编辑的位置。这年头，世道纷乱，做编辑也是不容易的，他是个有志青年，办了新思想的杂志，在南京倒也算个小小的红人。
　　那天——也是凑巧了，他有事要去火车站，是接一个同事，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居然看到了类似月乔的单薄身影。他便笑自己痴心妄想，两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比他失败得还彻底的男人，他要算天下第二，估计也找不出那个第一了。

　　他想着要追过去，忽地后面有人重重拍他，一回头，却见个俏丽动人的小姑娘，吐吐舌头调皮地道：“同好，你在往哪儿看？”
　　原来这就是他要接的同事，无声无奈地笑笑，目光收回来：“似乎看到了认识的人，不妨事，我们走吧。你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帮忙提？”
　　小姑娘嘻嘻笑道：“你真是婆妈，褒义点说就是心细，我没带什么东西，常年跑路的人，哪带得了什么东西？”
　　听她这么说，无声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我是多事了。姑娘，这边走吧。”
　　小姑娘道：“姑娘姑娘的，人家叫七喜。——嗳，你也不要笑，我最看不得人家笑我的名字，我知道我名字土气，但也轮不到你笑。”

　　她是和月乔完全不同的类型，极端的厉害，无声心里默默做了个比较，还是淡淡地勾起了唇角。
　　“我以后就跟着你啦，你一个月出多少工钱？”

　　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跟他出车站，手上拎了轻便的行李，唧唧喳喳说个不住——也许这会是一段故事，又或者将来变成了一段往事——呵，谁知道呢！

　　月乔脆弱地拉着行李，缓缓朝另一个方向走——擦肩，他们又是擦肩，茫茫人潮里，真真正正是谁也料不到谁、谁也找不到谁的。

　　七喜嫁给无声的那天，南京正满城飞着报纸——“号外号外，上海三大巨头之一原世聪垮台！原家三名少爷，沦落街头犹如乞儿！！”他听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月乔清丽的脸孔浮现上来，他不禁想道：那她呢？她过的可好？现在怎么样了？那原家少爷垮台了，她那样爱他，是不是也跟着受了苦呢？
　　七喜偎在床头，大红的喜被，盖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很是赏心悦目。见他发愣，拿手在他眼前晃，大发雷霆：“想什么哪，这会子倒是想起老情人了，是不是？”
　　无声搂她入怀，苦笑道：“你就不能安分一会儿？”他喜爱恬静美丽的女子，和玉书靖之刚好相反，本以为遇上月乔，她就是他一生的良人，哪怕心血历尽也要对她好上一辈子，可是多么讽刺，他偏偏取了眼前这个聒噪的七喜。

　　至于月乔回去找原靖之了没，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从此以后，他们便是陌路人，天各一方。那轮不怎么美好的月亮，也就让它随风消逝在那个初秋的夜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