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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欲擒故纵先诈降 ...

  •   这是一片血腥杀戮的战场,人族、神族、兽族的尸体遍地都是。重楼满身狼烟痕迹,气势凛冽而锋锐,他面色看似平静、实则怔然,身边立着面无表情的赤霄、骄虫,还有瑶姬、女丑和女娇。

      大家眼神都带着些许茫然,直到背后响起族人尤带沸腾杀意的汇报,言明己方胜利,并已为族人收敛尸骨,才缓过神来。

      重楼扫视一周后,状似平常般发号施令,掩饰住发自内心的疲倦:“走!”披风一甩,血覆战队以他为首撤离了战场。

      数十年前,飞蓬“陨落”,血覆战队第一时间就对蓐收下了手,重点便痛击他麾下属于长老团的军兵。见状,九位神族元老不可能坐视不理,经常性出手救援,偶尔也会去救和血覆战队纠缠的玉衡军。

      值得一提的是,飞蓬不在后,玉衡军的过激战术让血覆吃了不少亏,自己却亦会落入下风,只是大多数情况下,都因提前有布置而逃走。

      对此,只统帅战局、不曾亲自出手的重楼,再三强调自己只是不屑于恃强凌弱,而赤霄他们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十分清楚重楼一方面是不想彻底和飞蓬结仇,另一方面也是战场上那么多敌人,他不想对着玉衡军那些眼熟的同辈们下手,好歹都是认识的。

      神族高层兵分几路的救援次数越来越多,可蚩尤一直并未动手,便渐渐降低了他们开始的紧张戒备,殊不知蚩尤始终在默默观察。于是,他抓住了这个时机,直接除掉水魔神沧溟,并重创了其他四位魔神,彻底破了兽族最忌惮的五魔神阵法。

      自那以后,剩下的八位神族元老伤重的伤重闭关,无伤的又要治疗和守护同伴,唯有蓐收一人在外统军,方使得人神联军渐渐落了下风。当然,蓐收不避着蚩尤,是因为他作为刑罚之神最擅长的除了本职和战争谋略,便是预知和逃跑。

      蚩尤多年前和蓐收交过手,见识过他总能提前感知危险的能力,又兼蓐收太过谨慎,既然没一击必杀的把握,也就不愿犯险,免得反中陷阱。不过,人神联军落败的趋势也就只持续了几年,因为飞蓬一出关便大杀四方。

      兽族几个元老不是没舍下面皮以大欺小,结果飞蓬一而再再而三断后,总是让玉衡军逃出生天。他们以为,这样总能拿住飞蓬了吧?可飞蓬孤身一人,就直接自爆肉身、魂魄融入风灵,法术速度再快都打不到人,物理性攻击又对风灵无效,惹得兽族元老们相当郁闷。

      这种事发生三次,每次新的手段都终被飞蓬破去,欢兜终于忍不住找上蚩尤。蚩尤以自己不能以大欺小,一把年纪去对付个年龄不足自己零头的孩子为由,义正言辞拒绝了。

      事后,躲在一边没被发现的重楼,笑着趴在蚩尤的桌案上:“父神,你这理由太不走心了。”

      “那你说为父能怎么办,啊?”蚩尤没好气的敲了一下重楼的额头:“天帝都没公开你那个竹马的身份,我怎么敢随便说出去!”

      重楼嘴角微扬,眉眼间有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飞蓬也不容易,没人知晓他的身份,他都能凭自己得到神族元老们的全力支持。”完全忽略了神族长老团,重楼坏笑道:“不过,欢兜长老怕是有意,专门为此召开战时会议了吧?”

      “还不是你。”蚩尤摇了摇头:“你要是愿意牵制飞蓬,起码能让他不那么纵横沙场、无人能敌。可你呢,怎么都不肯让血覆和玉衡正面为敌。”

      重楼耸耸肩,并未答话。

      接下来的会议上,一切发展都没超出重楼预料。兽族几位元老确实想把牵制玉衡军的任务,交给正好和飞蓬一个战场的血覆战队。

      这个决议,被重楼驳回了:“如今我们是为了逸散灵力而战,玉衡军和血覆战队没多少人,战事焦灼只会让伤亡减少,不如主动避让。”

      “两族最强的刀转移战场,各自划分地盘,欢迎敌人前来围剿。这样虽会多造杀孽,但逝去之人变多,逸散灵气也就会很多,应该对尽快结束战争有利。”赤霄跟着解释了一句,这也是他们血覆战队高层参会前商讨的结果。

      蚩尤没说话,欢兜和貔貅合计了一下,觉得这话亦是挺有道理,于是便同意兽族年青一代自由行动。

      自此,血覆战队以赤霄的传送阵为特殊手段,在三族战场上神出鬼没,晃一枪就换个地方,令人更难以捕捉。可杀戮多了之后,发自内心的厌倦,还是让重楼他们都心神俱疲。

      回到血覆战队的训练场,也是上一次定计谋算飞蓬的院落,兽族年青一代最强者尽数聚齐。

      苦笑了一下,女娇第一个抱怨道:“我累了,真的累了,天天死人死人死人,天道还不满意!祂就非要往日吸收灵气的人全死光了,才能停下天罚吗?”

      瑶姬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捂住脸,女丑则阖眸靠在墙上一言不发,没有像平时一样去逗重楼。

      这些年还是和过去一样,死的人一少,族内就诞生死胎,且不止是兽族,连人族都是。神族虽无新诞生的生灵,可据收集到的情报,天帝伏羲失踪前,也留书给神族元老,言战事不结束,不会再有新生神族诞生。

      很明显,天道就是在逼迫各族自相残杀,用死去更多强者的方式,令被汲取的灵气四散开来、滋养万物。

      见三女如此,重楼抚摸炎波血刃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这些年对玉衡军避而不见,连带再见不到飞蓬,内心总觉得寂寞空虚,似乎少了一点儿什么。唯独在想念飞蓬时,会觉得温暖。

      骄虫抿唇,赤霄也难得不言不语,反倒是重楼沉默片刻,忽然出言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

      “战至今日这般境地,各族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们瞧神族,能战之人基本都上了战场。”重楼扯了扯嘴角:“除了九天和夕瑶留守神树,飞蓬重率玉衡军后,可是把沧彬、辰轩、葵羽都带下来了。”

      他环视一周,语气平静却残酷:“我兽族军兵质量上参差不齐,但总体战斗力和人神联军是差不了多少的。”

      “这等要紧关头,便更不能后退,事关种族兴亡,退就死!”这简单明了的话语,令在场之人都无言以对,而重楼的神情淡漠而坚定:“既如此,大家就战到最后!”

      他红眸一闪:“我只希望,到时在座各位还能如今日一般,不缺一人、齐聚一堂!莫要…”重楼语气一顿,沉重说道:“莫要有任何一人,英年早逝。”不止是我方,我也希望飞蓬他们六人,最后不会有人缺席。

      瑶姬他们咬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这场对话,飞蓬自是不知。他又一次成功断后,逃出兽族高手们的围殴,回到玉衡军临时驻地。

      “厉害,太厉害了。”辰轩回想飞蓬之前定下的战术,忍不住叹气:“总觉得我们很无用。”

      作为离飞蓬最近的两位副将,对于飞蓬定下的计策,任由敌人围攻,借机抹杀更多敌人,再突围逃离,由他一手断后,他们一开始是不赞同的。因为这样的陷阱太简单,也太危险了。

      可飞蓬用事实告诉他们,看破战争实质,弄懂敌人想要什么,再简单的计谋也可以很有效。他就这么简简单单铺开战局,带领大家游走在战场上,思绪缜密谨慎地找出敌方军队弱点,再狠狠出击。

      在此期间,不管敌人有多少人,飞蓬率领大家动用的法术,都不是畏畏缩缩的防御,而是大气磅礴的攻势。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犹记得飞蓬处于最前方,笑容那般风光霁月,吐出再残酷不过的事实:“人口和灵气是最好的筹码,又只有我们一支军队,便自然会让敌人小觑。”

      他回过头,猎猎风声中,那双蓝眸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所以,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站出来,就能刺激敌人的贪婪,令他们自己走入陷阱。等他们吃痛退缩,我们已解决掉不少人了。”

      “再大的包围圈也没有用,我们求的是杀敌,他们再想围剿我们,也得围得过来、追得上来。”沧彬回过神,玩味说道:“血覆战队在外面无往不利,还真让整个兽族飘了,以为我神族全是软脚虾。可事实上,所有元老麾下的战斗力,都不见得比得上我玉衡军。”

      素来沉稳的辰轩,也露出笑容:“因为他们没有飞蓬。”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仅看个人实力,更看主帅的意志力。飞蓬无坚不摧,玉衡就无物不破。

      “但还是很危险。”辰轩叹了口气,他记得飞蓬第一次让玉衡军逃走的时候,大家几乎没人愿意动,要不是飞蓬冷下脸的话:“那毕竟是兽族元老。”而逃离之后,玉衡军一片沉寂,他们几个在驻地里焦急踱步,生怕飞蓬会回不来。

      沧彬摇了摇头:“也是好事,飞蓬想必是故意的,你没发觉,从他每次都断后开始,玉衡的战士下了战场,就疯狂修炼吗?再也没有谁,会无所事事了。”

      “飞蓬为我们考虑足够多,围攻又使玉衡军得到了千锤百炼。”一直沉默收拾晚饭的葵羽,终于插了一句话:“要还是活不下来,就只能说是自己太弱。”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树,飞蓬正在上面看情报,判断下一次来围攻他们的会是兽族哪一支队伍,以决定新的战术。

      辰轩笑了笑:“飞蓬总是那么用心,偏偏他事后还总会反思,想想自己之前哪里做得还不够好。”见葵羽和沧彬撇撇嘴,似乎对此很无奈,他便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只道:“据我们上次抓住的俘虏说,兽族开始抢功劳了,共工和重楼一如既往的不和。”

      就在这时,葵羽从篝火旁站起身,弹指解开了屏蔽的阵法。香甜的味道一下子从烤肉架上飘过来,引得沧彬、辰轩纷纷注目,忍不住伸出手想拿。

      “啪!”葵羽挡下他们的手,转身瞪了两位好友一眼,继而飞快切下了肉最焦香的那一块:“先给飞蓬。”

      沧彬和辰轩笑容一僵,用控诉她偏心的目光,目送她“噔噔噔”的蹿上树,无语至极。

      “谢谢。”飞蓬道谢,用餐的样子优雅的很。

      葵羽露出几分期待:“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飞蓬迟疑了一下。

      葵羽若有所思:“还不是最好吃?”

      飞蓬“咳”了一声:“不要和重楼比,他控火能力是天生的得心应手。”他擦干嘴角的油迹:“你做得很好吃了。”

      这段对话,令树下的沧彬和辰轩对望一眼,都忍笑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葵羽的笑容在下树后,变成了失落和不服输:“你们也用吧。”

      这边闹腾很欢,远在另一边,重楼打起精神,接待了秘密来访的共工、欢兜。

      “少主,好久不见了。”欢兜态度平和的打招呼。

      重楼疑惑的看着他们:“两位长老是为了前不久的那个误会来的吗?”他不以为意的说道:“争夺军功很正常,我的属下输给相柳,那是技不如人。我不会责怪什么,大不了下次赢回来。”

      “这倒不是。”共工摇摇头:“我们来此,是请托少主一件事。”

      重楼拧起眉头,没即刻答应下来:“愿闻其详。”

      “我们打探到,神族有意会师。届时,共工会将血覆的行踪出卖给玉衡军。”欢兜直言不讳:“还请少主配合一二。”

      重楼听懂了:“几层把握?”神族会师是秘密行为,之后必定会想趁着消息还没走漏,寻个目标一网打尽。这个目标必须非常有代表性,近年在战场上几乎无往不利的血覆,确实有这个分量。

      “没有。”共工实话实说:“所以,才请托少主。”

      重楼脸色黑了:“当诱饵需要牺牲,别想牺牲我的属下!”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想让血覆战队卖命,想都别想!

      “不,不是少主的属下。”欢兜反倒笑了:“我们是打算,让这次出卖被神族抓住把柄。”

      重楼恍然大悟:“蓐收和玉衡军哪怕知道,想必也是半信半疑,不会用此威胁,但神族长老团就……”

      “没错。”共工冷笑道:“他们没了兵权,想抢功劳就只能拼一把,这么好的机会自不会放弃,肯定会派人威胁我。”

      他眼底滑过冷意:“然后,我去诈降。不是向长老团,而是向战绩最强的玉衡军。”

      重楼不怎么赞成:“飞蓬知道我们已经和解,而且他可不是好骗的人。”

      “没错。”欢兜淡淡说道:“但要是共工散播血覆战队行迹,有个非常值得这么做的理由呢?比如,老大战后想要退位。”

      重楼的表情古怪起来:“这个答案还不错,一方面是知道我的命格,你们不放心让我上位,另一方面也是你们不想服一个毛头小子!”

      “是的,少主。”共工微笑道:“反正,我不是想谋反,我只是不想对你俯首称臣而已。”他幽幽道:“顺便,还有个理由能当添头。你也去过九幽,那里真适合我兽族居住吗?又或者说,我一个水神,去那里真能过得舒服吗?”

      想到九幽那混乱无比的火属性灵力,重楼默了。好吧,这个答案想来是神族高层能接受的,因为共工不是想谋反,只是不想自己上位。所以,他犹犹豫豫散播血覆战队行迹,意图借刀杀人。

      至于九幽这个添头,那是共工和欢兜想送给神族的情报,让神族自觉有足够的筹码和诚意,去对共工劝降,而共工则半推半就答应下来,以深入敌营。

      但是,理由足够了,不代表飞蓬会上钩。重楼无声一叹,已明了共工和欢兜找上自己的缘由:“他们会相信你,可空有理由、没有筹码,是绝对无法让你投向神族的。”

      重楼淡淡一笑,眼中闪烁亮光:“我的性命,才是最有说服力的筹码,也是两位叔叔来找我目的,不是吗?”

      听见重楼的称呼从长老变回最亲近的“叔叔”,欢兜、共工嘴唇微动,眼中闪过不忍,却还是避开了重楼意味深长的眸光。

      “我答应了。”随后,他们听见了重楼含着几分叹息和释然的声音:“为了我族的大局。”

      神战纪元第四百年,兽族资格最古老、力量最强大的元□□工,派出自己的亲信相柳秘密联络了玉衡军,向代表玉衡军出面的沧彬,说出了自己投诚的原委。

      听说共工想来投降,飞蓬第一反应便是诈降。但当沧彬神色复杂道出相柳所言的理由,以及共工愿出卖重楼为质之事后,飞蓬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轻声说道:“告诉相柳,本将答应了。让共工找个借口,聚拢兽族一方实力强的将领,一网打尽。本将会带着玉衡军和蓐收的部曲,一起配合他。”

      远在神族族地,长老团议事处

      “啪!”钦原一巴掌拍碎了砚台,气得几乎浑身发抖:“共工他瞧不上我们!可玉衡军呢,又能强到哪里去?不也不是元老嘛!”

      其他四位长老一起沉默,心想大概还有别的原因。

      其一,玉衡军把兽族元老的麾下耍得团团转,飞蓬本人三番五次从兽族元老手中脱困,说他是天级九重,战斗力却远比这个境界强。其二,重楼和飞蓬互为宿敌、相互了解,没谁会更了解彼此的威胁,把血覆行踪出卖给玉衡,是最不用担心他们动手不够卖力的。

      “呵。”钦原冷笑一声道:“你们什么想法?”

      阴柔善谋的夫诸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尽快解决战争,都是一件好事。即使共工没对着我们投降,此事也不容破坏。”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一滞。是的,这是一件对神族有利的大事,比当初陷害飞蓬要事大多了,不能由着性子来,哪怕再不满。

      “哼!”钦原鼻子里喷出两道气,强行压下了怒意:“派谁去玉衡军,把我们辛苦搜集的情报送去?”意外得知共工所作所为,他们也是费了好大劲才确认真伪,然后积极收集了很多情报,这下子全便宜别人了。

      夫诸环视一周,见没人吱声,只能苦笑应声:“那就我去吧。”

      不同于长老团,蓐收得到沧彬送来的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他没有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飞蓬,共工之事你是怎么想的?”

      “前辈,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飞蓬微微一笑:“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能让共工‘假戏真做’的。”他摊手道:“如果重楼死了,共工就只能留在神族了。”

      蓐收赞同的点头,却提出了异议:“共工说的是以重楼为人质,杀是不可能让杀的。”

      “是他投降前,为了不走漏消息,不能杀重楼,免得蚩尤因血缘感知到。但共工一旦真正投降,我们必须除掉重楼,因为只有那样,他才会再无退路。”飞蓬神色淡漠:“沧溟前辈死了,那他兽王死了儿子,也没什么好暴怒的。”

      这句话令所有人陷入了静默,飞蓬又道:“技不如人,谋不如敌,没什么值得怨恨。我是这么想的,重楼想来也不会怨恨。”他垂眸看自己腰间的剑,忽然就想到了几十年前,被重楼以炎波血刃刺入心口的那一霎。

      是疼痛,却不止是疼痛,还有一些更混乱的思绪,占最大比重的是无奈和难过。没错,不是恨、不是怨,更不是期待,而是无奈与难过。明明是最好的朋友,明明是唯一的知己,他清楚记得重楼眼中那不自知的伤心,更记得砸在自己脸上的那一滴泪。而现在,要痛苦的轮到自己了。

      “飞蓬,你要先和共工见面谈谈吗?”蓐收想了想,认真问道,也正好打断了飞蓬复杂的心绪。

      飞蓬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如果再来一次,重楼依旧不会手下留情,而女娲神力是一次性消耗品,现在已经没了。

      所以,为了神族的未来,也为了能活下去,自己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优柔寡断。共工如果是真,那么没必要见;如果是假,那么所求甚大,必不会现在就撕开伪装,依旧不必见。

      多日后,兽族一个偏僻的战场边缘,重楼收到了共工以灵术所传的消息。信上,共工言他发现失踪已久的神农大神踪迹,故而召唤同族英雄赴会,鲜亮的帅印证明了此事当是不假。

      当然,重楼很清楚这是一场需要牺牲的宴会,他入套为人质,引神族相信共工的诚意,继而与共工一同前去刺杀父神,坠入到兽族早已布置好的圈套。

      至于神族会不会杀他,重楼其实有一些把握。他和父神蚩尤的血缘,有可能令父神感知他的生死。一旦他死了,神族有可能打草惊蛇。是故,最开始飞蓬大概是不会杀他的,真正危险的是共工打入敌营之后。

      但不知情的血覆战队高层,对此各执一词。神女瑶姬首先摇头,明显不太相信。与此同时,赤霄也不赞同他前去,女丑、骄虫和女娇则都沉默等重楼决定。

      重楼目光连闪,一派淡定道:“此番,我独身前去,若三日不回,血覆战队自此不入战场、不归兽族!”

      现场的同伴俱是悚然一惊,在他们开口之前,重楼眼神扫视一周,语气凝重却不容置疑:“若如此,尔等当带战队隐匿于偏僻之地,多搜集一些奇花异草的种子,待一切结束方得再出!”

      围攻神族主力的任务,不能交给血覆战队。重楼眸色微沉,如果说之前他打算顺父神之意,在战后接过兽族主位,现在就全没这个心思了。这个局,是欢兜和共工瞒着父神布下,自己的生死是个未知数,到时候没有自己统军,血覆战队的战斗力总归是下降的。

      所以,血覆战队不出战的条件,是他和共工、欢兜提前谈好的。至于九幽那边,搜集种子的作用和接下来的做法,他已经留下信笺,确保哪怕自己死了,血覆战队也会看到,此举算是给他们铺路。

      想到这里,重楼下意识伸手轻抚手腕。他隔着衣服,摸到一块血玉,而血玉上镶嵌着一颗宝珠。照胆神泉旁边的那一战,飞蓬自爆肉身,后来逃离时只来得及带走两样东西,绑定神魂的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自己送他的血玉护符是留了下来,事后被捡到的女丑交给了自己。

      看着重楼的动作,女丑不自觉抿了抿嘴角。这些年,重楼时常的走神,大家都看在眼里,但真正问出口大概也只有她敢了吧:“重楼,血玉护符你要找机会还给飞蓬吗?”

      “再说吧。”重楼赤色的眼瞳闪了闪,这次可不就要还回去了嘛,飞蓬绝对会对自己搜身的。

      女丑心里很不是滋味:“护符很好看,你自己炼制的吧?”

      重楼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我走了。”

      瑶姬深深看了失魂落魄的女丑一眼,对她身畔跟着神情黯淡下来的骄虫使了个眼色,自己则高声道:“重楼,你放心,我一定带大家做到。”

      “还有我!”赤霄出言:“我定会好好磨练秘术,一旦被神族发现、围剿,立刻带大家转移!”

      重楼脚步一缓,放心走了出去。

      于是,在神族看来,便是包括兽族少主重楼在内,诸多兽族将领们因信任共工而欣然赴会,但没想到,到了通知的那个山谷,迎来的不止是共工,更是玉衡军预先埋伏的精锐部队。

      在这个过程中,许多性格勇猛的兽族战将殊死抵抗,可在共工强大的力量和精心准备的军队之前,终归失败被杀。让人惊讶的是,历来名声最刚毅勇烈的猛将重楼,居然作壁上观、未曾动手。

      “你不动手?”虎视眈眈的沧彬、辰轩和葵羽,看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重楼,一时半会竟是没敢上前。实话实说,飞蓬的死讯传来时,他们是恨过重楼的。但找回飞蓬后,再回想重楼异于往昔的多谋善断,便更多是忌惮戒备了。

      重楼和共工、欢兜商量此事,愿以自己为质,也默认了会牺牲一部分长辈认为该牺牲之人,这是战争时期迫不得已的默认。可眼睁睁看着族人死去,回馈灵气于天道,他还是觉得心里燃了一把火,不烧不快。

      “呵。”重楼的红瞳无比冰冷,显然是恨透背叛者的样子,倒是让在旁观察的人心里多了些相信:“隔断了所有对外联系的办法,包括利用血缘,当真准备齐全。既如此,不会不敢和我打吧?!”

      原来如此,重楼不是不想动手,而是先联系蚩尤去了,结果没联系上啊。神族长老团的夫诸,还有葵羽几人如是想到,只有飞蓬不动声色看着,一直没吭声。

      共工神情倒是轻松,或者说还带点儿不屑:“少主是在开玩笑吗?这可不是比武,你还想让我压制功力不成?”

      “别自作多情,我说的不是你!”重楼嗤笑一声,看都没看共工一眼:“飞蓬,你来!又或者,你们几个一起上?”

      葵羽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重楼,你是提醒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围攻你?”

      “有何不可?”重楼面不改色,炎波血刃在手中隐约闪动亮光:“请!”

      这嚣张的态度一摆,不止葵羽,沧彬和辰轩也火了。

      瞧着他们冲上去的身影,一直漠然的飞蓬终于动容,他无奈扶额,一点都不意外于这三位同伴没过多久,就落败被甩飞了出去。重楼赫然也已是天级九重,丝毫不在飞蓬之下。

      “刷!”一阵清风化为壁障,将三道身影自半空中卷起,平平静静的落了地。飞蓬走到场中,对重楼微微一笑:“罢了,你要战,我便战。”转而,他又对长老夫诸和水神共工也抱抱拳,以示礼貌。

      重楼紧紧盯着飞蓬,过一会儿竟笑了:“棋差一筹,胜负已分,当然,不是指武力,但也不必再打了,费劲。”他手中的炎波血刃掉过头,狠狠扎向自己心口。

      正如飞蓬了解重楼,重楼也了解飞蓬。有什么办法,能让飞蓬相信这场局呢?自然只有自己的性命。不管是现在拼死一搏,想以自己的死告知父神,还是未来牺牲自己,让共工彻底得到信任,都是异曲同工。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欢兜还是想自己死,但正如他战前差点死在共工手里时所想,没有什么比兽族未来更重要。所以,没有谁应该被牺牲,只有你愿不愿意付出。至于现在,飞蓬有一定几率会打断。

      “啪!”果然,飞蓬的剑光迅疾美丽,打断了重楼的思绪,就是很疼,特别疼。第一剑,击飞了重楼的炎波血刃;第二剑,贯穿了重楼的琵琶骨;第三剑,刺入了重楼的心口。

      重楼的脸色苍白如纸,强撑着没有昏过去。他能清晰感知到,冰凉的剑意渗入心房,一点点浸透心脉,自己生死只在飞蓬一念之间。

      “咳,飞蓬将军…”共工伸手,按住了飞蓬的手掌,他没发觉飞蓬并未急着杀重楼:“这里虽用了不少限制性禁制,可血缘无法斩断,重楼死了,那边会立即发觉的。”

      飞蓬笑不达眼底:“前辈所言极是,想必对兽族血缘灵术甚有研究?那你告诉我,重楼死了,兽王前辈能看见杀他的人吗?”共工哑了,飞蓬乘胜追击:“所以,您是不敢杀?”

      兽族排行第一的元老,尚在大祭司欢兜之上,你没这个勇气?那你还叛什么族,逗我们玩吗?!从飞蓬的咄咄逼人里,夫诸倒也是明白了过来,难得当了一回靠谱的队友,假惺惺的劝道:“水神,你要是真没这个胆子,就算了吧。”那就证明,你是诈降!

      共工的脸皮终于扭曲了起来,他合了合眼,再睁开时一道水流在手中凝聚成冰剑,毫不犹豫的刺向重楼脖颈。属于元老的气势远胜于天级九重,压迫的重楼一口血喷出,已是伤上加伤。但他没看共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瞧着飞蓬。

      “啪!”照胆神剑硬生生挡了过去,撞飞了重楼。飞蓬站在共工攻势所指之处,被冰剑抵住了心口,可那笑意比先前真诚了不少:“前辈莫气,晚辈信了,还是别伤了和气。”

      被多番试探的共工“哼”了一声,似是极生气的甩手就走,理都没再理飞蓬。飞蓬也不在意,只笑着说道:“夫诸长老,您是长辈,能否为晚辈求个情,请水神前辈莫气了?”

      夫诸意味深长的看了飞蓬一眼,慢吞吞点个头,转身便追了上去。

      飞蓬这才上前几步,把被共工震伤的重楼从地上拎了起来。

      当了半天陪客的蓐收一个箭步冲过来,二话不说下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神族禁制,最后只道一句:“飞蓬,你负责看守。”

      “是。”飞蓬郑重颔首,把被重重封印、脸色惨白的重楼拖走了。

      在这一路上,重楼都一言不发。飞蓬的剑、共工的一震、适才的禁制接踵而至,他现在浑身都疼,如果不是被飞蓬拖着,大概是站都站不稳。

      打开牢门走进去,轻轻将重楼放在地上,看着他咬牙靠在栅栏上忍疼,飞蓬眸色一闪。随手布下结界,他蹲下身,并未居高临下的俯视重楼:“我本以为,这是一出戏,目前看来似乎不是?”

      这话真不好答,明白飞蓬还有疑心,重楼心里暗暗叫苦。不过,他也不是没应对办法,作为阶下囚,还是个心高气傲的阶下囚,他直接忍痛转过身,压根不打算搭理飞蓬。

      飞蓬也不在意,就这么蹲着,看了重楼的背影足足一盏茶时间。忽然,他抬起手,一个板栗敲在了重楼的后脑勺上。

      “嘶!”这一板栗敲得够重,重楼直接向前一栽,额头磕在了地面上。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随口就抱怨道:“你这是虐待俘虏!”

      飞蓬把他翻过身,微笑道:“才没有,我只是一报还一报,给了你一剑,让你自己试试被穿心疼不疼罢了。”

      “一剑?”重楼撇嘴:“不,你明明是给了我好几剑,给完还敲我头。”他说着,眼圈却是忽然红了,伸手环住飞蓬的肩膀,把下巴抵在了飞蓬肩窝处。

      飞蓬怔神间,就听见重楼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以及他很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哽咽:“让我抱一会儿!”

      只有重楼自己清楚,飞蓬那一剑刺入心口时,那一瞬被夺走呼吸的疼痛不舍,不是来自于伤口,而是心底。他舍不得的,竟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再也见不到飞蓬的事实。这意味着什么,重楼隐隐明白了,但他宁愿自己不明白。

      “嗯,你没死。”飞蓬犹豫了一下,也抱紧了重楼,嘟囔道:“虽然只是暂时。”

      重楼的双臂凝滞了一瞬,又仿若未知的继续抱紧,久久才松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手腕上解下了血玉手链,指着上面的风神珠道:“风神珠变小了,大概是女娲神力给你疗伤时,自动调用了?我觉得,里面那么多东西,应该不是天帝准备的吧,一个男子不会那么细心。”

      “咳。”飞蓬神情微妙的接了过来,上面还残留着温度,有点儿暖,戴起来很舒服。这一回,飞蓬没戴在手腕上,而是系在了自己颈间。血红剔透的玉,上面镶嵌着的风神珠缩小成了拇指大小,挂在白皙细滑的肌肤上,看着非常漂亮。

      重楼欣赏着,在飞蓬整了整领口,试图把玉遮起来时,不太开心的小声嘀咕道:“系着非常衬你,显得很俊秀好看啊,为什么要遮?难道,你怕有人说你通敌?”

      飞蓬耳根有点儿发烫,但还是照实回答了:“就因为显得好看才要遮,我不喜欢出门在外,大家都盯着我看。”见重楼一脸失望,飞蓬勉强说道:“我来看你的时候不遮,行了吧?!”

      重楼的脸顿时就开朗了起来,飞蓬看着他,心里却是一酸:“重楼…我答应保你一命…”

      “嘘!”重楼伸出一根手指,指腹挨上了飞蓬的唇瓣,轻轻摇了摇头:“不要意气用事,你答应我的是我族元老因命格一事陷害我,这种是不能算的。”

      其实,这次也还是,可既然是一个布局,我就不能破坏。重楼心底一沉,谎言还是说出了口:“共工是叛族,不是因忠诚我父而陷害我。”

      飞蓬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若是如此,我不能留你性命。”

      “我知道。”重楼敛去笑容,神色骄傲而冷漠:“我不需要你留情,神将若敢说饶本少主一命,那是羞辱。”

      蓝眸冷了下来,飞蓬不再说话,掉头就走。

      “这些年,我琢磨了一点儿东西,放风神珠里了,你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看。”背后,重楼的声音传了过来,轻的一阵风就能刮走。

      飞蓬的脚步声变得更快,似乎再不走,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之事。

      一日之后,他在天帝帝宫中点燃火焰,将重楼琢磨着画出的图纸,一份份烧了个精光。这里,是伏羲的地盘,不喜任何生灵窥视,也就巧之又巧避过了天道,而重楼画的是阵图,能固定并吸引完整命魂的阵图。

      飞蓬坐在地面上,看着黑瓷中的灰烬发呆。连他都没头绪的阵法,对阵法本一窍不通的重楼,竟研究出来了,足见花费了多少心思,尤其这还是在战争时期,他本来就忙碌的时候。不得不说,重楼非常够义气,尤其是在对付天道上。

      心情越发复杂,飞蓬的嘴角不自觉勾起,那一瞬的眼神坚定又温柔。一个决定在他心中成形,无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后悔。哪怕这一次真的又是局,就凭你这么够义气帮我坑天道,我也会救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重楼隐约明白了,飞蓬还抱着友情刷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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