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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好容易有人进房,她心中暗喜,以为这下有救了。不想定睛一瞧,进来的却是两个熟人。一个是许若璧,一个是皇甫宁。这两人多天不得见面,趁着大乱,从人不在跟前,才有机会能私下说上几句。
      先听皇甫宁说:“你听我说,我当真没有同别人好。那女人是朋友带来的,我不认识她,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不认识她,她就亲你?”
      “那是别人在旁边起哄,闹着玩的,怎么能当真?”
      “难不成我还冤枉你了?皇甫宁,你……你……你好……”
      念汐见她连说几个“好”字,眼圈都红了,咬牙切齿说不下去。她生性文腼,一句重话都不会讲。说到这里,已气到极限。
      她心里替若璧难过,未尝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凄切。陡然听到身后那人压着声音,低低说了一句:“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好结实的大实话,单刀直入,应情应景。她勉强扭过头,瞪了那人一眼。他一怔,问道:“那姑娘是你朋友?”
      念汐不理,他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男的我见过,在别处还有相好的。”
      她暗里一声长叹。皇甫宁呀皇甫宁,想当初你曾是个何等天真烂漫、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同女人连一句利落话都说不完整,羞涩得惹人怜爱。才不过短短几年光阴,便学得如此花言巧语、世故狡黠。
      她心中转念,那两人的对话漏听一大段。反正翻来覆去,大意差不离儿,什么你再等等我,我一定想法子赎你出去。什么我时时将你放在心里,吃不下也睡不好。什么我一定不会负你,你等我好消息。总之都是些陈词滥调,空头支票,做不得数的。
      若璧听着他这席话,明明晓得做不得数,可最后哀怨里总能生出些光明的希望来。她止了泪,神思不属,漫声说道:“由得你,你要来就来,不来便不来。咱们说好了的,我等你一个月,你若不来接我……以后永远别来了。”
      皇甫宁还以为她回心转意,伸手去抱,被她一闪闪了开去。他立时信誓旦旦,“我要不去,天打雷劈,报应不爽。”
      若璧听罢大觉没意思,转身便走,他亦跟出去。直到他们走远,那人才松口气。念汐用力一挣,挣脱他手,跳了出来。那人不紧不慢,把头上戏服撩开,大模大样推门而出。她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说声如其人,诚非虚言。那人高高的个子,黝黑的肤色,脸上轮廓棱角十分分明,高鼻,深目,看人眼光极犀利,未言而带笑,这就未免显得有些轻狂、不大正经了。这人面生得很,绝不是当地人,否则她纵没见过应当也都有所耳闻。“燕平书寓”是数一数二的长三堂,来往者非达官、必显贵,自然背后有帮会撑腰。谁是新来的、谁刚拜过码头,没有她不知道的。
      这个人,官不像官、匪不像匪,饶是谢念汐自认五湖三江见多识广,也猜不出他到底什么来历。
      “都散了。”
      胡闹一通过后,园子满目疮痍、遍地狼藉。班头苦着脸,垂头丧气。念汐见人当真都散了,才放心大胆走出来。耽误这些工夫,街面上来往行人寥落。她走到十字路口,一路没见着宝瑟,自然更没见着无忧与若璧。可恼连辆黄包车都没有。冷风嗖嗖地刮在身上,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她想着,书寓离这里足足有一里多地,靠走是回不去的,腿都得走断。她一边暗叫晦气,一边穿街过巷,盘算着沿途怎么想法搭个便车。走夜路她是不怕,怕的是夜里真冷,回头就得伤风,伤风便要卧床,卧床接不着客人出不了堂会,准被平妈妈骂个半死。
      这是哪里来的晦气!
      她心中有火,烦得重重一跺脚。不巧路灯坏了,黑灯瞎火中一脚踩空,失去平衡,直直向阴沟内栽下。旁边有人眼明手快,探手拉住,忙问:“摔着没有?”
      又是他。念汐定住神,甩开他手,俯身脱下鞋。果不其然,右脚后跟用力过猛,鞋跟折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方才还怕回不去,现在连鞋都同她作起对来。她赤着脚,手上拎着皮鞋,立在马路牙子旁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满腹装的都是狐疑,“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想了想,“不做什么,看你一个人,不大放心。你住哪里?”
      “美国。”
      给她噎了一句,那人“哈”了一声,“这可有点儿远。”
      念汐本待再挤对他两句,可见他给人追着流离失所的落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她不愿跟人一般见识,人家却要跟她一般见识。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她拐弯,他也拐弯。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跟着我干什么?”
      “我跟着你了吗?”
      “我走到哪里,你走到哪里。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恰好同路。”
      念汐一手叉腰,拿出几分彪悍本色,以示自己不憷胡搅蛮缠,“告诉你,听好了,就你这路货色,姑奶奶我……”
      或许是心情太过糟糕,或许是太过愤懑,她都没发现自己声音拔得老高,在空寂的窄巷内听来格外分明。货色——色——色——色——色——,就这么一波一荡传了开去,叫那埋伏在附近守株待兔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前前后后两头一堵,正好瓮中捉鳖,这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这时才真急了,束手无策,“完蛋。”
      他们是给人“请”回去的。
      如果把捆成粽子、硬塞进车里、一路被三双眼睛眨也不眨地轮流盯着这种行为叫作“请”的话。
      这还算够客气的呢。好歹全须全尾,没曾短少什么重要零件。
      至于之后,是给剁碎了包成叉烧包喂狗,还是扒光了拉去沉江,都不好说。翌日,报纸头条再配上个香艳无比的标题——“红牌姑娘会情郎夜奔,裸沉江底香消玉殒”,这就算齐活儿。
      好嘛,真劲爆。
      要能活着回书寓,她向天起誓,这辈子见到衣柜都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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