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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美人如玉剑如虹 ...

  •   一日之后,飞蓬从神魔之井回了神树。他脸色苍白如纸,刚上了神树平台,便就地一趟。

      正捧着瓜果、喝着清酒的几位好友,吓得手中杯盏落地,急急忙忙围了过去:“你没事吧?”

      “还好。”飞蓬用手捂住了脸,被再三追问之后,他才干巴巴说道:“就是承受了人生不可承受之重。”

      夕瑶关切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耳朵,我觉得自己要废了。”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魔界的情报,你们几个都知道了吧?千万别拿这个取笑重楼,我把他笑毛了没哄好,他用空间法术固定了神魔之井,然后对着我弹了整整一天的琴。”

      本打算好好取笑重楼一番,九天、葵羽、夕瑶与沧彬、辰轩齐齐色变,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飞蓬,你抬胳膊、我拖腰身的,才把人搀扶起来:“你辛苦了,要么我们现在来给你弹一曲?”

      “不了。”飞蓬嘴角一抽,站起身来:“溟禹之事,我去向陛下复命。”

      几位好友的神色变得忧伤了起来,他们和溟禹也是好友。可他们也都尊重族人的选择,哪怕悲伤将会永别,亦不会自以为是的插手阻止。

      来到天帝帝宫,飞蓬才踏入进去,脚步就是一顿。

      伏羲慢条斯理的拨弄琴弦,回眸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师父!”飞蓬头皮一紧,险些夺路而逃。

      伏羲这才放下手,忍俊不禁道:“看来,重楼的琴艺是令人闻风丧胆,为师头一次看见你这种表情。”笑了一句,伏羲又正色起来:“待溟禹死后,神名除籍。”

      飞蓬身体明显一僵,却心知肚明伏羲已是留了情面。

      只因这事儿若是全面传开,单凭违了人神不可恋、神道不可窥的天规,溟禹便该现在就除名,并被赶出神界。

      “是。”神将不敢违逆的低声应下。

      天帝无声一叹:“你回神魔之井吧,好好调息一番。”违了天道造成的反噬,没那么容易好。

      飞蓬点了点头,化为风灵闪身而出,直接回了神魔之井。

      随手劈飞几个趁他不在,来神魔之井意图挑衅的妖魔,飞蓬命前来驻守的玉衡军战士们休整一下回驻地,便阖上眼眸去调息了。

      让他意外的是,自己没调息多久,就又被打搅。只不过,这一回是重楼。好在,重楼没抱着琴,这令飞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没好气道:“你回来作甚?”

      “给你送药呗。”重楼并不在意飞蓬的语气,他晃了晃玉盒,将之塞给了飞蓬。

      飞蓬不解的看他一眼,打开一瞧,眸色不禁一闪。

      盒子里是鬼界特有的魂果,专门用来治疗魂魄损伤。而且这魂果等级极高,上面还有还未散去的阴气,显是才摘不久。

      “本来,神将魂魄受伤的事,本座发现了也不好问。”重楼躺了下来:“结果,我刚回魔界,就听说了溟禹的事。而玉衡军于你,更多是私事,就好办了。”

      飞蓬没跟重楼客气,直接服下了魂果,就地合眼打坐。如果说,之前他需要一段时间调息,才能恢复到巅峰状态。现在,便只需要很短时间了。

      等飞蓬重新睁开蓝眸,面前是一道空间裂缝,隐隐约约的酒味儿散布在空气中,香气馥郁。

      飞蓬走入重楼的空间,便瞧见炎波神泉分支旁,重楼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壶酒、一盘香叶卷烤肉,两只酒盏也早已备好。

      “新酿的酒?”飞蓬坐在对面,见重楼点头,忽然笑了起来:“要是比以前的都好喝…”他扬起嘴角:“我就给你一个赔礼,不违道义即可。”

      重楼“哼”了一声:“弹琴。”

      “你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吗?”飞蓬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要是你执意…”他抽了抽嘴角,露出艰难的神色:“我教,还不行吗?”

      重楼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心魔在他脑子里吵吵嚷嚷的,他很想无视。但正如心魔所言,心魔本就是自己心中最渴望也最压抑的黑暗,重楼很快便听见自己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如果我说,我要你陪我去魔界游玩呢?”

      话一出口,重楼就后悔了。自己去神界,是因为空间法术方便,可魔界并非飞蓬会喜欢的地方,景色或许还行,风土人情却是以飞蓬性子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的。更别说,自己来神界得了天帝默许,飞蓬去魔界却不行,很可能留下隐患。

      让重楼万万想不到的,是飞蓬蓦地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倒酒,小小抿了一口。

      和馥郁香醇的气味一样令人新奇,这味道是飞蓬体验过的极品。他满意的向后一靠,倚在身后的树干上,笑意盎然道:“但于我而言,不管是什么,难度都比教你弹琴来的轻松,哪怕有后患需要处理,我都会选这个的。”

      “再说…”重楼气得劈手夺过酒觞,瞪着笑不可遏的飞蓬:“我就不给你喝了!”

      飞蓬忍着笑伸出手,一言不发。

      被那双晶亮澄澈而沁出笑意的蓝眸期待的盯着,重楼很快就绷不住脸了。他抿着嘴角,把酒觞倒满才还了回去。

      飞蓬见好就收,端过酒盏的同时,用筷子夹了一片香叶裹住的烤肉,停在重楼的唇边。

      重楼抿着的嘴角不由自主扬起,很自然的接受了飞蓬的好意。

      值得一提的是,重楼脑海中心神一体的心魔瞪大眼睛,感受着牙齿叼走烤肉卷,舌头却不经意擦过筷头的滋味,嫉妒的眼睛都绿了。他蹲在那里磨牙,恨不得现在享受这种待遇的是自己,便不赘述了。

      “味道相当好。”吃饱喝足的飞蓬,一如往常去泡澡了。他趴在厚实的土壁上,难得起了兴致,用灵气化作七弦琴,即兴演奏了一曲。

      随着疾如狂风骤雨、缓似天高云淡的优美琴音,在花树下回荡,蓝金色花瓣缓缓飘落下来,洒在铺上一层光芒的湖面上。也偶有几瓣,落于正在弹奏的飞蓬身上,如颈间、发梢和锁骨上。

      “很美很想扑倒是不是?”重楼看得入了迷,心魔似笑非笑的提醒他:“快运转魔力,你快硬了。”

      重楼的脸顿时黑了一下,但还是听进去了,没有露出半分破绽。他甚至移开视线,阖眸静静聆听。

      心魔倒是很不满意,喋喋不休的嘀咕:“你干嘛,我还没看够呢,飞蓬多好看啊!快点,快点睁开看飞蓬啊!”

      “闭嘴!”重楼在识海里吼了一声,气不打一处来:“你生怕我们眼神不够透骨是不是?!”

      心魔大大方方的反驳:“是你,现在控制身体的是你,要是被飞蓬看出不对,那也是你的问题,怎么能赖我。”

      重楼哽住,退出识海没再搭理心魔,重新将所有意识凝聚在琴音里。随着琴音,他的脸上不自觉浮起笑容,周身气息更是柔和之极。

      待一曲毕,飞蓬抬首,蓝眸笑意涟漪:“好久未弹琴了,神魔之井终是气息混乱、空间乱流频发,普通材质乐器根本无法长留,还是这样最方便,倒是弄得我改了带乐器的习惯。”

      普通材质……重楼心中沉吟着,心魔反而先开了口:“那就用不普通的材质,我瞧龙筋凤羽就不错。”

      “混沌龙族的经络吗?”重楼也觉得合适:“凤羽也去混沌找吧。”

      心魔唱了反调,却说出了重楼想做的事情:“不一定,可以先把那只小凤凰抓了再剃光一次。他涅槃过,这次的羽毛肯定比上一回油光水亮、柔韧善弹。”

      嗯,可以试试。重楼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坏主意。送给飞蓬的东西,材质不能是情敌的羽毛,但斫琴需要练习,自己堂堂魔尊总不能用不入流的材料练习吧?

      飞蓬见他一言不发的靠在水里发呆,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你想什么呢?也不答我。这首琴曲好听吗?”

      “先有疾风骤雨,而后雨过天晴,彩虹出,天朗气清。”重楼回过神,一本正经的回答。

      见飞蓬露出“果是知音”的眼神,他顺手搭上对方的肩膀:“不过,我还是不打算为难你,去魔界陪我游玩且算了吧。”

      “但是你看,今天的空间可是艳阳天呢。”重楼含笑道:“这棵树很高很大,湖光染了金辉,也很美,对不对?”

      飞蓬没有推开重楼,而是抱臂饶有兴趣的挑起眉头:“是的,你说的都对。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咳,飞蓬啊…”重楼把脸凑得更近,剔透的血眸里尽是欢喜:“你觉得,这么美丽的天气,是不是很适合…来一场剑舞?”

      飞蓬定定看了重楼很久,重楼也无辜而期待的回望过去。最终,飞蓬败下阵来:“非要剑舞?”

      “我想看。”重楼眼巴巴的看着飞蓬,血眸亮得惊人。

      飞蓬摸了摸照胆神剑的剑柄,神剑亲昵的蹭蹭他的掌心。冰冷却让他放心的触感,没有一丝抵触,飞蓬放下心来,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好,我先换个衣服样式。”话音刚落,他身化清风,瞬息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重楼含笑等着,心魔难得沉默下来,显然也很期待。

      少顷,湖心多了一道身影。只见飞蓬一身蓝色戎装,身姿矫健、轻快敏捷,于半空中闪转腾挪。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不羁,且剑出呼啸、迅疾如风,舞出的剑光灿若烟火,并伴有铮铮之音,恍若天外龙吟,撼人心神!

      又有湛蓝泛金的花瓣,在缭乱的剑影下飘然而落。似乎是配合这缤纷落英,飞蓬之动作渐渐变得时柔时刚、收放自如。

      湛蓝、灿金、纯黑、天蓝,色彩交错、明丽之极,深深铭刻于观者心上。剑舞终了,飞蓬仗剑而来,抱起重楼摆出来的新酒坛,昂首便饮。

      香醇酒液顺着衣领浸湿衣衫,神将饮罢,抖手一抛,酒坛掷地有声。他向后倚在树下,湛蓝眸色染了朦胧水光,发丝上恰好沾了一瓣花,对着魔尊灿烂一笑:“如何?”这笑里含了几分微醺的酒意,瞧着愈发狂放不羁。

      此情此景之绝艳,令重楼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心火,在他肺腑之中点燃:“美人如玉剑如虹!”

      他声音沙哑的这么赞道,垂眸又取出一坛美酒,飞快饮下大半,才勉强无视心魔“扑倒”的叫嚣,压下了波荡不已的心绪。

      “你说…”飞蓬倒是有些不满意了,音调微微上扬,语气带着几分危险:“美人?!”

      重楼相当自然的说道:“美不论老幼、勿分性别,若你觉得这形容不合适…”他顿了顿,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话语还是脱口而出:“那就…皎如中秋明月、面若春晓繁花、身似青林翠竹,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世间仅有。”

      飞蓬先是一怔,然后红色从耳尖一路烧到了脸颊,下意识转过身以遮掩:“今天你我都喝了不少酒,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瞧着飞蓬通红通红的后颈,重楼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他跟在飞蓬身后,也走入了空间中的寝殿。

      可是,当真一起躺在床上了,飞蓬翻来覆去,怎么都静不下心。

      “怎么了?”重楼揽住飞蓬的腰,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免得对方不知不觉,便后脑勺撞上了墙面。

      白天,屋内没有烛火,只是拉下了窗帘和帐幔。

      飞蓬瞧着阳光洒下的斑驳暗影,翻过身来把头埋在重楼怀里。从少时至今,他也只容忍自己在重楼面前,表现出极其难得的脆弱和迷茫:“重楼,爱究竟是什么滋味?”

      重楼的手僵在飞蓬腰上,对方瞧不见的眼底翻涌浓密的暗色,其中又有混沌蠢蠢欲动,被强行镇压下去。他用自己都想不到的冷静声音,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你忘了吗?溟禹。”飞蓬闷闷说道:“我用灵华发明的秘术,稍微拖延了几年。但他还是逃不掉魂飞魄散的结局,你说这简直…简直鬼迷心窍。”

      重楼淡淡说道:“人神不可恋,神道不可窥。天帝所定天规,还是有大道理的,可惜总有人执迷不悟。但人神之恋,神族反对之余,至少不会用强硬手段。你对神魔之恋,又是什么想法,飞蓬?”

      “水碧,明知故犯。灵华,自私自利。”飞蓬不假思索回道:“不过,水碧还算知道轻重。若她敢做出灵华那样的事,与魔族私通而不愿承受该受的惩罚,孕育子嗣却为己身将之封印,我绝不会饶。”

      重楼放在被褥里的手,悄无声息的攥成拳头。这一刻,他几乎想要利用飞蓬对他的不设防,将对方彻底禁锢在这里。可是,低头便瞧见怀中凌乱的青丝,感受着早已熟稔的体温,重楼又缓缓松开了手。

      “看来,你和神界高层于这一点上,想法是一致的。”重楼故作轻松的笑了一声,但笑声怎么听都干巴巴的。当飞蓬抬头时,重楼赶忙又道:“溪风和水碧一直都很有分寸,这就说明哪怕是神魔之间,也依旧有最真挚的感情。”

      重楼凝视着飞蓬的眼睛,神情相当的淡然:“所以,爱情不分种族、不分年龄、不分立场,所虑不过是心意如何罢了。至于其他,我一贯认为,选择权属于个人,而你选什么,都要承担自己选择所造成的结果。于爱情,更是如此。”

      “承担嘛…”飞蓬若有所思:“溟禹说,他不后悔。”

      重楼这回是真笑了:“那你纠结什么呢?他凭心做出选择,生死无悔,其他人于他关系再好,也只是外人。能劝能骂,但不能代替他去抉择。如今棋局已结,他落子无悔,便是终局,又与你何干?洗洗睡吧!”

      飞蓬怔忪着点了点头,心中那点儿郁气,竟随着这番话,尽数散去。自己是为了溟禹觉得不值,为了死去的爱人,他舍弃了生命、抛却了责任。但如重楼所说,自己的想法是自己的,溟禹本身有权利做出选择,而自己无权干涉别人的人生。

      “要真是难过旧友陨落…”就在此刻,重楼再次开口:“那我陪你再喝一坛酒吧?”

      飞蓬被逗笑了:“不了,咱们喝得够多了。”他看清了重楼眸中的关切,笑意更温软了几分:“我不难过了,重楼。真的,好多了。”

      重楼瞧了飞蓬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我想,大抵是因为天太亮,你现在应该是睡不着的吧?”见飞蓬点头,他又道:“那我跟你说一件事,关于魔族为了感情所出的一些事。”

      飞蓬登时就来了精神:“你说!”

      “最初的创造者是谁,已经很久远了。可等我发觉,魂殇饮已作为魔族绝学,被放进了藏书阁。”重楼轻轻舒出一口气:“说到这门绝学,多是我魔族不得所爱时绝望而为。”

      飞蓬惊讶的瞪大眼睛,重楼苦笑着摇了摇头:“以近似于搜魂的夺取记忆方式,吞噬灵魂、融为一体,被吞噬灵魂者将魂魄俱灭,却与之行凶者永不分离。”

      “开始,有人以为这是开玩笑,就当做特殊的搜魂法诀来用。”重楼唏嘘不已:“结果,那个倒霉蛋当场被反噬,直接魂飞魄散救不回来了。”看见飞蓬满眼的惊异和好奇,重楼也不藏私,当即把运行法诀说了出来。

      飞蓬立即开始推算,半晌后神色微妙的抬眸:“我算了半天,施行成功的条件,似乎非常单纯,就是爱意的深厚。”

      “是的,很奇葩的秘术吧?”想到自己知晓时的哭笑不得,重楼忍不住笑了笑。

      飞蓬点了点头,然后捉狭的眨了眨眼睛:“这倒是符合魔族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偏执、霸道。”他托腮看向重楼:“若是你求而不得…”

      话音刚落,飞蓬就自行摇首,否决了这个可能:“不,以你的身份地位修为,怎么可能有看不上你的人。”

      “飞蓬…”闻听此言,重楼一脸的复杂:“我能认为,你这是对我的夸奖吗?”但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恰恰就从来没喜欢我。或者说,感情虽厚,却不是我所想要的那种喜欢。

      飞蓬含笑道:“那是当然。”他搭上了重楼的肩膀,笑容自信骄傲,明亮耀眼,相当的与有荣焉:“以你之条件和眼光,你看上的人怎么会差?既然不差也不瞎,那人家也绝对看得上你。”

      算了,不要和飞蓬计较。他不想懂情,也排斥懂情,而且对我并无知己好友宿敌外的感情。重楼揉了揉额角,把飞蓬的手从肩头拉下来:“我不和你扯东扯西了,刚刚是谁说酒喝多了,要好好休息的?”

      “咳咳。”发觉自己已经偏题十万八千里,飞蓬赶忙躺好。

      重楼掖了掖被角,被飞蓬折腾的几乎静如止水的心,跟着安宁下来。他的声音,在斑驳日光中分外和软,很容易就让人升起了睡意:“睡吧。”

      “嗯。”飞蓬弯起唇角,轻轻阖上了眼皮。

      此后安枕好眠,自是理所当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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