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乱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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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呀呀呀~~~”伴着一连串的哀号之声，一个黑影从墙中蹿出来，左突右撞。
睁眼仔细瞧，是名为佩兰的镇城神官大人，脑袋上肿了鸡蛋大的一个包，玉面俏颜俱毁伤。
一般有了这种搞笑人物的出场，事情就不会太糟糕。
果然没过多久，晴明和泉也出来了。泉跟在晴明背后，手上捧着一个类似于牌位的东西。
“搞定了？”我迎上去，心里面居然很乌鸦的预感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拿到了？”北雅也急匆匆的跑过来。
“嗯，很顺利。”晴明的脸色很苍白，说话的声音也很虚弱。显然他的轻描淡写不属实，不过既然他要绷着，我们也只好照老规矩不拆穿他。
“痛死了，哎哟，痛死了！”佩兰一边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一边往北雅的身边蹭。
“佩兰兄，你没事吧？”我从北雅的心里准确无误的读到了“曲意逢迎”四个大字。
“没事，没事，”佩兰捂着额头，口风一转，“就是……”身子直往北雅这边探，难不成他还想让北雅帮他吹吹揉揉？见过猥琐的，没见过猥琐成这样的。
北雅抢在他开口之前，躬身作揖：“还没有感谢佩兰兄的鼎力相助，真是失礼，还望佩兰兄不要见怪！”
佩兰的一腔话被北雅一堵，没法说，索性也就不说了。只将满腔的悻悻化作无形的利刃，向四下乱扔。
空间是时间的重叠。
当明朝鬼与清朝鬼狭路相逢的时候，场面会是怎样？
黑云压顶，乱风阵阵，偌大的太和殿广场上撤去了桌椅板凳，群鬼各自幻化出兵马刀枪。虽然根据个体差异道行深浅法力高低，兵马有多有少，刀枪有利有钝，但是热血沸腾的鬼魂们个个都排兵列阵，只等战鼓擂号角吹，便纵马倥偬，上去与宿敌一了恩怨。
明朝鬼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清朝鬼则是捍卫尊严，巩固胜利果实。
一切都是起源于雍正皇帝不合时宜的闯入。
事情大功告成，我们本来准备轻轻地来再轻轻地走，只惊动一片云彩的。
偏偏就在此时，一个怒喝炸响在头顶：“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动！”
抬头望，气急败坏的雍正姗姗来迟。
恰在此时，刚刚被震动的明朝鬼们也后知后觉的跑过来查验情况。
要不是被雍正惊吓，我们现在早就成功落跑了，结果现在却像是偷东西被抓了现行一样，堪堪的僵在原地，说不出的尴尬。泉手上还捧着符板，算是个人赃俱获的局面吧……
结果明朝鬼们根本视我们一干人等于无物，刀子似的目光通通招呼到单枪匹马的雍正身上。
于是以多欺少，于是各自召集帮手，于是……
这算是打群架么？总之局势一触即发。
偏偏就在此时，浓雾升腾，宫殿广场在眼前隐去，肃飒的野风吹薄雾气，远山、近原在眼前渐渐浮现，一条波光粼粼河流不偏不倚恰恰横亘在两军之间，静静的流向远方。铁笛悠悠，金戈之声吹出无限凄婉，和着遥遥的松风杨响，勾出人心底的鬼魅来。
真的是鬼，一群鬼。
我转头，对着名为佩兰的镇城神官怒目而视：“你不上去劝架也就算了，还在这里煽风点火！”
佩兰笑得媚眼如丝：“我点了风是没错，可是没放火，注意你的措辞。”
那些背景意境的幻想全是他弄出来的。
好歹这厮当的还是个父母官，电视里见着这种人都叫“青天大老爷”，要拼尽一己之力为百姓谋福利的。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来闹场的，唯恐天下不乱。
“我来打头阵！”清朝这方有鬼策马前驱，马蹄踏入河中，激起浅浅水花。“哗啦”声响，虽是幻境，立体效果极强。
“怕你不成！我来迎战！”明朝那边也是一骑前突。
“喝！喝！喝！”战鼓急擂，声声催人。两方的士兵也有节奏的齐声高喝，为己方助威。
这就是古代的战场了。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想掉头逃跑也是不可能了吧，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死战。
这种情况下，谁会当逃兵？顾北雅很轻蔑的驳斥我。
换了是我我就会。
“喂，真的要打起来了，你确定你不去拦？”我扯了扯佩兰的袖子。他幻化成实形，不像鬼魂们虚无缥缈触碰不得。
“不能拦啊！”佩兰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苦笑。
“为什么？”
“不好意思说，你自己看吧。”佩兰捂脸。
然后一副画面便强行闯入了我的大脑：两队人马严阵以待，一个身影英勇而无畏的冲到中间，高举双手大喊：“都给我住手！”接踵而至的竟然是铺天盖地的无情嘲笑，那高大威猛的形象顿时塌缩成一个质点……
我同情的看向佩兰：您这官儿当得可……
佩兰摸出一把扇子，抖开，掩住半边脸，眼睛里光华流转：“别误会，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那个是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我那可怜的前任啊~~~”假惺惺的抹泪，其实也就是个动作，他连眼眶都没有湿。
“所以，”佩兰收起扇子，眼放精光，“要打就让他们打去吧！反正都是鬼也不存在你死我活的问题，虚无之物更不可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和损失，我等权当看场好戏罢~~~”
说起来容易。
那厢战况正激，两鬼战至一处，不可开交，兵器舞得风生水起，寒光闪花了众人的眼睛。余下各鬼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一轮单挑完毕，堪堪打了个平手，谁都不甘心，各自策马回阵，再他人上前。如此三四轮下来，或有输赢，总体上还是势均力敌的。
怎么会这样？清朝不是灭了明朝么？
“咚！”佩兰狠狠敲了我一记糖炒栗子：“竖子无知！你仔细看看明朝阵营里都有些谁再来说话！”
看得再仔细又有什么用？我跟谁都不是熟人。
我倒是记得朱元璋长得一张元宝脸，可是看了三四五六七八遍金光也没有在眼前闪现一次。
佩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瞬间又用法术变出茶水瓜子等物事，磨利了牙，润够了喉咙，才以扇子点着人头，幽幽道来：“瞧见那人没有？认识么？”
我顺着他扇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赳赳武夫立在马背上，模样凶神恶煞，叫人不敢恭维。点头，表示我看到了。摇头，说明我不知道他是谁。
“笨啊！神仙在眼前也不认识！”佩兰又狠狠地敲了我一下。
我捂着后脑勺眼泪汪汪。我招他惹他了？几次三番的对我下毒手！
不过他这话没说错。眼睛余光瞟瞟顾北雅，神仙在我身边呆了十几年我愣是没认出来。
“他是谁？”姐姐我不耻下问。
佩兰敲没声息的被我占了便宜，还得意洋洋道：“朱棣啊！”
我立即对着远方的朱棣先生行注目礼：果然又是个神仙级别的人物，刚才一时走眼没有认出来，失礼失利，失敬失敬。
“你再看那边。”佩兰扯着我看向朱棣旁边的几人：“徐达、常遇春……”
一个个名字报出来，我的下巴直落一点五米的高空，砸到了地上。
“你的运气好，赶上他们今年都没有入轮回转世，都在。”
我的运气还可以再好一点。“阳明在不在？王阳明在不在？明朝第一牛人王阳明在哪里？快指给我看！”
佩兰从宽阔的袖幅中摸出一个本子，翻到某一页：“他云游去了，我也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我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是个签到本。再看看佩兰这张脸，这果然是他干得出来的事情。
“再看看清朝那边，”佩兰的眼神随着语气一转，一声长叹之后，“努尔哈赤、皇太极、施琅几员猛将都不在，实力大减。”
我还以为他是真心担忧，结果下一句话听起来就陡然不对味：“今年就少了许多看头了。”
帅旗舞动，兵卒如营营蝼蚁奋勇前驱，潮水吞没河水，战局正式拉开。
佩兰拉着我们又退后几步，用仙术变出桌椅板凳给大家坐，都是实物。他这时候的兴致高一些了，边咂吧着嘴边看得津津有味。他是真置身事外，把自己当成是个看客了。
虽然明知道都是鬼魂，不会再死一遍，也不会流血。可是看到那些刀枪像模像样的招呼过来，虚幻的身影破出一个空洞，再如烟雾般袅袅聚合，恢复原状，还是挺渗人的。
“我求求你了，赶紧让他们都停了吧！或者咱们现在走，眼不见心不烦！”这次我拖的施晴明的袖子。佩兰是个不着调的，北雅是个指望不上的，现在我能拖袖子的人只有晴明。如果连他也指望不上，那泉就更不用考虑了。
晴明看着我，眼仁里的光华转了几转，才道：“好。”
果然他跟我才是同类，其余几只都是非人类。
晴明理理冠带襟摆，缓步向前，样子像个上京城去考科举的书生。
佩兰用扇子拦住他：“你待要如何？”
晴明一笑：“自然是去劝解调停，在局势无可挽回之前，请双方都及时收手。”
他的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佩兰的一双勾魂桃花眼，空气里有某些异常的暗流在翻涌啊翻涌。终于是佩兰败下阵来，撤回扇子，侧身让道，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只见晴明踱到战场边缘，并没有惊动任何鬼魂，只是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念了几句口诀，淡薄的光芒从符纸中透出来，一个小小的光球拢住他夹着符纸的指尖。晴明举手一挥，快速念决，光球升至半空中，光芒大盛，竟把漫天黑幕穿透，恍若白昼降临。
甚至连佩兰用法术营造出来的战场幻景都被这光芒压制下去。等到那张符纸终于燃尽，残余灰烬缓缓落到地面，光芒也转淡，风林火山消失，杀昏了头的群鬼们猛然回想起来自己还在紫禁城太和殿前，尘缘已尽，肉身早已消失，今晚不过是来参加每年例行的新年朝会而已。
立时就有些鬼魂喟然长叹一声，放下屠刀。兵马渐稀，情势稍缓，不过仍有些许鬼魂继续厮杀做一团，腾开了地方只是方便他们施展拳脚而已。
晴明再上前，揪住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兵，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念了两句口诀，往那小鬼脑门上一贴。那小鬼竟然转瞬就化成一团光，逐渐稀薄，像缕轻烟一样向着极乐升腾着散去了。
晴明再上前几步，揪住另一个执迷不悟的小鬼，掏符纸，念口诀，往脑门上一贴，第二个便这样被解决了。
还没等到他拿出第三张符纸，“咣当咣当”武器纷纷掉落在地上，修罗战场已是过眼云烟化在风中。桌子再扯开，又是一派盛世华筵的场面。
这些鬼，变脸比翻书还快。
功成身退的晴明走起路来步子都有些虚浮，劳累过度又强撑着的样子，着实叫人担忧。
“你没事吧？”虽然不是我害他成这样，可到底于心不安。
“没事。”晴明扬起脸来，不知道看向何方，反正不是看我。
莫不是在看顾北雅？北雅被没有乐子可找的佩兰死死缠住：“哎，我给你讲刚才我们取符板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凶险！你看我头上这包，光荣负伤啊，你帮我吹吹揉揉……”
剩下的话散在风里。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真得很凶险吗？”我问晴明，想伸手去扶他一扶吧，又怕唐突了，就跟他并肩走着。
晴明的眼神终于从虚无缥缈的一点收回来，定了一定，定到我身上：“没事。都结束了。”
嗯，都结束了。明天早晨起来，我大概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直靠在栏杆上的泉走过来，把牌位一样的符板往我手中一塞，挤到我和晴明中间。我被他挤到两步开外，正要龇牙咧嘴一番，捏着扇子的佩兰走过来，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相：“没事儿找事儿！”我知道他不满意我打断他看好戏。佩兰又看着晴明，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咋舌一番，道：“你先带这个小丫头回去吧，我和湛泸好友还要叙叙旧。”
北雅从他背后咳嗽着走出来，突然向他拱手道：“再次多谢佩兰兄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不过在下还有些事情着急处理，恐怕来不及和佩兰兄叙旧了，见谅见谅。”
佩兰的表情很受伤，不过也忍痛向北雅拱手道：“既然湛泸你有事在身，愚兄不便相留，你快些去，别耽误了你的正事。至于叙旧嘛……”
北雅插话：“佩兰兄镇守一方土地，叙旧之事来日方长。”
“哈，是是是，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佩兰的表情又恢复正常，很猥琐的看着北雅。
我都被他这目光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见东方鱼肚将白，明清两朝鬼魂的宴席也渐渐的散了，我们在晨曦之中与佩兰挥手道别。一直走出去很远，还感觉到灼灼的目光扑在背上，芒刺一样的扎人。
我钻进被窝，闭上眼睛，作出睡觉的架势，等着晴明来把这混乱而奇异的一夜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我从大年初一的清晨开始发烧。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多星期，才慢慢开始好转。
好像一个梦做得太久太长，突然醒来，难免有些无所适从。
我正把头蒙在被子里睁着眼睛无所适从的时候，电话响了。一会儿，奶奶推开房门，把电话递给我：“乾乾，是妈妈。”
“你个孩子怎么回事？怎么病得那么重？”我这病生得匪夷所思、轰轰烈烈，连海那边的我妈都惊动了，打着国际长途来兴师问罪。第一我也不愿意生病，第二我更不愿意病得那么重，你当吃药不苦打针不疼啊，更何况我好歹是一病人，受不得刺激劳不得神，她是我亲妈怎么连这点都不体谅？
我不仅得不到体谅，还得挺着她老人家的唠叨教训适时的“嗯嗯哦哦”以示应和，真不容易。
“我让李准哥哥帮你订了机票，你急得找他拿。”我妈絮絮叨叨足足折腾了我大半个小时才挂电话。
李准哥哥就是我那在旅行社工作的哥哥，上次他还帮忙给晨星姐姐买了火车票呢。亏我还一直怀疑晨星姐姐就是姑获鸟，结果不是，说起来挺蹊跷的，除夕那天晚上她还给我打电话来着，也不知道她现在回学校了没有，如果能在我走之前见她一面，我就安心了。
我把电话扔在床头柜上，继续躺着，我还是个病人啊，我身体虚弱啊，我得好好休养啊，所以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开始写寒假作业。什么时候写？再说吧。寒假还有好几天才结束呢。
吃晚饭的时候，我终于下地走路了。一到客厅，发现我们家多了条狗，一条雪白的京叭。一脸痴相，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北雅。比起狗来，我更喜欢泉变成的黑猫。而且那狗的眼神让我觉得非常熟悉，总之就是很猥琐。我连逗都懒得去逗它，绕过它径直走到沙发那里，坐在晴明和北雅的中间，这是我的老位置。
“好些了吗？”晴明很关心地问我。
“嗯，好多了。”我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
晴明拿起奶奶放在沙发上的棉袄，递给我：“你光穿睡衣怎么行，把这个加上。”
其实我并不觉得冷，不过还是听话的把奶奶的棉袄胡乱套在了身上。我在家，在他们两个面前完全没有什么形象好顾及。
“喂，你怎么都不关心下我？”我戳了戳北雅的腰。我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可惜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现在好象有些不管用，难不成被我一烧烧坏掉了？劣质产品啊……
北雅抬起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才缓缓转头过来看我，一脸惺忪倦怠，语气激愤：“小姑奶奶我照顾了你几天几夜，这才刚消停一会儿你就来埋怨我不关心你，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看来当我们两个都很虚弱，或是其中之一极度虚弱的时候，心灵感应是起不了作用的。
“呜~汪！”地上的京叭突然躁狂起来，趴在我的腿上好像想跳起来咬我。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我大惊失色，这里是我家，这没有眼色的丑狗居然想攻击我！信不信我马上把它扔出门去！
“好了，佩兰兄，别闹了。”北雅轻声说着，弯下腰去摸了摸京叭的头顶。那狗立即就安静下来，温顺的趴着，任由北雅上下其手。
我伸出小指，在耳朵眼儿里掏了掏。佩兰？我没听错吧？
变成京叭形态的佩兰已经滚倒在地，翻过身，四脚朝天，引诱北雅去摸他的肚子。
可惜他不是条真狗，北雅及时地住了手，倒回沙发上，打起哈欠。
哈欠是会传染的，北雅传染给我，我再传染给佩兰，晴明已经靠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歪着，发出了轻轻细细的鼾声。
大家都还没从一个星期前的那个晚上恢复过来。
我也弯下腰，拍了拍佩兰的头顶，赶在他跳起来咬我之前把手收了回去，眯着眼睛笑着问他：“佩神仙，您咋变成这副模样了捏？”
这厮当神仙当稀松，现在变成只狗也是只稀松的狗。京叭，啧啧，还是最普通的白色。我还以为他会为了引人注目而变成只杜宾啊、阿富汗啊之类的威猛帅气的大狗呢。不过估计他就算变了也不像，还是流着口水眼神猥琐的京叭比较切合实际。
这厮为了接近北雅已经到了连形象都不管不顾的地步了，说是走火入魔也差不多了。
我左右扭扭头，无限同情的望了望北雅和晴明，第三者出现了，好运。
却撞进晴明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嘿嘿”我干笑两声，逃也似的转过头去看电视。相形之下，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比佩兰好多少。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乱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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