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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尚思为国戍轮台 ...

  •   这百年间,神族发生了很多事。

      蓐收主动提出合并神军的要求,并在五魔神的支持下,委任飞蓬为人神联军统帅。飞蓬几度推辞被拒,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位置。

      “这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利,更是极大的责任。”面对几位好友的贺喜,飞蓬神色平静的笑了笑,并无丝毫得色。他曾为连续不断的胜利蒙住眼睛,若非女娲神力护住魂魄,就真的陨落于重楼之手,同样的错误自然不会犯第二次。

      回来已有一段时间,天帝伏羲高踞云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放下了心里那点儿担忧,阖上眼眸静静疗伤。

      这百年间,外人只道神将飞蓬屡屡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乃神族不世出的骄楚,但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飞蓬私下里挑灯夜战、彻夜不眠,所有的胜利都满含着他的辛劳。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唯独飞蓬自己才知晓,他关注的并非只有神族,更多是整个三族之战的大局,目的相当明确,却也无比艰难——人神联军不能败,兽族亦不能亡。

      别看兽族已落入下风,但要是当真灭族,地皇神农定会心中不满,飞蓬并不想因此影响了三皇间的关系。所以,他用计总是斟酌再三,对付兽族时既要打败又不能过火,其高层中蚩尤因灵力被封,更要注意下手不能太重。

      某一天晚上,飞蓬一脸疲倦的靠在座椅上,正阖眸轻轻抚摸出师时伏羲送他的玉佩。之前被兽族好友们围攻的那一次,他的玉佩落了下来,被重楼放入风神珠。这回,颈间系了重楼送的血玉宝珠项链,飞蓬便把玉佩取出来戴在腰间,偶尔失神思索,便会顺手摩挲几下。

      “扣扣。”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飞蓬睁开眼睛时,已没有半分疲惫,蓝眸里一片锐利璀璨,语气平静道:“请进!”

      进来的是玄女葵羽,她端着一蛊汤,笑容明艳的很:“喝点休息一下,你辛苦了。”

      “谢谢。”飞蓬也没客气,直接接了过来。

      食不言寝不语,葵羽安静的坐在一边,倒没有重楼那样的爽朗吵闹,连吃饭都喜欢和飞蓬相互打趣。所以,飞蓬吃的很快,很快就放下碗筷,净了个手,还顺便把碗筷碟子都弄干净了。

      “葵羽,有什么消息吗?”饭后,飞蓬问起了正事。

      葵羽正色道:“有,九天悄悄离开族地,正为你四处寻觅血覆的下落。沧彬和辰轩带领玉衡,每次出战亦是很小心。但是,一直都没血覆的下落,大家这么加紧戒备,不敢丝毫放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着就很辛苦。”

      “我知道。”飞蓬叹了口气,他应该去问重楼的,不管重楼愿不愿意说。

      葵羽神色不变:“我来,是想告诉将军,夕瑶昨日通过神树意外发现了血覆战队下落,现在已经去牢里见重楼了。”

      “夕瑶…”飞蓬表情微变,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那就让她去问吧,葵羽你忙你的去。”

      没多久,夕瑶敲门而入,柔声说道:“重楼说了,他命血覆战队不要再去战场,反而去搜集一些天材地宝、奇花异草的种子去了。所以,血覆战队现身也没有参战,沧彬、辰轩正在想要不要相信他的话。”

      “这样啊…”想到情报中的九幽环境,飞蓬若有所思,思索片刻后笑道:“你帮我传个话,就说以观望远离为主、防备监视为辅,除非他们动手,否则不需要管。”

      夕瑶毫不意外的笑着点头,又走了。

      数日之后,天仪殿内,包括共工在内的五魔神赫然在场,句芒、蓐收也在,而羲和、常羲自那次大战后,继续掌管日升月落,倒是没参会。

      除此之外,长老团五位长老亦是俱在,正就血覆战队之事,质问飞蓬为何不出兵围剿。

      对此,飞蓬当然没把重楼的话当证据说,而是侃侃说道:“血覆战队集结了兽族年青一代最优秀的族人,岂是我军能够轻易对付的?更何况,赤霄精于传送的能力,诸位长老莫非不知?若是我等出手,只怕伤亡无数,还不一定能得偿所愿。”

      瞥了一眼长老团被噎住的表情,他的语气低沉而充满自信:“且自共工前辈弃暗投明,血覆战队失去主帅,就再也没入战场,反而奔波于各地,搜寻奇珍异宝的灵根、种子之物。既然他们是真心退出战场,我们又何必牺牲族人性命枉造杀孽?不如就这样放在眼皮底下监视。”

      听完飞蓬之言,几位元老赞同的点了点头,九天玄女笑而不语,倒是葵羽玄女似笑非笑,最后补充了一句,也彻底打消了长老团的念头。

      “神农之女瑶姬身份尊贵,要是出了什么事,神农大神怪罪下来,各位长老担待的起吗?!”神子、神女代表祖神颜面,重伤无所谓,杀却是不行的,葵羽很清楚,绝对没谁愿意用自己的命去试探这一点。

      这讽刺之语令长老团脸色瞬变,但不得不憋屈默认他们不敢的事实。

      飞蓬对此视若罔闻,只对着众神躬身一礼道:“既已无事,飞蓬也该告辞了,战场多烦忧,还请诸位前辈体谅。”他化为风灵,身影渐渐消散。和蚩尤一样不能动用灵力,可飞蓬的肉身能直接散去,魂魄融入风灵,来往盘古大陆各地,依旧方便安全。

      这时,已是神战纪元四百九十年,兽族顽抗了七八十年,如今已彻底穷途末路。就在这一年,兽族内有人做了个看似疯狂却又合理的决定:他们开始有组织地屠杀那些“看起来”最可恨的人族俘虏。

      这样的行为,残忍而懦弱,还它违反了血腥战争剩余的最后一点道德。虽然这种道德很脆弱,但一直以来都被交战双方心照不宣地承认和遵守。现在,兽族做出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巨大的愦怒和鄙夷。

      然而,神族还没来及声讨谴责兽族所为,人族就针对兽族杀俘之行开始了报复,同样有组织地杀戮那些“最可恨”的俘虏。

      九天作为第一玄女,尽管没正式踏上战场,可私底下的磨练并不算少,还兼管着一部分情报,第一时间便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在前线的飞蓬。

      飞蓬很快就回到神族族地,他站在神树上,往下看见的是满目疮痍,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唉。”

      在平台上踱步了片刻,飞蓬回过头来:“你们去查,死掉的俘虏实力如何,是不是灵力纯粹强大的,杀掉他们的又是谁。”

      这个倒是不难查,夕瑶很快便重新睁开眼睛:“是的,都是灵力很强的,刽子手竟是兽族的元老们,战神刑天、风伯飞廉、雨师计蒙、水伯冰夷、毒物族长玄蜂、大祭司欢兜还有军师貔貅。”

      “果然,因果平分了。”飞蓬叹了口气:“天道需要灵气,却不见得会管灵气来自于哪一族,只要灵气够,应该就不会再逼着各族继续争斗。兽族这狗急跳墙之举,明显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定然没知会蚩尤,完全是自作主张。”

      蚩尤也是三皇教出来的,他或许不介意战场上把人神联军杀个血流遍地,因为那都是敌人,却不可能对手无寸铁的俘虏下此杀手。对于这一点,飞蓬相当肯定,不禁叹息了一瞬:“这是错误,是很不道德的。”

      “别人犯错,我们便不该跟着犯错,我现在看去找轩辕氏。”飞蓬去了人族,在找到轩辕氏后,却发现连他都沉浸在仇恨中,怎么都无法自拔。

      一番交涉无果,飞蓬长叹一声,不得不转身回归神族。这一次,他没去营地,而是直接回了族地,驾云直上九霄。云端之上,帝宫巍峨,他站在殿门外,澄澈的湛蓝眼眸露出了几分厌倦,咬咬唇没有进去,而是去了禁地。

      坐在神树苗圃的绿草地上,飞蓬伸手轻抚神果,阵法中游离的散碎命魂态度亲昵,缠绕贴合在他指尖游走不休,已被复生之阵整理好的完整命魂,则已被引入神果,在飞蓬百无聊赖戳弄果壳时,歪歪倒倒尽往他指腹上撞。

      族内战士们不自觉亲近信赖的态度,让飞蓬的心情渐渐好转,唇角不自觉露出笑意。他挨个拂过每一颗神果,手动调整了几个阵纹,成功加速阵法中灵力的运转,梳理了还没入阵的散碎命魂,将他们一一完整,送入神果之中。

      “怎么才能保住你们的记忆,事前不被天道发现不对、事后不被天道拒绝诞生呢?”飞蓬喃喃自语,想着想着就发起呆来。

      良久,想不出所以然的飞蓬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他随手画出一连串的阵纹,没用一丝一毫灵气。即便如此,阵纹也成功隐匿了原本的复生之阵,并把周围一切痕迹尽数消除,足见飞蓬阵道水平又有精进。

      正在此刻,他身后传来一个悠悠然的声音:“阵法不错,痕迹消除也很拿手,难怪无声无息就把禁术都学了。”

      飞蓬整个人僵住,这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能到他身后,全神族只有一人能做到。而且,这话意味深长的很,指的正是他偷学禁术,翻遍玉简后清理宫内全部痕迹,没让人发现他潜入过之事。

      “弟子知错。”知错就认的飞蓬单膝跪了下去,看起来乖巧之极。

      伏羲没第一时间让他起来,只不咸不淡说道:“知错,那你说你错在哪?”

      飞蓬卡壳了,他还真不觉得自己偷学禁术、刻画复生之阵有错。无言半晌,飞蓬干巴巴说道:“弟子不忍人族、兽族屠杀俘虏,意欲退出战争,有逃避之嫌,请您恕罪。”

      “就为了这个?”听了飞蓬的叙说,伏羲淡漠说道:“庸人自扰,何必在意?即使死的真超过了天道所需,也无所谓。那样会有更多灵气,供各族日后吸收。你看不下去去,不看便是。”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辛苦,飞蓬抿唇垂眸不语。他已经尽了全力,一点点试探天道要求的最低门槛,希望各族能把损失减轻,眼看着快要有个答案,兽族竟给他来了这么一个“惊喜”!

      这怎么可能不让他心灰意冷,觉得他们都不值得拯救?唯一的欣慰,大概就是神族上下都不屑于屠杀手无缚鸡之力者吧。

      “兽族弟子管不了,人族弟子也劝不了,如果我每次带回来的俘虏,都是被杀掉的下场,那我宁愿不统军,让各族在战场上公平的拼个你死我活。”飞蓬抬起头,直视伏羲那双冷静到毫无波澜的眼睛。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毫无犹疑:“输家直接化为灵气、滋养万物,这总比沦为俘虏、毫无还手之力后,被人屠杀个精光,要强上很多吧?起码死得更有尊严。”

      伏羲拧了拧眉头,还是答应了:“你安排好接管之人。”

      “是。”师父虽不悦,可还是松口了,这令飞蓬松了口气,行礼后就意图借机离去。

      但伏羲对他也算了解,自然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淡淡说了一句:“这套阵法是什么后果,你考虑过吗?”

      “弟子明白。”飞蓬轻轻笑了一下,完全没有透露自己想保留族人记忆的口风。如果说现在的复生之阵,引来的天罚效果是一,那保留记忆等同于彻底复活、以后修炼还会吸收不亚于现在释放量的灵力,便足以天罚效果翻个十几二十倍了。前者,师父还会放任;后者,师父绝不会允许。

      伏羲深深看了飞蓬一眼,觉得自己的神子想必还有隐瞒。可他总不能对飞蓬用暴力搜魂的手法,只能暂时放在一边,顶多以后看得严实一点儿。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伏羲说了另外一件事:“你对长老团那五个,罚太轻了,无法令他们引以为戒。”

      飞蓬眸色一暖,心知伏羲是不满长老团战场上对他的陷害:“非常时期,大幅度高层人员调动,难免引发骚乱、被敌人抓住时机。相反,留一线让他们戴罪立功,起码战争结束前,他们不敢再添乱,而以五位长老处理事务的能力,也能让族内始终稳定。”

      “你心里有数就好。”伏羲缓缓点头,略过了这个话题,真正肃然了语气:“禁术之事到此为止,不到生死存亡之际,绝不可再用。”他忽然伸手,攥住了飞蓬的手腕,一缕精纯灵力正准备输出。

      两人耳畔,都听见了一声冷哼:“呵,伏羲你想好了?”

      “神农?”伏羲动作一顿,蹙眉问道:“我只是……”

      神农打断他的话,没好气说道:“行,你解开飞蓬身上的禁制,我解开蚩尤的,如何?”

      不等伏羲说什么,飞蓬已“刷”的抽回手腕,正色道:“不了,地皇陛下,请您和师父都不要插手。”自己才天级九重,蚩尤是半步先天生灵,双方都受禁制影响,还是神族更得利。

      想悄悄帮自己神子一把的天帝伏羲:“……”他心情复杂,表情微妙看了飞蓬一眼,慢吞吞收回了手:“那就这样。”

      “哼。”神农的冷哼从天边传来,当然是针对伏羲的,还不至于迁怒飞蓬一个晚辈,反而多是欣赏和赞许:“飞蓬,干得不错嘛,我头一次看蚩尤那混小子郁闷成那样哈哈哈!”

      飞蓬:“……”忽然有点儿同情兽王了,他的靠谱,难不成都是被神农的不管事逼出来的?但回答还是要回答的,飞蓬摸了摸鼻子,不无尴尬的说道:“兽王还好吗?”

      “蚩尤对你够重视,却还是有点儿小觑了。”神农语气正经了不少:“不过,这倒是好事,这么多年无往不利,蚩尤过于骄傲了,虽然别人没看出来。经此一事,他会比以前更优秀。”

      老父亲的拳拳爱意可见一斑,飞蓬心中暗暗点头,扫向伏羲的目光闪动几分希冀,却只是稍纵即逝。在伏羲望过来时,飞蓬低下了头:“我打算把位置交给九天。”

      伏羲对此不以为意:“战事相关,你自己决定就是,至于水魔神之位…”他语气变淡了许多:“之前朕在闭关,并未细看就颁下了旨意。”

      此言暗藏的含义,让飞蓬有些茫然:“您教我时说过,五魔神地位特殊,一旦有所缺失,就会影响神族总体气运。我族除了共工,没人能顶上此位。只要他是水魔神,气运就是完整的,应该无碍吧?”哪怕不忠也无妨,只要他没死,只要他还在位,神族气运就不会有失。

      伏羲无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不假,但人心难测。只能希望,共工此人不会成为插入神族内部的一把尖刀。

      之后,飞蓬几句试探,伏羲都没搭腔,他只能退离禁地。殊不知,禁地里另一场对话,令人绝倒。

      “你夸什么,抢我的话。”说话的是伏羲,他的声音里流露着不加掩饰的遗憾。

      差了那样的岁月与经验,伏羲其实并不指望飞蓬能赢蚩尤,只要飞蓬能带领神族稳住局势,安安稳稳达成天道目的,不被蚩尤弄成兽族的踏脚石,他就很满意了。万万想不到,飞蓬能自学两族禁术,硬生生赢了兽族长老和蚩尤精心准备的大局。

      伏羲怎么可能不为飞蓬感到骄傲呢?但自己的道侣作为蚩尤的父神夸了飞蓬,他这个一贯冷峻之人,倒是不好再夸赞了。不然,飞蓬再冷静谦逊,被连着夸两次,也指不定会飘起来,以致于情绪被带到战场,传位给九天后有所疏忽。

      是的,伏羲一点都不怀疑,九天不会是蚩尤的对手。哪怕就着现在的胜局,她和轩辕能使战事焦灼,可要是时间拖长,而飞蓬又失了谨慎,说不定蚩尤真会扳回一局。

      再说飞蓬,他回到九天、夕瑶身边,便见沧彬、辰轩和葵羽都回来了,正围着身上神力翻涌的九天,小心翼翼的安慰她。

      飞蓬眼露不解,夕瑶抿了抿唇,轻声提醒道:“飞蓬,云涓死了。”

      “云”这个姓氏令飞蓬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云渊的亲人?”

      九天默默颔首,死死咬着嘴唇,神血渐渐溢出,拳头握得死紧。半晌后,她哑着嗓子说道:“是的,她是云渊唯一的亲人。”现场一片沉寂,九天蓦地说道:“将军,我想正式参战。”

      听出了九天的改口,飞蓬一言不发看了她许久,九天毫不闪避的回视着。良久,飞蓬叹息道:“既如此,你就接过联军统帅之位,真正参战吧!”

      九天眸色一凝,夕瑶眨眨眼睛,都没反应过来。

      葵羽、沧彬和辰轩则皆是呆住,一瞬后,两位神将异口同声道:“将军您请三思啊!”

      这时,九天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飞蓬…我虽不如你,但也自信绝对不会比轩辕差!”她再看向沧彬和辰轩,沉声道:“云渊仅剩的亲人死了,我一定要去,这谁都阻止不了!”

      第一玄女的眼神清清冷冷如高山冰雪,表情亦是镇定自若,带着多年身居高位培养出的自信,毋庸置疑的令人信服。

      沧彬、辰轩沉默半晌,只道:“抱歉,我们只服气飞蓬的统帅,你接过此位的话,我们两个还是先观望吧!”不等九天再言,他们身上的戎装已经化为华服,明显是退出战场之心已决。

      葵羽拍拍九天的肩膀,带着安抚性质的嫣然一笑道:“其实,我更倾向你直接加入玉衡军。不过,看在你心意已定,又这么有自信做统帅的份上,我就中立了吧!”

      九天瞪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最后,夕瑶温温柔柔一笑:“我支持你九天。”九天的脸色顿时好看多了,可夕瑶又轻笑着补充了一句:“你此番决定时机正好,这些年,飞蓬实在是太累了,确实需要休息!”

      大家呆滞了一秒钟,然后集体身体颤抖起来,但还是努力压抑着几乎要翘起来的唇角。倒是飞蓬,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哈哈哈!”

      被年青一代好友打击了个遍,九天这会儿顾不上伤心了,怒气勃发喝道:“飞蓬,我要和你决斗!”

      对此,飞蓬的回应是舒朗一笑,雪亮长剑铮然出鞘:“来战!”

      结果不言而喻,九天被飞蓬毫不手软虐了一顿之后,她气喘吁吁倒在地上,有气无力问道:“明明你这些年根本没时间修炼,怎么比以前更强了?”

      飞蓬挑了挑眉,痛快的打了一架,他心情好了很多,耐心解释道:“一样通、样样通,统帅之位虽累,却是磨练心智的好机会,而脑子更灵动敏捷,剑法灵术用的只会更顺遂流畅,你以后会感受到的。”

      如此,飞蓬带九天前去帝宫,对伏羲禀报了此事。伏羲的态度是淡漠疏离的,明显不欲插手。

      之后,飞蓬领着九天、葵羽和沧彬、辰轩,回到了神军驻地。他召集麾下中高层部众,当场宣布卸下统帅之位。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飞蓬的部众竟骚动一时,有直接苦心相劝的,有传播阴谋论的,竟是没一人认为,飞蓬就该向九天玄女交权!

      沧彬、葵羽和辰轩憋着笑,对磨牙的九天投去同情的目光,并示意她冷静一点,而九天狠狠翻了个白眼,随后神色冷然的踏入场中,只道一句:“诸位,不服来战!”

      作为前任神族天骄之首,九天动用武力后,轻而易举便将所有族人尽数打翻在地。可他们尽管已狼狈的集体躺在地上,眸光也依旧是坚定不移的。

      甚至,有人质疑道:“九天玄女,你之实力的确不愧是我族公认之圣神,但将军战力本就在你之上!更别说,养尊处优如你,真的懂兵法吗?”

      九天的表情一滞,又有族人喊道:“飞蓬将军带领我们,于战场腥风血雨中来去自如,更能以少博多。这些年,只要是他指挥之战役,我族都损失甚小,九天玄女你能否做到?!”

      “是的。”九天神色肃然:“我本身力量不差,可在兵法上不一定能比过飞蓬,但诸位也请放心,我神族此番非是孤军奋战,若我身为人神联军统帅有决策失误,自有人族智者轩辕氏予以纠正!”

      现场一静,九天再接再厉:“况且,即使飞蓬将权利交出,他本身仍是我神族年青一代之首,倘若我真有大失误,自有飞蓬重新接手!”她朝着众人一抱拳,英姿飒爽:“我希望,大家能给我一个证明己身的机会!”

      也许是被九天的诚意打动,也许是被九天所言后路打动,在场神族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只是表情依稀可见仍然是半信半疑。

      “这些年,多谢大家看重与支持,但飞蓬此次交权纯属自愿,请诸位不用担心,我相信九天一定能做好的。”这时,飞蓬语气平和的插话了,他的笑温和淡然,语气满含祝福:“另外,我虽不再是人神联军统帅,却仍会关注战局,只望大家于战场之上,多多保重!”

      简单的做过交接,飞蓬出言为九天挽留了沧彬和辰轩,自己独身回到了神族族地,重新接过了教导神族年青人的任务。可在教导之余,飞蓬也在神树上聆听风语、观察战局。

      令人遗憾的是,有些人终究只适合为将,而不是为帅。就比如九天,她纵然称不上复仇心切,也远远不如飞蓬,对战局具有敏锐透彻的掌控力度。偏偏,陷入风雨飘摇之中的兽族,仍旧有一大优势——他们拥有蚩尤!

      正如神农所言,他的神子在败过一次后,变得比之前更富有魅力。即便被封禁了令人信服的武力,蚩尤也有别人比不过的头脑,还有让人膜拜的魅力,是整个兽族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

      说句实话,兽族是三族中族类最驳杂的种族,族人有着各种特色,残暴、温和、直率、阴损应有尽有。飞蓬很难想象,蚩尤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那些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兽族部族,都有一个共通点,便是对蚩尤无条件地忠诚。

      哪怕明知蚩尤需要人牺牲,需要人涉险,也有部落会抢着去做。这么旁观了六七十年,发现兽族落败者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投靠神族后,飞蓬对于蚩尤的魅力更深入了解了几分。

      按理说,有着伏羲的提醒,飞蓬应该想到共工,并理所当然将对他的戒备更上一层楼。可实际上,飞蓬不自觉就想到了重楼。

      这位蚩尤独子传承了类似的魅力,只要是认识他的人,哪怕在他手里一败涂地,哪怕背地里觉得他有勇无谋,可总体上对重楼都是正面的评价。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重楼不好,都觉得他光明磊落,哪怕有狠辣之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呵!飞蓬莫名笑出了声,光明磊落这词用在重楼身上是真不搭,明明该是心机深沉、伪装出色才对。不过,能让那么多人领教过他在战场上的雷厉风行后,还坚持认为之前的印象是对的,重楼这家伙也是真厉害,不愧是蚩尤的儿子。

      想到目前为止,只有自己完全了解重楼的真面目,飞蓬严肃的心情不知不觉就放晴了。他将发呆的眼神从地图上移开,嘴角不自觉溢出一声叹息。

      天道需要的灵气已经快要足够,可各族血战多年造成的仇恨无法回转。双方若继续杀戮下去,哪怕灵气够了,战争也无法停止。想到这些年所看见的无数生命凋零,飞蓬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阖上眼眸,眼底那些犹豫被尽数掩去。再抬眸时,那双清亮的蓝瞳只余一片森然的锐利,那是尘封宝剑出鞘前的杀机毕露。毋庸置疑,九天与轩辕氏都算才智卓绝,但大部分精力陷入具体战争中后,宏观上的战略的确不如自己旁观者清。

      所以,便让自己策划一场胜负,为此番战争画上完整的句号吧!蚩尤若是得知消息,必定会看破,可飞蓬相信他也会赞同。

      因此,飞蓬抱着这个想法,前去见了阔别已久的轩辕和九天,并献上他深思熟虑多年的计策:“第一步,把蚩尤引至涿鹿之野!”

      涿鹿之野位于八荒之北的幽云大地,荒野万里、石丘遍布,东西南三面是连绵的古太行山,北方紧邻大泽寒溟,是“围三缺一”的天然战场。兽族大部分主力被压缩在涿鹿之野更南方的狭长区域,正作着殊死抵抗。如果被逼入涿鹿之野后,仍旧不能反败为胜,结果便定了。

      于是,占优势的人神联军进行了一系列军事调动和策略,都朝决战涿鹿这个目标迈进。同时,正如飞蓬所猜测的那样,呈强弩之末的兽族高层觉得,在敌人占优、此消彼长的情况下,速战速决对弱势的兽族更多是好事。这般,在双方心照不宣的努力下,涿鹿决战逐渐成了现实。

      在兽族首领蚩尤带着兽族元老们,去各处的荒野山林,说动了无数妖兽、鬼怪来为兽族助战时,飞蓬他们也没闲着。先前,轩辕发现通过五灵属性匹配,或是攻防交错的安排,或是针对不同战士特有技能的组合,按一定位置前后左右高下错落地排布,则能发挥出倍增的效果。

      飞蓬参与后得知此事,更是提出了再配合上地形。他和九天、轩辕一起亲自试验,发觉能得超乎想象的攻防加成,便将保密工作做得更好了。与此同时,为了增加胜算,九天和飞蓬没吝啬帮助,还教给了轩辕氏许多以前神族秘而不宣的玄奥战法。

      同时,擅长占卜的飞蓬心有所感,得到了一个提示。告知九天后,她命令神族巫师再次占卜,才给了轩辕一个确切的提醒。此后,轩辕意外获得“昆吾之心”,在神族帮助与己方努力下,打造了一把绝世利剑,被九天赐名“轩辕剑”。

      这样下去,双方都各有底牌,一时半会依旧是拼了个平手。神战纪元五百五十一年,也就是涿鹿之战的第二年,战事依旧呈现焦灼之势,飞蓬却悄然离开战场,潜入了囚禁重楼的地下牢狱。

      把守此地的人神两族守卫固然精悍,但飞蓬有着人神联军前统帅的光环,大战中名声极好,实在让人想不到他竟会骗人。于是,只三言两语鼓动,守卫小队便信了他的话,真以为前方大战已到了最后关头,需要他们的援手,直接热血沸腾地杀往前线去了。

      见人全走了,飞蓬方扬了扬嘴角,推开了这一百五十年都没碰过的牢门:“重楼!”乍一看,他吓了一大跳——正病恹恹地蜷缩在囚笼一角,胡子拉碴、头发老长、满面尘灰的人,真是重楼吗?

      下一瞬,无精打采的囚徒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精光四射、目光灼灼的血眸,冰寒锐利的死死盯住飞蓬!

      “哈!真的是你。”飞蓬嘴角露出明显的笑意:“这样子我还以为你成了病猫,一看这眼神,倒还是当年那只猛虎。”

      他口中调侃着重楼,蓝眸却飞快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无意识便屈起手指,弹了弹这坚硬的牢笼栅栏,令死气沉沉的地牢中回荡起两声清脆悦耳的回音。

      重楼先是眸色一缓,继而竟恢复了平静,重新合起双眼如同睡着。

      “遇上你父神的时候,我就想,我果然没猜错。”飞蓬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只自顾自说着扯:“你是饵,也可以说是一步死棋。”

      重楼的反应就像是一只贪吃嗜睡的病猫,翻个身直接又睡了下去。

      这不配合的行为,让飞蓬气笑了:“既然是死棋,那我应该成全你。如今,逐鹿之战正在焦灼,最好的办法就是激怒蚩尤,长老团已经想拿你去祭旗。”

      “我得知消息急忙赶来,本来还想救你出去,没想到你却过得很好,吃得香、睡得快、一点儿都不想活着,倒是我多虑了,告辞。”飞蓬离去的脚步不轻不重,但一步步都如擂鼓,响彻在重楼耳畔。

      在他快要踏出囚牢时,重楼终于还是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全身扑在囚笼栅栏上!飞蓬转身将目光上移,往重楼脸上一看,却哪还看得到什么冷漠和淡然,满脸都是怒气!

      “嗤!”飞蓬努力想将弯起的唇角抿下去,最终还是在重楼满脸怒气的表情下破功:“哈哈哈!”

      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笑过后,声调一下子寒了下去:“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死法都不怕,感情还是在意的!既如此,为何要称了你兽族元老的意?你明知道,他们只是想你死!”

      重楼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没理他的冷嘲热讽,直截了当地发问道:“他们真敢这么做?以地皇血脉祭旗?!”

      “是的,因为你们败了!”飞蓬脸色肃然道:“涿鹿之战虽还在僵持,可兽族败局已定。留你这兽族天骄之首,日后岂不是给自己添暏?反正,杀的是你这隔辈的小辈,不是瑶姬也不是蚩尤,地皇不会发怒。而蚩尤再气,也打不到未来的神界来,便只是小事一桩。”

      重楼沉默了一会儿,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愤懑:“飞蓬,你的本事,我承认,也佩服。”飞蓬确实够强,连自己父神蚩尤都败了:“可是,如果要说那些不堪一击的人族,能打赢我的族人,我决不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退离战场,上位的只能是九天。她不像是你傲骨内敛,高傲那是摆在面门上的。”重楼一双巨钵般的拳头,砸得那精金闪牢轰轰作响,却丝毫压不住他冰冷之极的声音:“神族和人族只会越来越面和心不合,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你定计逐鹿之战,我族也很难落败!”

      他的手指上,渐渐多了伤口:“若非战局胜负难分,长老团怎么会想要拿我祭旗、激怒父神?又是谁给了他们,事后待在神界就不会有事的错觉?难道,不是你吗?”

      重楼的音调渐渐低落下去,连带着那双赤色眼眸黯淡了下来:“你让他们杀我,再自己来救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理由放我走。”他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是为了阵图,意欲还我个人情,大可不必如此。”

      他扬起下巴,努力想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我帮你,是因为你我都不喜天道,别无他求。此番布局,更是和共工沆瀣一气,完全和你先前答应下来的相悖。你若杀我,那是理所当然,何必勉强救我?”

      “我只是在他们提出决议、请示于本将时顺水推舟,让他们坚定了用你祭旗的心,顺带告知他们事后躲在神界,蚩尤不敢闯而已。”飞蓬冷冷说出此言,态度更加冰冷:“这个不重要,你到底要不要出去?”

      长老团兵权被剥夺后,想要军功就只能给前线提议帮忙,因为飞蓬是人神联军统帅,他们的决议自然要请示于他。索性飞蓬是真君子,只要长老团提议对神族有利,就会不偏不倚记他们一功。

      多年下来成了习惯,此番长老团观察战局,提出了拿重楼祭旗的决议,哪怕飞蓬已退位,也首先拿去给他过目了。

      重楼把这一切推测的八九不离十,面对飞蓬平淡无奇的目光,他下意识看向洞开的地牢外。阳光透过层层壁垒,洒下的斑驳暗影,可重楼只觉得心里闷得慌。他已经一百五十年不见天日,说不想活着离开,那是自欺欺人。

      但若就这么承了飞蓬的人情,重楼又心里发堵。特别是当他看着眼前恋慕的心上人,那一举一动都有着说不出的神采气度,越发把自己衬托的时光虚度、一无是处,心中就越发酸涩了:“你真要放我走?你辞了人神联军统帅之位,又没公开真实身份,轻易放我这个敌酋出去,责任…”

      “这个不用你操心。”飞蓬一摆手,仿佛很不耐烦,“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替别人操这闲心?不过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否则不能放你出来。”

      重楼听见此言,倒是松了口气,颇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的释然感:“说!”

      见重楼并无为兽族元老的布局,勇敢牺牲自己的大无畏打算,一直以来为让他逃离此厄运费尽心机的飞蓬,心气终于平了。他勾了勾嘴角,下巴微抬,非要再为难好友一把:“你今日立个誓,出去之后,不得再介入这场战局!”

      素来果敢决断的重楼,这时却犹豫了:“我……”

      “那我走了。”飞蓬转身又要走。

      重楼咬牙切齿:“站住!我发誓还不行嘛!”他指天发誓道:“我重楼今日承飞蓬之情,脱出牢笼之后,决不再参与三族大战。若违此誓,愿苍天罚我孤独一世!”发完誓,他怒气冲冲地看向飞蓬:“这下行了吧?”

      话虽如此,重楼的心却空落落的。心有所爱却求而不得,本来就是孤独一世吧?虽然他原先也就不认为,飞蓬会喜欢上自己,但多多少少有一点儿希冀。可在知晓飞蓬是神子后,重楼才真正明白过来——未来突破到元老后,他不见得还能追得上飞蓬进步的步伐。

      那么,他能做的只有抓紧现在,不欠飞蓬太大人情,更不要低飞蓬一头。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让自己不比飞蓬弱,并且努力跟紧,不让飞蓬一个人孤独进步,这是重楼的坚持。

      “还凑合。”重楼心中的九曲十八弯,飞蓬一无所知,只露出一抹成功捉弄了对方的捉狭笑容,心满意足的坏笑:“不过,如果说若违此誓,一辈子不能再比武,那更好。”

      这话,把重楼给气笑了:“浑蛋!你到底放不放?”

      “放,放,我放还不行?”飞蓬忍笑。

      重楼盯着囚牢:“那你去找钥匙。”牢门旁,是一把硕大的精钢密锁。

      “哈,哪用找钥匙那么麻烦?”飞蓬伸手一招,把锋利无比的照胆神剑握在手中,灌注灵力、手起剑落,眨眼就把神牢斩破了一个大洞,又念动密咒消除了重楼身上的各种附加法阵。

      重楼从牢笼里走出来,紧盯着飞蓬,语气坦然问道:“你放我走,就等于故意塞一个巨大把柄给长老团,是有什么计划,需要自己被贬谪以脱离视线吧?”

      “你确定要搀和进来?”飞蓬蓝眸中精光一闪,玩味的说道:“没有你,我一样能做到,反倒是你,我做的事一旦暴露,你的插手可能会让欢兜他们不满。”

      重楼翻了个白眼:“我都打算舍命陪君子,留在这里帮你一段时间了,你能不能痛快点儿?”

      “行啊你,够义气,我告诉你。”飞蓬笑了起来,毫不在意自己即将背负的污名,传音悄悄告诉重楼道:“我要将保住每个完整命魂的记忆,并给他们更换不同于生前的灵力属性,再在神谱提前刻录此世名字,争取彻底割裂和前世的关系,以降低天罚效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重楼了然:“所以,你没兴致战后和长老团过招,特意卖了个破绽给他们,让他们现在不妨碍你,战后再找机会把你贬谪调走?可是,你积攒那么多功勋,这么做得不偿失。”

      “何为得失?”飞蓬打断了重楼的话语,他看着重楼,语气洒然、笑容清爽:“对我来说,这压根不算失。你该不会觉得,我乐意热衷于权势吧?”

      这些年,自己于战场已立下太大功劳,又几乎尽收人心,若战乱平息之后,还掌握着先前人神联军统帅那样的兵权……就算师父放心,我自己都要不放心了。我既然不是神子,就不要去当个出头鸟了。

      飞蓬的想法,重楼若有所思却并未点破。他只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语气难得温和:“所有阵图给我,我帮你一起研究,先去战场上搜集散碎命魂做实验。”

      命魂阵法交给了飞蓬,但神果一族只能战后出生,影响不了战局。自己插一把手,便当长长见识了。毕竟,飞蓬这边放了自己,自己就直接跑上战场,继续和神族死磕,确实是说不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重楼现在不表白,是双方面原因——一方面是不想给飞蓬困扰,如今是战时;另一方面,战后如果他们俩都还活着,飞蓬会进步特别快,可重楼会停滞不前(重楼知道一点本源神血的事情,是蚩尤告诉他的)。重楼的骄傲,不允许他追赶不上对方,却奢望在一起,这是强者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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