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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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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汾落灯影幢幢,一美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房内檀香冽冽,气味清澈如流,入鼻只会觉得清爽无比,引得人深吸再品。方到第二口时,后劲上来,酥痒的劲儿仿若倒在三月阳光的溪边,鲜草挠着鼻尖,惹人悄打喷嚏。一嚏过后,将胸中烦闷事情挥洒而出,只愿抱着青天白日,睡若孩童,从此一梦不醒。
一梦不醒,多好一愿望。
可惜荀四少爷从没尝过这味道。
溪水檀是催眠香,后劲极足,一柱便能让人倒地不起,甚至让人第二日起来时身体酥麻,留有梦中记忆。因味寡如溪水,吸后感觉如男女床榻间流连嬉睡,所以得此名算是巧取。
吴主事将溪水檀供给荀四少爷的时候,着重介绍了此香安眠的功用。可荀庭独独只听到了“男女床榻”四字。
他大喜,当晚便点了香入睡。可惜他内力太深厚,溪水檀撞了他这尊大佛便蔫了。
荀庭不信,将香赐给昌有。
昌有第二日神清气爽,与平日无差。
荀庭正寻思着溪水檀展销无路,赶巧有日云泽苑里的大姨娘缠着他要陪/睡。
他带了溪水檀去。
今晚若再不过关,那就是大姨娘可怜,又得挨他一掌昏睡。
没想到香有奇效,对付女人事半功倍。大姨娘第二日起来面色也红润了,平日里磨人的劲也少了。
他才信了吴主事说,溪水檀,是嬉睡檀。
荀庭坐在床沿,瞧着榻上四姨娘熟睡,想起她白天里娇蛮放纵的模样。
是傻,但也不坏。
配这溪水檀倒是风姿绰约。
掐了房内灯火,屋外门柱旁早候着一黑影。
未有言语,二人一前一后往书房走去。
刚落座,昌有便开口向荀庭禀报:“侯三说,又儿姑娘看似不会武功。”
荀庭一沉眉:“看似?”
“侯三从屋顶揭瓦而入,故意弄出了些声响。但又儿姑娘躺在草榻上熟睡,像是没醒。”
看着谨慎机灵,到了陌生地却不知防范,睡得跟猪似的。
这丫鬟跟主子也是一般傻。
荀庭没说话,噙着嘴角听昌有继续。
“侯三怕耽搁时辰,见榻里有了动静便上手掏。将荷包摸走了,又儿姑娘还是没说话。”昌有抬头看了荀四少爷一眼,声音不改,“不得已,只能说要劫色,扯了又儿姑娘的衣带,她才还手。”
“还手了?”荀庭扬起眉。
“侯三说,只不过是女子的小打小闹,构不成威胁。就是又儿姑娘性子较为刚烈,脑袋身子往门上撞了好几下,弄大了声响。”接下来昌有便遵了命破门而入,与侯三虚过两招便放他走了。
荀庭站起身,在昌有跟前踱步走了几回,摇摇扇,“那么,就是不会武功。”
是他看走眼了。
他以为是会武功的,还是下狠手的那种。
庆堂通往后院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要路径花廊的远路,第二条是厨房后头的近道。
荀庭在昌有去后院的时候,命他在远路点了灯,然后再抄近道去后院,估摸着打斗的时辰刚刚好。
他则随四姨娘后到。四姨娘这女子生性浪漫爱美,毫无顾忌地走了花廊。但他还是不放心,期间故意绊了她脚。
女子身段软软,绊一脚便跌,更别说功夫。
这两人没一人让他有兴趣,改日冷落了便是了。
刚想撤了扇回房安睡,眼撇见昌有有话要说,也突然想起漏了些细节,便折回去问:“之前听你说四姨娘房里的丫鬟会砍柴,力气蛮大,侯三没被她伤着?”
“上次我去院里探过,又儿姑娘正巧斧子落了脚上反应不来捡,若是精通武艺大概不会让斧子伤了自己。”
“侯三是男子,武艺高强,又儿姑娘即使力气大,也伤不着他。只是侯三说……又儿姑娘只在他卸了自己的衣带后,才抓草抛了他脸,还想将他笼着的黑面罩揭下。这番举动怕不是平常丫鬟能比。”
昌有说完,看着荀四眉头拧开。
“倒挺有意思。”
四姨娘的丫鬟是个会砍柴的寨中女子,比不上他见惯了的莺莺燕燕娇贵,看着警惕,这番举动按常理来看不足为奇。
但昌有不是会说闲话的人。
他心中了然,却抓到昌有话中一词,不免冷着声反问:“不是说斧头落脚上了么,怎么没看她有瘸脚。”
“我扶了下斧子,又儿姑娘没伤到。”昌有知道主子话中意思,抱拳请罪。
荀庭当作恍然大悟,手里扇子摇了摇,又问:“你刚刚说侯三什么?”
昌有默然。
扇子尖锐,摇着似有似无的风,一抽一抽。
“侯三解了又儿姑娘的衣带。”
他知道他主子问的是哪句。
“哦。”
荀庭收了扇,室内微风截止。继而步伐阔阔,跨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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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儿从后院回来,没告诉四姨娘自己受了伤。
四姨娘在寨外没熟识的大夫,必定要去求荀四少爷。
荀四少爷答不答应先别说,万一答应了。荀府要请大夫,必定是请与府内相熟的,算荀四少爷的半个人。
因为觉得那日的飞贼蹊跷,便也觉得荀府里不仅除了四少爷的态度,以外的东西也变得蹊跷。
虽还未能确定飞贼与荀四少爷的联系,她的怀疑也是个谜团罢了。但她内心揣揣,莫名觉得,若要保命,现在还是尽量不与四少扯上关系。
她的计划要小心谨慎。
一切都让四姨娘先应着。
又儿自小做活,身体还算强壮,头虽撞了门框,但也只是略微浑沌了几日,偶尔起床有些眩晕罢了。
就是左臂,在那晚运力上扬,正巧被飞贼打下,两力一冲,反作用到身上,伤得她关节处红肿,像是扭了筋骨。
又儿自此从只使三分力,歇了只用一分力。
有时早上要端盆水给四姨娘洗漱,都有些吃力。盆里的水晃啊晃的,总像海里的浪花,等不及往岸上拍。
这天下着雨,湿润粘稠的空气将丫鬟房里蒸得气压低低,又儿起床被天气作得头痛,便比平常晚起了些。
照料四姨娘用完了早膳,才要将碗筷收齐,打水供姨娘沐手。
碗筷交碰,叮铃咚隆,外头雨声,劈里啪啦,一阵脚步,踢踢踏踏。
四姨娘叫开了声:“荀四少爷!”
荀庭从那晚过后便不再进西二厢房,一美还嘟囔着“男人变脸如变天”,一会儿好得如胶似漆,一会儿厌了又挥之不理。
可这会儿,那只蜜蜂还是来粘她这朵花了。
一美声音不觉抬高了两度。
又儿晃着头收拾着碗筷,虽听见了声响,但因为雨声砸向她耳里,像是敲开了锣鼓,淅淅沥沥愈放愈大。四姨娘那一声叫,就也像是一炮已逝的烟花,不过几秒,便从她耳里出了去。
等她收拾完毕,便转身去取沐手盆。
一美拉了拉又儿衣角,甩了个眼色。
又儿不解,回头的脸正巧撞上荀四少爷的眼睛。
她迷糊,手里端着的水一晃一晃,将眼前肃着脸的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塞满棉花的脑里只挤出一个疑惑——
好奇怪,这人下雨天踏着水走来,怎么还没湿脚。
那男子站在又儿面前,脸色低沉,尖尖牙像个索命鬼。
哦……怪不得脚下没影。
接着便两眼一昏,手中水盆一脱,倒了下去。
一美尖叫一声。
荀四少爷侧身避开了那盆水,却不可避免地被又儿砸中。
一美不知道是在尖叫又儿倒下,还是在尖叫荀四少爷黑着的脸。
——————
又儿醒来时,有些迷糊,朦朦胧胧看见头顶帘幔铺绕,温馨而洁净。
她马上发现了自己不在原先的丫鬟房。
又闭了眼,再睁开。
的确不是她住的灰暗样子。
还在心里思忖自己处在何方,便听门一开一扣,一个人步伐细细碎碎,朝床沿走来。
是那日在凌汾落伺候四姨娘的石榴。
她手里端了碗药汤,见又儿转醒,便兴奋道:“你醒啦!”
又儿眨眨眼应着,石榴便端着药碗,舀了勺药汤,往又儿嘴边喂去。
“你主子可真受宠,哭号个几声四少爷就心软了。请了大夫给你看病。”
又儿摆摆头,石榴便将碗放下。
“说是你受了伤,这几天下雨湿润,身体进了寒气,有些着凉了。”说罢又将药碗抬起来,又儿不好再挡,便乖顺地喝下。
药汤暖身,又儿不觉头脑清醒了不少。刚想向石榴道谢,便看到她竖起一只手,挡在嘴旁,虚声说道。
“你昏倒了,可不知道那天处境。”
又儿脸上浮起一层迷惑。
石榴满意,开始往空瓶里倒豆子:“你在什么时候晕倒不好,偏偏挑在四少爷进门时晕倒。”
她转头望了望门,确定是关上了,才说:“你砸在四少爷身上,险些还将水泼湿了少爷衣服,四少爷大怒,要将你卷了扔进后院。”
又儿一哆嗦,确实该是荀四少爷的作风。
“可你家的四姨娘受宠呀,拼死拼活要将你救上。说你是前些日子,从后院出来后便这样了。”
那日又儿摸黑从后院回来,周围的丫鬟们都不知道她曾进去过,只以为她被叫去训话了。一美这一说,被丫鬟们传出去,大概是整个云泽苑都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想着莺莺几个担心的样子。
“四少爷将你袖子一提,确实有淤青红肿。你主子更来劲,扯了四少的衣袖便不让走。”
又儿恍然,这也的确是一美的作风。
天真娇蛮,撞上四少爷倒也挺般配。
“荀四少爷心软,便叫主事匀了个房间,遣我照顾你。”
等石榴走了,又儿一个人待在房里,琢磨四少爷的用意。
按理说,她在荀府过的规规矩矩。一没有闹事,二没有碎嘴,四少爷没理由针对她。真要说起来,也是那日丢出的竹指环落了痕迹。但这个东西罕见,除了寨里的也没几人认识,认识的也觉得用途寻常。荀四少爷更不可能知道。
她揉了揉肩,一拍脑袋,忽然解释通了。
莫非荀四少爷真如一美所说的,虽看去阴晴不定,实际只是个任性妄为的草包?
又儿想起荀四揽上一美肩的样子,不禁一阵激灵。
也不是不可能。
又儿刚想将脑里荀四恶心人的模样剔去,一阵轻笑从门外传来。
完了,说曹操曹操到。她赶紧闭上了眼。
一美拉着荀四少爷进来。这几天因为又儿生病,她身边没人照顾,便随荀四住进了凌汾落。
她每日的行程,便是要揪着四少爷的小辫子,让他陪到又儿这来。
四少爷不情不愿,但因为是美人撒娇求情,他暂且忍一忍。
一美坐在榻边,望着又儿苍白的脸,满面愁容:“又儿会不会是好不了了?”
荀庭听闻,压下身,从袖里探出一只手,伸进被里去。
又儿手臂被猛地一捏,床上苍白的脸痛楚得皱了皱。
一美惊喜:“又儿,可是醒来了?”
又儿心里念念,不不不……没醒来,没醒来……她才不要看见荀四的脸。
荀庭捏着她的手被宽大的衣袍挡住了,一美看不见。她转喜为愁:“看样子,今天也是醒不了了。”
底下的手用力更紧了,荀庭笑着说:“醒不来可不行,睡了几日了,腾出朝南的房不是给丫鬟养病用的。”
又儿绷紧脸,咬咬牙游开了眼睛,声音虚弱:“四少爷、四姨娘。”
一美高兴,挽了又儿体恤道:“终于醒来啦?瞧瞧你,病都病瘦了。”她握住又儿的手臂一看,奇怪道:“大夫给你开的是什么药,积的瘀血都能成痦子了。”黑黑一团,一美伸手一碰,又儿“嘶”一声,倒吸了口气。
“不怪大夫,是那日绑我的飞贼留下的。”她好声好气。
一美下手不知轻重,捏了她的手便开始揉:“好坏的一贼,做什么不好,耍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又儿忍住疼,偷偷瞄了一眼荀四少爷。被说的那人置身事外,悠然自若。
“说到飞贼,今日来看你,除了盼你醒,还有就是为了这事儿。”一美回看了荀庭一眼,“四少爷这几日在帮你留心打听,得知除了荀府,还有张府、李府都遭了贼。看手法,像一个人做的。”
“这几日三个府里互相串过气儿,故意留了一门给飞贼进。没想到,却是城西王府抓到了一贼。”
又儿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么说,那飞贼与四少爷无关了?
一美唱戏似的:“可这小贼说,他只是飞贼团里的一员,这几日的案子,他们团的人都有参与。官府一查,现在犯案的四个人都找到了,正押在牢里。”她停了手上动作,“四少爷心疼你,把四个人求了过来,等你醒了认认,找那飞贼报仇!”
报仇?又儿一愣。
那飞贼若不是四少爷派来,那劫中她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撞上人家做的行当了。官府能审最好,但如果落到四少爷手里……
她想起刚才被四少爷捏青的手臂,想起飞贼仓皇而逃的身影。不妥不妥,还是推了罢。
刚想出声推却。
“你难道不想?”荀四少爷突然出声。
又儿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莫非你与那飞贼有什么秘密?”四少爷脸一暗。
又儿忙摆手,“没有、没有……”她更怕荀四查飞贼时查起她来。
“那就好,认便是了。”四少爷笑容一开,乌云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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