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重飞]流年记》飘逸的小船

109、万事俱备欠东风

　　但是，回到神界的飞蓬，并未像青竹所想那样，很快派出楚惊鸿。相反的，他隐藏身影悄悄来到玉衡军驻地，进了长琴和水碧议事的小书房里，慢悠悠煮了一壶茶，悠哉悠哉等他们俩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传来轻响，飞蓬嘴角微微一扬。他端着茶盏抬眸，满意的看见了左膀右臂瞪大眼睛。

　　“将军！”太子长琴先是一喜，然后在飞蓬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笑容变得讪讪起来：“咳，您出关了呀。”

　　飞蓬“嘭”一声不重不轻放下杯盏，语气淡淡说道：“是啊，若非如此，怎么知道，你们给陛下上折子说增加编制呢？这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用的是不错。可本将从前说过，对于心向我族的飞升者，要一视同仁，你们真做到了吗？”

　　水碧眨巴眨巴眼睛，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将军息怒，明知道楚惊鸿情况不对，还任用于他，我和长琴确实有利用之心。但玉衡军迄今为止对他的全部培养，都不遗余力。”

　　楚惊鸿的身世，他们早已查清楚，是神魔混血，而且其父母正是被羲和、常羲麾下神官在追捕时失手抹杀。此其一，其二是空间法则的感悟难度，六界之中唯有魔尊真正做到了这一点，却也是有魔界法则予以指引在先。

　　既如此，楚惊鸿能飞升神界前，就对空间法则有所感悟，自然是和魔界更有缘，不然怎会得到魔尊赐予之物的魔将众多，没一个能感悟到空间法则呢？

　　是以，天道之下，楚惊鸿显然应修魔道。他却多年未改神道，委实是最大破绽，也就自诞生起，便从不屑于相信因果是非、天道循环的魔族，才会看不到这样的异处。

　　“有些时候，确实需要不择手段。”飞蓬轻轻舒出一口气：“可楚惊鸿此子，本将已经看过了。”说到此处，神将声音严厉了起来：“他是真心想留在玉衡，但你们放任他为此孤身在外，努力去完成各种任务，分明是把他当诱饵在用！”

　　飞蓬蹙起眉头：“若此子心中有底，本将便不说了。可他一片赤子之心，即使对空间法则颇有资质，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晓自己成长背后的暗影。如此利用不知情的族人，不如开始就开诚布公、全力培养，哪怕欠了魔界因果，也能正大光明掰正了，何必这般藏着掖着利用着？委实空留罅隙、徒增后患！”

　　“这…”太子长琴和水碧眼中露出懊恼，单膝跪了下来，这是请罪的姿态：“是吾等思虑不周…”

　　飞蓬难得没给他们留情面，声音更冷了几分：“是思虑不周，还是故意的？”

　　现场一片沉寂，在神将不加压制的威势之下，太子长琴和水碧大气都不敢喘：“属下知错。”

　　“事已至此，起来吧。”见太子长琴和水碧默认此举确为刻意，飞蓬不禁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冷不丁说道：“此事，羲和、常羲与长老团做的太过，手伸的也太长了。虽说他们是为了神界着想，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正犹犹豫豫要不要直言不讳禀报，有些担心说出来会让神将和长老团再起隔阂，太子长琴和水碧闻言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将军…您怎么…”

　　“还能什么怎么？！”飞蓬气不打一处来：“能做出这种事情，还让你们俩都不敢也不好拒绝的，除了坚决拒绝接纳魔族血脉的老古板，还能有谁？呵，在我族负责天规的人要是没这种想法，那才真是怪了。”

　　飞蓬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但这手段太小家子气了，不像是羲和、常羲的计划，应该是长老团吧？本将甚至都能想到，他们是用什么理由，去‘说服’你们的——”

　　“最近，呼吁增加玉衡军编制的声音，是不是给你们造成了不小困扰？”飞蓬用幽幽的声音说道：“若此次最热门的人选，最后查出是魔界的奸细，这困扰不仅油然而解，日后还能引以为戒，让人再难提出相似要求。”

　　太子长琴默默捂脸：“将军，其实，我父神他们，这次也跟着支持了长老团。”

　　用明显不对可本身不自知的楚惊鸿去钓魔界的鱼，实为长老团和几位魔神以及羲和、常羲静极思动的手笔。

　　嗯，唯独不包括一贯直来直去的刑罚之神蓐收和生命之神句芒，他们和九天玄女他们一样，被蒙在鼓里。

　　五帝则是事不关己，哪怕若有所思也故作不知。

　　“本将猜到了，在楚惊鸿之前，神魔混血或者说我族和异族的混血，就没有一个留在神界的。这个能留下来，若说他们没个计较、没个利用，那怎么可能呢。”飞蓬微微一笑：“至于水碧，下次不许为长琴遮掩。不然，长琴的公务全归你！”

　　水碧一个激灵，立马倒戈：“是，水碧遵命！下次一定立即把他们都卖给您！”

　　太子长琴狠狠瞪了她一眼，不甘示弱的拆台：“你个丢下公务去约会的丫头，下次别找我给你遮掩！”

　　“你们俩啊！”飞蓬失笑摇首，总归把此事揭过，谈起了正事：“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楚惊鸿背后那个异人明显有问题。但既然糊弄过了辰轩，你们便也故作不知吧。如果真是本将想的那位，除了本将，谁去都是自寻死路。”

　　这言下之意过于明显，水碧和太子长琴倒抽一口凉气：“不至于这么屈尊降贵、拉下颜面吧？”

　　自少时就经常和重楼一块儿历练，见惯了彼此狼狈之相的飞蓬，对此报以一笑：“有利可赚，还是大利，他绝对比本将更能弯下腰。至于破绽嘛…”

　　“会出现血脉冲突的，说来也奇只有神魔混血，可所有混血两族都记录在案。”飞蓬轻轻一笑：“既然如此，试问一个隐居异人是怎么做到，拿一个人做实验，就能把血脉冲突平息的？”

　　研究属于杂学，飞蓬自幼便和神农学习，习惯了做各种实验，自不会相信有人能那么轻易解决掉这等难题。真要是容易，怎么可能大部分混血，都跨不过这道坎呢？

　　可惜啊，某个天赋太高的魔，平素目下无尘惯了，自然看低某些事情的难度。要说有个元老级别，能触碰空间法则，还能勉强说的过去，那在感悟空间法则、有元老级别修为的同时，还能与时俱进精通血脉冲突之术，就根本说不通了。

　　这六界五行，能做到这些的，飞蓬敢肯定只有天生三皇中的神农，连自己师父伏羲，对空间法则的感悟都不如神农。但神农也是五十多万年不断研究，不断更新自己对于天材地宝、珍奇异兽与星象八卦的认知，才能对杂学了如指掌。

　　正在此刻，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长琴大人不好了，惊鸿血脉冲突又爆发了，现在倒地抽搐呢！”

　　飞蓬挑起眉头，玩味的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啧，重楼不笨嘛，原来还留了一手，来降低自己的嫌疑。”

　　目送太子长琴一脸无奈，起身去救楚惊鸿，水碧也小声问道：“将军，您怎么就认准了是魔尊呢？万一不是…”

　　“不可能不是。”飞蓬摇了摇头：“你真以为，空间法则那么好感悟吗？”

　　他可是很清楚，天帝掌控守恒法则，地皇精通空间法则，人祖掌握造化法则。在创造魔界时，地皇是将自己的空间感悟融入，才使得魔界法则自带空间法则，方能供选定的魔尊感悟。

　　一个元老有可能天纵奇才，自己触碰空间法则。可一个还没飞升的年轻人，是绝对不可能仅仅用个魔尊御赐之物，便轻而易举感悟空间法则的。唯一的可能，是这个年轻人的魂魄中，本就蕴含着空间感悟。想也知道，神农做不出这等事。

　　“楚惊鸿的身世有问题。”飞蓬忽然叹道：“你们别管了，本将去找知情者。”

　　算算楚惊鸿的年纪，再加上神魔血裔会汲取父母灵力甚至魂魄的特点，唯一有可能与之相关的，便是被重楼亲自从神狱救出魂魄的灵华了。能与外柔内刚的夕瑶为友，哪怕飞蓬没刻意调查，也能猜到这位同族女孩儿怕不是个易于之辈。

　　神界很少下雨，唯独雨后初晴方有彩虹。而今神树之上，青青翠翠，溪流缓缓流过，在雨点坠落时泛起点点涟漪。湿润处，鲜花异草遍布。

　　飞蓬伸手碰碰虚空中的彩虹，感受到一点儿湿润的水迹，不由得笑了笑。真不知道这场雨，是哪位元老闲来无事弄出来的，不过这景色蛮好看。

　　一路上面带微笑，回应着对自己行礼问候的族人，飞蓬渐渐登上神树高处。在一处枝干纠缠之地，他看见了侧身和衣而卧，显得分外随意的两位同伴。

　　“飞蓬？”葵羽惊呼一声，下意识低头理了一下衣衫。

　　飞蓬则已收回目光，转身站着等她们。

　　很快，夕瑶走了下来，衣衫上依稀还有躺卧摩擦的褶皱。她浅浅一笑，温声道：“这可真是稀奇，你就这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是哦。”葵羽也跟着笑：“怎么不用风灵传个讯息。”

　　飞蓬回过头来，微微笑道：“不想让人知道来意，别说你们没发觉，这次玉衡军要添编制的事情，里头有些弯弯绕绕。”

　　“反正你是不会同意的，我又何必出面，去和几位长老打没什么意思的嘴架呢？”夕瑶莞尔一笑，笑得娇躯微震：“不过，魔界那边也算大手笔，私底下撺掇加入玉衡军的飞升者，捣鼓出这等事来，不就是为了打掩护嘛。”

　　飞蓬放下心来：“那么，楚惊鸿真正的身世…”

　　“被捕之前，灵华将其子托付给另外一对神魔眷侣，与那魔一起引开我族追兵。而在此之前，为了长相厮守，灵华独创了一门秘法。”葵羽接过话茬：“秘法可以将孩子暂且封印起来，极力拖延父母灵力被孩子汲取的速度。”

　　夕瑶叹气：“可秘术一旦失效，魂魄会当即化为精纯灵气，被孩子吸收殆尽。偏偏重楼为了聚拢魂魄，是用空间法术留住神魂。灵华意识恢复一些后，忆起心上之人魂飞魄散，竟趁我不备强行崩毁了重楼的法术。”

　　“原来如此，灵华神魂连带着空间之力，一并被其子吸收了。”飞蓬了然，蹙眉道：“那楚惊鸿的亲生父母、养父母，全是因我族而亡。”他有些不赞同：“夕瑶，你应该阻止长老团利用楚惊鸿的。将之礼送出境，才是最佳选择。”

　　这样，既不会让故人之子日后难做，也不会给魔界楚惊鸿有极大利用价值的错觉，免得让个好好的孩子，变成神魔两族博弈的棋子。

　　“飞蓬…”夕瑶反问道：“你知不知道，目前记录在案的神魔混血，以及失去爱侣的复仇者，给我神界造成了多大损失？”

　　飞蓬微微一怔，葵羽的脸色也肃然起来：“羲和、常羲麾下的神官，这几万年时常更换，甚至出现过陨落在界外，直接坠入轮回盘之事。只是此事被两位长老秘而不发，方没引起太多在意。”

　　“你们…”飞蓬明白过来：“想借着楚惊鸿之事，将此风气扭转过来。可是，天规不可触犯。”

　　夕瑶淡淡笑道：“我目的非是天规戒律，飞蓬你觉得有胆量违背天规，能暂时逃过长老们麾下神官追捕，还留下子嗣的神魔，实力资质如何？”

　　“当然是很好。”飞蓬叹息了一声：“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天赋异禀之辈，想必在神魔战场造成了不少麻烦。不过，因为古神族、神果和神兽一族去战场的人不算多，当是飞升者一脉损失较大。”

　　葵羽轻轻说道：“飞蓬，是神界先有复生之阵，魔界才有天级九重及以上魔族，陨落后可以重聚魂魄、恢复记忆之事，此为天道以魔族对神族制衡。”

　　“可制衡之余，复生之阵依旧不被天道认可，每一个魂魄的复活都使布阵之人背负因果。”她凝视着飞蓬，眼睛里跳跃着一簇火焰：“我等古神族、神兽和神果，甚至是龙族，都不容易死。飞升者的界内轮回，如今已是你最大的负担。”

　　飞蓬陷入了沉默，他是当真没想的这一局棋，会牵扯这么多——

　　羲和、常羲、几位魔神及长老团，想利用楚惊鸿，对走帝王之道数万年的魔尊，来一记迎头痛击。这既是打击，也是试探，试的是魔尊的帝王之道，走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放纵这一切发生的夕瑶和葵羽，或许还有保持了沉默的九天、沧彬，甚至是在自己面前装傻的辰轩，固然有意打击重楼。但更重要的是想把楚惊鸿当典范树起来，以缓和神界与现存神魔混血，乃至因神族天规痛失爱侣的异族间的仇恨。

　　至于看似局外人的自己，又抱着另外一个念头——正如重楼所言，为君者不一定要料敌先机、未雨绸缪，有时候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

　　飞蓬在心里暗叹一声，以重楼的处境，或许会选择安插棋子的方式，但他想必是预料不到，自己看似不声不响，却善于取长补短，私底下早已听进去了他的劝告，手段从偏向防御变成了攻守兼备。

　　多年来，在自己的放任之下，重楼网罗六界的野心已发展了很大势力，也是时候根据先前布置的暗棋，来个追根究底、一网打尽了。

　　只不过，自己从未想过利用无辜之人，结果眼看着即将行动，偏生来了楚惊鸿这样的意外。最糟糕的是，围绕着这个意外，族内高层纷纷落子，硬生生把自己备好的棋局，给弄成了错综复杂的蜘蛛网！

　　“本将知道了。”过了许久，飞蓬缓缓吐出这句话。然后，他看向背后，九天的气息越发近了。

　　很快，九天便出现在现场：“飞蓬，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闭关了一段时间嘛。”飞蓬笑着应道，接着从袖子里摸出一道符咒递给九天。

　　九天接过来把玩了两下，恍悟道：“你还真是念旧情啊，得到玉衡军名额的飞升者，你竟然赐给了他们直接联系你的机会。”

　　“我只是给他们可以随意出入神界，轻易来往于神魔之井与人间，不用总要报备的权利而已。”顶多，只是在发觉重楼走帝王之道后，让他们行走于各方小世界的时候，注意观察有意思的事情罢了，飞蓬心中想着，微微一笑。

　　他继续说道：“这次出关，我看了一下大家之前传来的消息，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事情。”飞蓬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各方小世界总有顶级修神、修魔、修妖等各族功法出现，而这些功法都经过修改，改法是增加了修心。”

　　“然后，不少修炼新功法的小世界天骄，基本上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撞上机遇。”飞蓬忍俊不禁：“他们观察已久，纷纷表示实在是好一出让人津津有味的大戏，居然同一方小世界内，从来不会重样。”

　　三位玄女此刻已经听明白，脸色是一致的发青：“重楼！”修改魔族功法，让飞升魔界的人增加修心，以补充性子沉稳的战力，这也就罢了。居然还以这种手段，向各界输送欠了魔界因果的棋子。

　　她们整齐站一地磨牙，那样子逗笑了飞蓬：“别担心，虽说是送机遇，可要是想真正成长为有用之才，还是要经历极多磨砺，这些飞升的异族心志必然坚定。哪怕他们欠下了因果，也不见得会乐意受要挟而倒向魔界。”

　　“我神族呢？”九天冷冷问道：“有几个这样的人？”

　　飞蓬想了想，笑道：“除了楚惊鸿，还有五六个比较可疑的。当然，本将不打算拿他们怎么样。”澄澈的蓝眸里泛起点点寒意，但飞蓬的笑容愈发温润如玉：“只要不给魔尊要挟咱们族人的机会，他们就依旧是正正经经的我族天骄。”

　　三位玄女面面相觑，心里忍不住为立场敌对的好友重楼默哀了一番。

　　“对了，此番本源人界灵脉之争，我神界暂且不急。”飞蓬施施然道：“人选已经有了，就是楚惊鸿。本将也答应过辰轩，对这小子不吝教导，便不欲食言。”

　　九天几人心有所悟，尽皆颔首赞同。等飞蓬回到天都府邸时，便见楚惊鸿正等在门口。

　　青年眸色清亮、姿态端正，行礼时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楚惊鸿见过将军。”风魔兽回来后，还是出现了几次，但最后挺过考核的人，依旧只有自己一个。

　　“来得很快。”心中对楚惊鸿并无所求，也无有利用之意，飞蓬笑得温和可亲、落落大方：“进来吧。”

　　他抬手启动阵法，带着楚惊鸿走了进去，心里下了个决定。身世还是暂且不透露了，反正以重楼的性子就算是拉拢人，也不会编假话忽悠孩子。

　　自己要做的便是倾囊相授，教导楚惊鸿一些该懂得的人生道理，并提升他的实力。让这个年轻有为的孩子，在惊变真正发生时，拥有自行抉择的决心和能力。而是敌是友，端看楚惊鸿自己的心意，也算成全了夕瑶、葵羽布下的棋局。

　　至于重楼那边……呵，说句不好听的，他这大放功法机遇的行为，活像是恶意借钱给别人，再逼对方倾家荡产数倍以还。

　　那么，为了不让家里不知道轻重的小孩子，为了还钱焦头烂额的烧房子，本将把躲在外头墙角里，偷偷摸摸觊觎我家房子的混账捞出来打死，有错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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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飞蓬：为了避免家里不懂事的小孩子欠债被要挟，我决定打死外头恶意放高利贷的混账！
PS：这一章信息量还是蛮大的，不过大家想必也不觉得，飞蓬在知道重楼有意六界的情况下，还能安安生生居家过日子，完全不采取措施防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