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了不起啊》叶兮恩

14、哼

　　程阮握紧手里的巧克力，眼眸低下，凝视自己的鞋尖，良久未动，像凝固了一般。

　　“能拍了吗？”娄烨出声。

　　程阮愣了两秒，仰头：“导演，对不起，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说完，她扭头，快步冲向楼下，她需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拍摄地是在真的办公楼，剧组租用了第二层，其他层还在照常办公。

　　程阮走出大楼，深吸了一口气。离开没有季伏城的范围，心头的压抑感减轻许多。
　　今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冬日未尽的寒意，阳光在厚重地云层后，羞哒哒地露出半张脸。

　　程阮穿着单薄的职业套装，抬头看了眼天空，有些冷，双臂环绕抱住自己。
　　虽然冷，可她还不想回去。

　　来来往往的人，不时停下脚步，看她一眼。
　　她不想被人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低垂下头，闪到旁边的小花园。花园里有两张相对排列的长椅，程阮在没人的那张椅子坐下。
　　对面的那张上，坐着一个和程阮年龄相仿的女生，手里拿着一叠A4纸，正低头翻阅，嘴里嘀嘀咕咕地练习着：“各位面试官，下午好，我叫XX，来自……”

　　程阮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抖，是在紧张吗？

　　女生似乎感觉到了程阮的视线，抬头看她，嗫嚅片刻，道：“那个，我打扰到你了吗？”

　　程阮笑了一下，摇头：“没有。”

　　见程阮穿着职业装，女生问她：“你也是来应聘的吗？”
　　自己在戏里的确是来应聘的，程阮说：“算是吧。”

　　“你穿得太薄了，不冷？”

　　“有点，不过还能忍受。”比这还要更冷的时候，她都拍过戏。

　　女生上上下下打量程阮，憋了半晌，说出一句：“你好好看，也好拼呀。”垂眸看自己身上的大衣，厚重又难看，索性脱了下来，问程阮，“我这样，会好一点吗？”

　　“很好。”

　　听了程阮的夸赞，女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她捏紧手里的纸，两眼无神地盯着纸上的一点，沉吟道，“我是第五次来应聘这家公司了，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五次？”程阮有些惊讶。
　　能应聘同一家公司五次，她真执着。

　　“如果应聘不上，我，我就下次再来。”她嘟囔着，忽然扬起了头，昏沉的眼眸中散发出别样的神采，“我真的很喜欢这家公司，它是一家女性向的游戏公司。我，我比较内向，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全靠他们的游戏才撑过了许多难捱的时光。不知道你有没有接触过，他们的作品有……”
　　女生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越说，眼里的光芒越盛。但同时，手指紧紧抓着手里的资料，可能还在为接下来的面试而感到紧张。

　　程阮忽然明白了，所谓高昂、憧憬的情绪。

　　女生说完，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不好意思，我一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没完。”
　　“没关系，我喜欢听。”程阮把手里的巧克力给她，“加油，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女生盯着手心里的巧克力，就像在看珍宝，然后她抬头，感激地凝视程阮：“你真好，我相信你也会成功的，无愧于自己的热爱。”

　　无愧于自己的热爱……
　　程阮低声重复女生的这句话，思绪飘远。
　　热爱……
　　她想起这一年半的求学时光，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出门，直到凌晨才回到住处，困到睁不开眼了，还要拉片子研究演员的表演。
　　她如此付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一开始，是为了跟季伏城赌一口气。可学到后来，她鲜少想到季伏城。
　　她被戏剧和表演吸引，一天比一天更加了解表演，也更加热爱。
　　是啊，她热爱表演。
　　她想经由自己，而演绎出万千人生。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繁花盛开》，想起第一次看完剧本时，那种浑身发麻的欢欣感。
　　她何其有幸，碰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为什么要因为季伏城，而退却呢。

　　程阮瑟缩的肩膀慢慢展开。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要按照我理解的方式，把这个故事展现出来。
　　至于季伏城对我的表达和表演，理解与否，那是他的事。
　　反正他已经够讨厌我了。
　　再多讨厌一些也无妨。

　　程阮霍地站起，拉着女生的手，高声说了句谢谢，转身，脚步轻快，一蹦一跳地回了办公楼。
　　女生疑惑地愣在原地，挠挠头：“我也没帮你什么啊。”

　　*

　　再回到拍摄处，程阮唇角漾着甜美的笑，跟导演说：“导演，我调整好了，可以开始。”

　　“确定？”

　　程阮重重地点头，明媚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坚定，走向娄烨。
　　“关于这场戏，我有个小建议，想跟您说一下，您看看我的想法是否可行。”

　　程阮说完，娄烨的眼睛亮起：“这样更有层次感，就按你说的改。”

　　重新调整机位，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盯着屏幕，大喊：“开始。”

　　程阮坐在等待椅上，手里握着个人简历表，指尖弓起，把纸边都捏皱，她注意到，忙松开手指，抚平边角，并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几秒钟等待过后，一个声音传来：“下一个。”

　　程阮霍地站起，走向面试室，边走边抚平衣裙的褶皱，神情紧张，但眼睛中亮光闪闪，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踌躇满志。
　　到门口时，嘴角向两边拉开，露出微笑，调整了一下拿简历纸的方式，仰头，大踏步走了进去。

　　“卡。很好，特别好。”
　　这次一条过，娄烨对程阮大加赞赏，“果然选你是对的。”

　　“太好了。”刘佳佳开心地鼓掌。
　　她声音响起的突兀，吸引了四周人的目光。

　　刘佳佳左右笑笑，说着不好意思，然后，她看见季伏城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程阮，眼神是惯有的冷。
　　但嘴角，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

　　*

　　这几天拍的全是职场部分的戏。
　　通告表中并没有季伏城的戏，但季伏城也天天出现在片场。时而站在导演身旁，时而站在人群中，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审视。
　　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领导，在视察员工工作。

　　程阮也没主动问过娄导，季伏城为什么在这里。
　　可片场人多口杂，程阮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季伏城是来客串的。
　　程阮松了口气，好在不是他演老头儿。
　　他若演老头儿，她肯定会出戏。更何况，后面跟老两口有很多对手戏，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她不想跟季伏城朝夕相处。

　　今天，季伏城又来了，依旧像个监工一般，矗立在那儿盯场。

　　程阮愈加不解。
　　季伏城不是来客串的吗？为什么每天都来，没他的戏也来。
　　没他的戏，完全可以不用这么早进组。
　　既然进组了，他为什么不让导演先把他那几场戏拍了，早点杀青离开。
　　他一个影帝，这么闲的吗？
　　什么都不做，在剧组干耗着浪费时间。

　　太奇怪了。

　　而且也没见冯宇在他身边，就他一个人。

　　程阮想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那是他的事，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说什么？”坐在程阮对面吃饭的刘佳佳，抬起头来。

　　“没什么。”程阮低头看自己眼前的那份蔬菜沙拉，再看刘佳佳的两荤两素，用筷子意兴阑珊地挑了几挑，叹了口气，“哎，我想吃火锅。”

　　“忍一忍，演完就能吃。”

　　程阮趁刘佳佳不注意，把筷子悄无声息地伸向那块诱人的红烧排骨，刚夹住，被刘佳佳发现，拍掉，“你要控制体重，胖了上镜就不好看了。还有，你不是说，后面要演抑郁症状态，得在现在的基础上，再掉点体重，才更具真实性，让我监督你减肥嘛。”

　　“减肥太痛苦了。”程阮把筷子收回，继续有气无力地挑着自己的拿碗“草”，实在没胃口，干脆拿出手机，搜出一个火锅吃播。
　　人家吃一块肉，她跟着吃一口菜。
　　假装自己在吃肉，同时念念有词：“嗯，好香啊。”

　　刘佳佳看得目瞪口呆。
　　程阮这是被逼疯了吗？
　　她心里实在不忍，夹起那块排骨，放进她碗里。

　　“我宁死不吃。”程阮把排骨还给刘佳佳，小脸一扬，透出一股“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傲气。

　　晚上拍完收工，程阮对经常吃的那家沙拉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致，拉了刘佳佳说，“走，我们今晚出去吃。”
　　“出去吃，不就破功了？你中午还宁死不吃呢。”
　　“我是说换一家吃沙拉。”
　　“哦，这样啊。吓我一跳。”

　　转了小半个城，终于找到一家味道和卡路里能兼顾的沙拉店。程阮吃了半份，稍微垫了一下空憋的肚子，返回酒店。

　　一进酒店门，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闲散地窝在休息区的沙发里，玩着手机，腿随意交叠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慵懒。
　　程阮忙小跑过去：“忘了你今天要来，你等多久了？”

　　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大堂的挂钟：“不久，也就两部电影的时间。”

　　三个多小时，这么久。
　　“你真是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程阮倒贼喊捉贼起来。
　　他挑眉：“我打了。”

　　程阮拿出手机，三个未接电话，调皮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没听到。走，我们回房间。你吃过东西了吗？”

　　“吃了。”

　　“房间我早给你安排好，就在我隔壁。”
　　程阮去前台取了门卡，带他上楼。

　　“先到我房间坐会儿，我们聊聊天。”程阮打开门，两人一起走进房间。

　　住在程阮对面的冯宇准备去找季伏城，推开门，恰看到了这一幕，愣住。
　　什么情况？

　　上楼，敲响季伏城的门。
　　几秒后，门应声打开，冯宇边把这几天他完成的工作进度表交给季伏城，边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季伏城没兴趣知道，拿着剧本，迈步往里走，眼皮都没抬一下。
　　冯宇只好自己接起自己的话，“我看到，程阮带了个男人回房间。”

　　季伏城的脚步骤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