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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运筹帷幄生死劫 ...

  •   听了重楼的汇报,瞧着儿子沮丧失落之余,那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对于飞蓬所为的与有荣焉,蚩尤的神情微妙多了。

      你喜欢的这个挑战难度实在太高,要不就放弃了吧。这句话在嘴里徘徊了许久,但还是没有出口。儿子都没开窍,飞蓬也没能抓到,拆穿有什么意义呢?

      蚩尤暗自苦笑,将此事翻过页:“行了,你们俩没事就好。神族既已动手,都回去开会。”

      此言一出,骄虫就松了口气:“是,首领。”回去之后,他再也不要搀和进重楼、飞蓬交手之中了!他们俩实力太强,还各自都有底牌,自己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一次次转危为安。

      无独有偶,这么想的不止是骄虫。飞蓬回来后,将这跌宕起伏的经历坦然的告知了同伴们,本意是让大家小心。结果,九天几人为他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也都这么想。

      兽族最高层的会议之上,重楼和赤霄主动请缨,蚩尤和众位长老略一商讨,顺水推舟命他们带麾下精兵,前往镇守兽族和神族接壤的边境。

      但并未有任何一人,提出前去救援剩下四凶,只由蚩尤写了一封信,命四凶撤军回兽族族地,并不允许再吞吃人族。不出任何意外的,被人族美好滋味养叼嘴巴的凶兽,宁愿领自家下属辛苦打仗,也不想放弃口粮。

      “没必要再管。”蚩尤把四凶的回信放在一边:“继续。”

      这个时候,飞蓬已至极北。最后给猰貐一个痛快的同时,他也用照胆神剑收敛了猰貐的魂魄,杀归杀,魂魄还是要归还给烛龙的。

      出乎意料的是,飞蓬去找烛龙时,本做好了被稍稍为难的准备,烛龙却对猰貐之死相当冷漠,只如平常一样笑言一句‘哦’,就合上眼眸继续沉睡了。

      见烛龙根本没有怪罪,亦无助其子猰貐复活之意,飞蓬只好表情怔忪的将魂魄放下。他没有留下来再问什么,只在离开后,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轻喃了一句:“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吗?”

      飞蓬的这一声疑问,连带接下来不太肯定的话语,一道随风吹散:“如果是师父…一定…不会这样的吧…”他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又匆匆忙忙回了战场。

      但飞蓬并不知道,烛龙有心创造完美无缺的嫡裔,所以才制造了不少龙族,又都不太满意。猰貐同样是一件烛龙不满意的半成品,给了他生命,放任他担着龙神之子的名头,在外成长而少有人敢招惹,便已是最大的宽容。烛龙自不可能为了猰貐,去责怪同伴的神子。

      没有兽族派兵援助,又不肯退回族地,于神战纪元第三百三十年,六凶尽数伏诛。自这时起,人族首领轩辕氏和飞蓬几番研讨,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之后,人神二族联军不断诱敌深入,采用重点突破、不计一城一池得失的策略,不断地歼灭兽族的有生力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最近几年,重楼并未插手,只是和赤霄一起镇守边域。可族人在外不断损失,让他难得对蚩尤的决策产生不满:“我去找父神。”赤霄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蚩尤便在族地之内,他眉宇间不复之前的悠闲,更多是无法掩饰的疲惫。看着儿子过来,才勉强有了点精神,直到听见重楼要率军去战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何尝愿意牺牲那些族人,但发觉自己一旦安排族人以自保为主,导致死亡人数剧减,如今族地内的族人就算怀孕,孩子也怎么都生不下来,即使强行取出都是死胎后,便知道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任由战争发展下去。

      要不然,得不到兵力补充,战争又还在继续,兵力进一步消耗之后,现有的族人同样会一步步走向战场,继续化为灵气被大地回收。还不如顺其自然,这样起码族人面对的危机都一样,谁厉害谁便能活下来,比较公平。

      “顺应天命,我族和人族,死的人、回馈的灵气也不算少了。”重楼平静无波的说道:“接下来,怎么也该轮到神族了。”

      他不是不知道族内发生的情况,也不是不理解蚩尤的无奈,但这种不得不坐视敌人走向死局,否则天道就会降下更大灾难的滋味,实在是糟糕透了。不如拼一把,让神族也开始损失人口、回馈灵气,也好给我兽族减轻点压力。

      蚩尤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眼中精芒渐渐凝聚:“好,你要去哪里?”

      “不告诉您。”重楼弯起嘴角:“连您也不知道,便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蚩尤怔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好小子,那你去吧,自己聚拢人手,谁愿意跟你走都行。”他将一枚精美的令牌,交给了重楼,那是兽族军权的象征。

      重楼接了下来,肃颜道:“父神,我打算只带年轻人去,此军起名为血覆。”

      血,鲜血;覆,颠覆。重楼啊,你是想颠覆战场,还是颠覆天道?蚩尤心里苦笑,又说不出个什么话来阻止,自家儿子本就是变数,对天道毫无敬意该是正常现象。

      说到这里,就幸亏蚩尤还不知道,重楼和飞蓬两人在研究的阵法,甚至重楼意图挖天道墙角,抢回族人散碎命魂培养九幽法则之事,不然定会阻止。开玩笑,这种事未来不可能不曝光,到时候绝对会遭天罚。

      见蚩尤没反对,重楼躬身行了个礼,便转头走了出去。

      数年之后,正和后羿、蓐收会师而行的飞蓬,被秘密召回了神树。

      天仪殿内,飞蓬坐在右边一排的上首。听了长老团的有关情报,他蹙起眉头:“兽族此辈最强的重楼和赤霄,现在正在东方阳州的申土上,还把东玄要塞的族内精兵杀了个七零八落?”

      不等长老团说什么,飞蓬就叹道:“我说过,要各位长老紧密注意兽族六位天骄的动向。那本在兽族和我族边域镇守的兽族少主和未来大祭司,是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东方阳州申土的?”

      重楼和欢兜有旧怨,可这并不妨碍欢兜看重赤霄天资,而蚩尤也有意让赤霄未来接任大祭司之位,此在盘古大陆诸族里非是秘密。这么两位在兽族举足轻重的天骄,从兽族族地内离开,我神族负责情报的神官们却没察觉?

      钦原、诸犍、夫诸、犰狳、朱獳五位长老脸色尴尬之极,还能是什么原因,镇守申土的恰好是他们的嫡系,为了抢功劳压下消息没上报呗。最憋屈的是不得不护着那人,因为他们几个的嫡系大部分是神官,负责处理族内各种事务,权利虽大却少有领军之权,这人还有大用。

      让长老团惊讶的是,素来与他们不和的九天,此刻却出言劝道:“飞蓬,重楼手持炎波血刃,本身实力已不在天级九重之下,而赤霄擅长推演占卜…”她的眼神凌厉如利刃:“他们一文一武领兵在外,和兽族大军遥相呼应,对人神联军威胁极大!”

      是了,再不满这些人拖后腿,也得大局为重。九天这些年留在族内旁观战火,倒是颇有长进。飞蓬蓝眸里掠过一抹释然,语气肯定道:“既如此,我要东玄要塞神军的绝对控制权!”

      闻言,长老团脸色一变,几位神将和玄女对视着,微不可察点点头,异口同声道:“我等赞成!”说罢,他们的目光一起移开,投向了最近越来越关注战局的九位元老。

      飞蓬并未在意同伴们和族内高层的龃龉,他只凝视着悬挂于此处的地图,唇角勾起一个冷意十足的弧度:“若让重楼和赤霄成功占领东玄要塞,则必渡碣渚荒原,再开辟另一州的战场,此举对我族相当不利!”

      说到这里,飞蓬回过头来,对钦原为首的五长老再度强调道:“若是东玄要塞神军不听指挥,我空有一身计谋也无处可施!”

      最后,长老团表情虽略微憋屈,也是颔首同意了,并给予了飞蓬一枚令牌,能控制他们麾下为数不多的军兵。

      九位元老倒是没说什么,只将麾下两位古神祇箭神续长、弩神远望派给了飞蓬。先前,飞蓬代表神族和后羿结盟,赐予后羿一把神弓和两种箭法。

      其中,月华回真术由飞蓬亲创,九天落日箭法则由这两位合力创造,他们和飞蓬关系本来就挺好。如今,九位元老把他们派给飞蓬,人虽还在后羿那边,以后却能由飞蓬派遣,断不会不听命令拖后腿,这说明已是很看好飞蓬了。

      如此,出兵前同归神树,夕瑶笑着给同伴们煮茶。飞蓬阖上蓝眸,静静聆听风灵带来的消息,再睁开眼睛和九天略一商讨,旁听的葵羽、沧彬和辰轩也时不时插个话。

      原先神族兵分两路,飞蓬一路号玉衡军,皆是自愿出兵,另一路乃是有番号的神军,便是蓐收和长老团所属。

      两边虽合二为一,但私底下非是驻扎一地,根本没什么往来,只在对付凶兽时才联手。飞蓬秉持君子风度,平时自不会用风灵监听同盟和同族军兵的动静,有些事也就并不知情。

      九天此刻也没隐瞒什么,对长老团所属神军利欲熏心、贪功冒进的情况直言不讳。

      “看起来,长老团麾下的这些人一心捞军功,不怎么听从指挥?”飞蓬听着这些消息,瞧见同伴们点头,便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蓐收是什么反应?是劝了不听就没再管,还是快要忍无可忍的撕破脸了?”

      葵羽笑着回道:“怎么会呢,蓐收前辈乃我族初代元老,耐心好着呢。”

      看来,是劝了不听就没再管。不过,飞蓬对此实在是有点儿忧心:“他们内部不合,轩辕氏知晓也罢了,兽族那边发觉没有?”在场几位天骄一起默然无语,飞蓬笑意更苦:“看来,是压根就没瞒啊。”

      觉得有点儿索然无味,又对于自己目前的地位颇有自知之明,飞蓬没再说什么。正事谈完,他又将自己最近的军旅经历制作成影像,交给了暂代自己的九天和葵羽,并请她们替他给需要训练的孩子们上一节军事谋略课。

      对此,九天和葵羽欣然同意。末了,飞蓬手点己心道:“九天,勿要让仇恨遮盖你澄澈本心!”

      大家心中一惊,九天原本看似平静的表情一滞,眼底那若有若无的恨意瞬间便泛起惊涛骇浪:“你果真是猜到了。”

      飞蓬轻叹一声:“重楼那边的情报,我一方面要求了族内负责此事的神官,另一方面请托了风魔神禺疆。”话已至此,他便没有再多说,只淡淡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九天咬咬唇,没有避开飞蓬冷静肃然的目光,他方放下心,离开族地前往阳州申土。

      无声无息到达要塞,飞蓬出示了令牌。面对各种打量的目光,他只是淡淡一笑。神军重资历,却依旧是强者为尊,飞蓬放言接受所有不服者的挑战,一番车轮战后,此方长老团军队尽皆表示愿听令于他。

      虽说这只是表面,但对飞蓬来说也是足够。他召集此军战将运筹帷幄,并在他们提出质疑时,拿着地图以地形地势为证据,有力的予以驳回。

      最终,飞蓬一锤定音,命令军团高层增强巡逻力度,并多派高手出现在要塞上方,显露坐镇之势,做兵力不足、竭力自守的假象。他自己则调走大部分兵力,离开了要塞。

      索性,重楼也没辜负飞蓬的期待。他很快就发觉了神族要塞的变化,派出斥候多方查探,可他们毕竟实力低了点,又怎么能发现飞蓬亲自带兵埋伏在碣渚荒原呢?于是,自然也就以为,此地神军是被临时远调了大部分兵力。

      “即日起,加重攻势。”重楼当众宣布,命属下战士照做,便召来了外出查探才回来的赤霄:“有没有发现不对?”比起自己,赤霄擅长阵法和星象占卜,更适合做这样细致的刺探工作。

      赤霄蹙起眉头:“我找了附近,包括我们接下来要去的碣渚荒原,都没发现埋伏。”

      重楼奇道:“那你为何皱眉?”

      “总觉得不对劲。”赤霄很不解:“这里战略地位也算重要,神族突兀抽调兵力,太奇怪了。”

      重楼笑道:“那就再查,查外调的神兵去哪里了。不过,我们表面上还是要加重攻势,也好将计就计。”

      赤霄不无不可的同意了,于是,在他们的指挥下,兽族所属加重了攻势。

      神族一方开始还奋力抵抗,但留守的神军数量本就不多,更何况重楼的实力当真是毫无敌手,所以,最初设计的诈败,很快就弄假成真。

      对此,赤霄心中警惕,而重楼因东玄要塞能人稀少,便存了几分藐视之意,对赤霄的警戒心颇为不以为意。

      所以,赤霄未能说服于他,重楼只是可有可无的同意使用变化之术,派人变成自己和赤霄的样子先统军,自己和赤霄则留于原地。检查过要塞中没有阵法后,重楼就没再动弹。

      另一边,远眺这边的情况,飞蓬挥手轻而易举压制周围神军的骚动。他神色沉静、丝毫不为所动:“既是引君入瓮,真败反倒比诈败更不易引人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严肃、扫视一周道:“待兽族欲渡碣渚荒原,真正踏进包围圈时,尔等须即时出手,启动这环环相扣的绝杀阵法,配合以远程灵术,消磨对方灵力。”

      “赤霄乃七星连珠而生,或有秘法可助其族人逃出生天,但若如此,无需惊慌…”飞蓬眼中飞快的闪过一缕怅惘,却并不犹豫挣扎:“因为他即便能破阵,也必定已被消耗了不少灵力。”

      那双蓝眸里的情绪很快敛去,化为冷静和坚毅:“况且,重楼身为兽族少主,素来身先士卒,他定会亲自率领部分麾下精锐,断后并拖延时间。”

      “到时,你们就以人海战术一拥而上!”这时,飞蓬的声线才有了微不可察的颤抖,奈何在场之人无人能察觉:“对这位兽族少主,如不能活捉,尔等无需留手,只要尸体足矣!对了,记住先把我给你们的解药喝了。”

      详细道明了此番战略要求,飞蓬远远望见重楼、赤霄攻陷了要塞。其后,他们果然未做停留,而是一路杀过来,对神族残兵败将紧追不舍,俨然一副赶尽杀绝、再渡碣渚之势。

      瞧着炎波血刃脱离主人之手,在天空中自由震动,发出一阵阵凌厉的波光,飞蓬眼底滑过异彩。以炎波血刃和照胆神剑同为九泉神器,距离太近容易共鸣,导致埋伏被提前发现为由,他孤身离去。

      进入了空无一人的要塞,飞蓬轻车熟路的晃悠,最后停在了一个房间外:“重楼…赤霄…”他薄唇微启,叹息般流露两个名字。

      这么说着,飞蓬手里忽然出现一个葫芦,他昂头就灌了一大口下去。重楼送给他的血玉手链,除了防御竟也有储存功能,处处都不比青穹风神珠差,足见是花费多少心血。

      “那两个替身用的法术不错。”飞蓬喝着葫芦里的液体,笑言道:“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说不定真会被你们给赢了。”可惜,情报落后的不止东玄要塞,重楼和赤霄也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不在原先的那片战场,而自己又很了解他们,看一眼就发觉是假货。

      房间的门终于随风打开,重楼和赤霄站在里面,神色也很复杂:“是我们输了一筹,没防备长老团也会搬救兵。”赤霄向前一步,先于重楼说道:“不过,飞蓬你这是有把握一对二?”

      “没有。”飞蓬实话实说:“但你们如果知道是我来,绝不会这么大胆的留于东玄要塞。”他一脚重重踩下,地面上顿时到处都是裂痕:“赤霄,你的阵道不错,奈何这回我没用阵法。”

      纯黑色散发着异味的液体,从裂痕中喷涌而出,飞蓬用了一个最简单的火焰术,令一切燃烧了起来。

      “是黑水!”赤霄勃然色变,重楼也立即腾空而起。

      这黑水,大家在游历时曾经碰上,燃烧后无法剿灭,产生的烟雾更无孔不入,无视所有结界,且只对长命种有效。黑雾会令长命种生灵的身体僵硬麻木,渐渐变成黑色石头,而逐渐变成黑色石头的身体,以及完全变成的黑色石头,堆积在一起能抵挡黑烟。

      如此,便为其他人争取了时间,去找附近的解药,内服外敷都能解开黑水之毒。但解药能救下来的,只有还没完全变成黑石的人,石头服不了解药,自然救不回来了。

      “我布在荒原的绝杀之阵,里头都是燃烧成雾气的黑水,现在想必已放出,解药则已经提前给了我族,想必他们都服下了。”飞蓬立在云端,朗声笑道:“我不求抓住你们,只求在你们的联手中自保。”

      说着,同样服过解药的飞蓬纵身一跳,直接躲入遍地黑水之中,唯留重楼、赤霄在云头上,脸色一个比一个铁青。

      “飞蓬好手段,我们俩不会再栽,可所率族人的唯一生机,就是靠我俩前去营救。”重楼来不及细想,便头也不回冲着族人去了:“赤霄,你迅速布置一下。”

      赤霄默不作声,对着黑水砸下了一连串困阵,才飞身而起。

      飞蓬真正的杀招,压根不是直接对准他们,而是引着他们主动跳坑。因为解药效果虽有时限,但服过比没服过能拖延更久。

      所以,此战唯一的生路,就是他们挡在前面,用当年服过解药的身躯拖延时间,把其他族人通过传送阵送走,并在离开后及时找到解药。

      因此,重楼这一来,就将前因后果大声喊出。他亲自挡在第一线,身后是自愿牺牲的兽族年轻勇士们。这些人皆是重楼死忠,不惜身化黑石,也挡在了最前方,而赤霄钻入众人之后,拼尽全力画出了传送阵法。

      “全数压上!”指挥战斗的神族军团长铭炎,开始还顾忌着重楼的名声,不敢亲自上前,可眼见赤霄阵越来越亮,而重楼渐渐无力支撑,他才终于冲上前去,并厉声嘶喊着命人压上去。

      但有些人面临绝境会崩溃绝望,有些人却会狂化暴躁,比如重楼。眼见族人一个接一个倒下,重楼红眸里血色弥漫,他疯狂的跃起、挥刃、割喉、闪身,动作一气呵成、循环往复,敢于上前的神族尽数陨落在他手里,就连铭炎也吓得退了好几步。

      “呵!”看着周围神色犹豫不决、不敢上前一步的神族们,重楼忽然念叨起飞蓬来,要死在这些无名小卒手里,实在是太有损自己英名了。

      不过,心中这么抱怨着,也并不影响重楼仰天大笑:“哈哈哈,你们有胆就上来,今日能拉这么多神族陪葬,我重楼也算不枉此生!”

      “来吧。”好友这豪迈之语,倒是令赤霄忍不住笑了,为布置阵法几近力竭的他边笑边咳,眼神倒是明亮之极。

      赤霄得神农亲授的阵道确实很强,再加上他又是主修阵道,即使是飞蓬,破阵都花了不少的时间。他赶到现场时,见到的便是双方僵持的这一幕!而他的到来,令赤霄、重楼敛去笑容,运起最后那点儿力气,形成一道狂风,扫向了最前方的石头人,将之全丢入阵内。

      可飞蓬来不及打断,已经移走不少人的阵法就灵光闪动,周遭光芒大现。他定睛一看,原本的包围圈内,几乎空无一人。当然,说是几乎,是因为重楼和赤霄都已彻底耗尽灵力,就连传送阵都无力再启动,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虽没达到自己的目标,可除掉重楼和赤霄,也算达到目的了。飞蓬眸光微黯,抬手一抖斩出璀璨的一剑。那一霎,传送阵被一道无比明丽的剑光斩破,但赤霄和重楼凄惨无比的被砸飞了出去,在半空中鲜血狂喷的坠落下来,正好落在神军之中。

      等他们头晕眼花尝试着爬起来时,已是刀斧加身。可即便一身狼藉、穷途末路,这两位兽族前途无量的年轻高手,也还是没露出任何惧色。

      “飞蓬,你神族的胆色真不怎么样啊。”重楼甚至大笑了起来,眼神扫向了军团长铭炎:“这个指挥战斗的,我看着除了最后,一直只喊不上,对吧赤霄?”

      赤霄也跟着笑出了声:“嗯,他最后上来,还是看我阵法亮了呢。大概是觉得,你我都强弩之末,他上来砍一刀,就能白赚一大笔军功了吧。”

      被敌人当面点破族人的那点儿龌龊,飞蓬的脸色冷得几乎掉了冰渣。再看那些神兵各个都是欲言又止、想赞同又不好说出口的神情,一贯温和可亲的神将亦看向铭炎。

      这一回,他扫来的视线充满寒意,再看着周遭军兵同样暗含不屑的目光,作为长老团嫡系、平日里无神敢冒犯的铭炎,下意识就一个腿软,半跪了下来。

      这无疑于认罪的举动,引得重楼和赤霄不顾刀兵的捧腹大笑,而飞蓬觉得丢脸至极,死死攥着照胆神剑,险些没气得给这掉链子的家伙一下子。

      “我就不问,你们投不投降了。”不过,还是正事要紧,飞蓬压下怒意,眼中滑过惆怅:“那没意义。”作为兽族内一致公认的少主和下一任大祭司,他们两个谁都不可能投降。

      飞蓬甚至能站在朋友的立场上,猜到重楼和赤霄现在的心思——即使刀斧架上脖子,为了不给族群添麻烦,我们也可以自尽嘛。

      所以,照胆神剑的森寒剑锋,直直划了过去,毫无留手之意。与其带着俘虏,半路还要考虑会不会闹出幺蛾子,会不会被人救走,不如给他们来个痛快算了。

      “住手!”就在此刻,青鸟的啼鸣声自空中响起。

      飞蓬的剑停在重楼颈间,脸色沉了下去:“你什么时候叫的援军?”云层之上,赫然来了一大群兽族战士,以铺开的面积便能判断出,并不比此地人少。而且,无数金色液体由天而降,那是黑水的解药!

      “还没开战。”重楼坦荡回道:“赤霄的阵法,通向地点就在附近,瑶姬他们便在那里守着,一旦有人出现,就说明计划破灭、需要立即援救。”

      赤霄也含笑回答:“正巧,黑水的毒,骄虫和女丑都很感兴趣,所以后来又去过,带回了不少解药。”

      很好,来的不止是重楼布置好的援军,还有之前被送走的兽族战士,想必已吃下解药,即将恢复战斗力。总体上,如今是我们落入了下风。

      “很好。”飞蓬倏尔淡漠一笑,照胆神剑向重楼左方划去,剑尖毫不客气的刺入了赤霄心口。

      重楼脸色大变:“赤霄!”他的声音,终于多了惨然和慌乱。

      “我不能杀你,因为那样就没任何谈判余地。”飞蓬拔出剑,鲜血一滴滴滑落,语气很清冷:“但赤霄没那么重要,起码不如你和瑶姬地位更重。”他回过头,看向上方云端:“你们谁做主,下来吧。”

      来的人正是瑶姬、女丑和骄虫,看着赤霄毫无生气的样子,他们眼圈全红了。女丑手中出现耀目的天火,骄虫则是放出了被他收复的螫虫,神族必然要损失惨重的大战眼看着就要爆发。

      “血覆的存在是兽族的利刃,我自不能放任不管,此番不过示敌以弱、引君入瓮。”飞蓬的剑尖,这一回抵上了重楼的胸膛:“只可惜如此大好形势,竟因我族军士被气势所慑、不敢上前,最终功败垂成!”

      顿了一下,飞蓬看了铭炎一眼,声线不带丝毫感情:“也是我思虑不周,自己破阵速度慢了,又没发现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有机会回去,我会先上折子请罪。”

      神将淡漠疏寒的声音和不加克制的威压,让前不久才站起来的铭炎脸色惨白,和内心羞惭的神军一起垂头又跪了下去。他们适才就在战场,怎么会不明白飞蓬之言?

      是的,但凡再快一点,飞蓬快一点破阵,又或领军的铭炎勇猛一点,不被重楼强弩之末之状吓得止步不前,快些把兽族一方逼到绝境,留下时间多一些,便足以飞蓬除掉重楼和赤霄,再带领他们从容脱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敌人率数量更多的军队堵住,还是居高临下的立在天上,随时能冲下来把他们给包围了。

      “当然,如果非要打,那就只能玉石俱焚了。”飞蓬的手很稳,看着重楼的眼神很平静,和适才动手杀赤霄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顾忌着重楼的性命,瑶姬等人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杀意。而后,瑶姬冷声道:“飞蓬,我也不废话,你放重楼,留下赤霄的遗体,我们放你们走。”

      “好。”飞蓬如释重负,看向铭炎道:“你整军。”吩咐了一句,他对瑶姬认真的说道:“我扣着重楼留下,让他们先走。”断后这种危险的活,飞蓬选择自己承担。

      听闻飞蓬之言,铭炎自是一愣,而受制于人的重楼却开了口:“让你的族人先走,神将就不怕,你走不掉吗?”他的语气,终于带上了几分疏冷。

      “之前时机已失,再战又有何用?纵然令我失望,可于我而言,族人之命仍宝贵之极。若突兀动手,此地实力不足者能有几人幸免?”飞蓬摇了摇头,看向以铭炎为首的神军,蓝眸蕴含清澈的笑意,话语一派坚定:“索性以此为训、来日方长,想来你们也会接受这个教训。”

      众神军脸上发烧,再看向飞蓬的眼神多了不自知的钦佩。话至此,飞蓬音调微顿:“至于我…”他握剑的手指轻动,剑尖在重楼胸口刺出了一个小洞,言语中蕴含的是绝对的自信:“你觉得,瑶姬他们的动作,能比我的剑更快吗?”

      听闻此意,瑶姬、女丑、骄虫都是气得磨牙,飞蓬只道:“铭炎,撤军回东玄要塞!”

      去别的地方,无法保证不会被兽族衔尾追杀。但东玄要塞经营很久,重楼等人适才也没大肆破坏,一旦兵力集中、固城而守,哪怕兽族人多势众,一时半会也打不下来,可以等待援军。

      “是。”铭炎此番,倒是真的心悦诚服。

      很快,神族军兵尽数撤走,兽族战士还在云端,地面上只剩下他们几人。兽族一方的五人,看着飞蓬的眼神有痛恨亦有佩服。

      重楼看着看着,却笑了起来,笑得又冷又寒:“神将觉得,是我的命重要,还是情义重要?”

      飞蓬心头一紧,急欲收剑。但是,重楼已斜着身体,重重的撞了过来。照胆神剑被他以身体夹裹住,一时半会竟来不及拔出。

      瑶姬等人吃了一惊,可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没给飞蓬取剑的机会,便全力以赴用各式各样的攻击,将他团团围住。

      “轰!”飞蓬暂失了照胆,又被紧紧围着,竟无路能逃。他被重重砸向地面,嘴角血迹蜿蜒而下,也幸亏身上带着血玉手链,挡下了很多攻击,才没当即身死:“咳咳…赤霄还有救。”

      毒瘴神匕停在飞蓬心口,照胆神剑被重楼拔出,他明明受了重伤,但那身气势比之前竟只强不弱:“那就交换。”重楼握住照胆,沉声说道:“你救赤霄,救完我把剑还你,放你走。”

      “好。”飞蓬竟没怀疑重楼此言的有效性,只在心中庆幸自己留了一手,只用照胆特有剑意封了赤霄心脉,能够远距离的控制以作后手,而非真正杀了他。

      最终,赤霄的呼吸稳定了下来,而瑶姬他们都松了口气。重楼深深看了飞蓬一眼,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肩头:“行了,慢走不送!”

      本就伤重的飞蓬被拍的一个踉跄,回眸瞪了重楼一眼,心想这家伙绝对是故意报复。他抽走重楼手中的照胆神剑,也没打招呼,便飞身而起,迅速离开了。

      没了敌对在场,重楼想到中了黑水毒的族人,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化为黑石已经没救的,占了血覆的几层?”

      其他人尽皆无言以对,重楼顿时心里明白过来,语调多了一抹哽咽:“最后送去的,挡在最前方的,都没救了是吗?”

      瑶姬默默颔首,轻声劝慰道:“我们手里有了神族、人族的命,那哪一战送了自己的命,也正常。”

      不,是我的错,如果我听赤霄的话,再谨慎一点,或许就能发现端倪。重楼无言以对,兽族全军就此返程,自是不提。

      但飞蓬和重楼回去后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的。看完飞蓬的请罪奏折后,伏羲脸色不太好看,转手将此事交给蓐收自己处置,东玄要塞神军一半是他的、一半是长老团的。

      蓐收闻听铭炎之举,又亲往东玄要塞,问了自己属下,简直被气个半死。他完全没给长老团面子,将其职务一撸到底,赶出了神军,继而也上了一封折子,对飞蓬极尽赞赏自不赘言。

      倒是身为血覆主帅的重楼,先前他率军游离在外,每一战都是突击,打完就换地方,才短短数年便立下大功。此番他力排众议驻扎东玄要塞附近,想打通另一战场,却未提前沟通兽族总部,已属决策有误,再加上连敌人都没摸清,还害得兽族年青一辈精锐损失不小,回去后自是羞愧难当。

      此时,重楼不顾重伤未愈,主动跪在大殿里请罪。殿内,兽族高层尽皆在座,水神共工、大祭司欢兜沉默不语,战神刑天、风伯飞廉、雨师计蒙、水伯冰夷和玄蜂、貔貅则欲言又止。

      可他们谁也撼动不了蚩尤的决定,兽王面沉似水,即使面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没有丝毫留情:“血覆之主重楼贪功冒进、不听人言,念往昔功劳与现今战事,夺去所有职位,罚闭门思过!”

      他眼神转向赤霄,脸色稍微缓和:“我兽族之利刃,即日起交给你。你当妥善安葬此战牺牲的族人,再补充兵力重聚血覆战队。”

      赤霄恭敬行礼,他眼神坚毅道:“必不负所托,但赤霄只是暂代,血覆之主只有重楼一个!”

      “随你们。”蚩尤也没强求,只微微颔首,便示意散会。待众人散去,他起身来到还沮丧跪着的儿子面前,挑挑眉拽住其衣领,直接将重楼拎了起来。身影一闪,父子俩都消失在原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日万了,这一章对手戏是不是很赞?重楼很快就会进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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