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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腐草为萤(2) ...

  •   夜里,月色透过薄纱,鸳梦方醒后只剩醉眼迷离,云中君稍稍偏头,就看到眼前那人咧着嘴,眼窝深深,格外迷人。

      云中君心有所思,情不自禁地低喃,“情相契,身相契,心是你的,人亦是你的。”

      陆冠之目光炯炯,“真的?”

      云中君反搂着他,在他唇角印上一吻,“我何时骗过你?”

      门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王爷,该喝药了。”

      云中君不悦,正待推拒,哪料得身下的人推开他,披了外衣就开门接过那药膳,“身子更重要。”

      陆冠之端着药膳,还未走到床前,脚下一软竟是摔了去,药膳也随之摔成碎片。云中君长手一伸,将他拉入怀中,关切问道,“怎么了?”

      陆冠之揉了揉腿,“大概....腿有些软...”

      云中君失笑,“你这是,变相地夸我呢?”将他重新抱入床上,“这次回来总觉得你变了不少…”

      两人又腻了许久,云中君才舍得睡下,呼吸绵长而均匀,陆冠之将他紧箍着自己的手轻轻推开,蘸了点地上的药膳放入舌尖舔了舔。

      果然有毒呢。

      状元爷白平有两个侍从,金修和金盏,只是金修今天死了,这会儿尸体还安在灵堂里的棺材里。

      三更时分,从灵堂守夜回来的金盏刚进入房间,只觉阴风阵阵,有影子隔着帘幔隐隐绰绰。他觉得奇怪,挑着红灯笼一路走近。

      掀开帘子,他只觉喉咙被扼住般窒息感猛然袭来,伸手在脖子里一摸,竟是一根粗壮的链条锁住了他的喉咙。随之大力袭来,他被一路拖曳。他拼命翻滚挣扎。

      铁器摩擦着地面,沉闷的响声中他睁开眼,看到了正上方的东西——

      一具浑身森白的骷髅,头颅内两个深陷的眼窝处,两点绿光涌动,那骷髅转动着身躯,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骷髅旁边整齐地叠放着一具面皮,那骷髅一手持着锁链,慢悠悠如同穿衣服般将那具皮囊套上骷髅骨,顿时笑颜如花, “好看吗?”

      金盏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竖了起来,惊恐地想要尖叫时,锁链猛然收紧,他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等到他几乎窒息而死时,那锁链才松开,陆冠之声音冰冷,“说,为何要害云中君?”

      金盏嘶哑的声音接近支离破碎,“我,我没有。”

      “呵,还嘴硬。”

      陆冠之也不多话,连续几次直到他快窒息憋死时才将锁链松开,任金盏在生死间挣扎恐惧。

      等第三次松开锁链,金盏已是惊恐地浑身抽搐,吓得泪流满面,将所有的都交代出来,“不…不是我要害他,是状元爷要我偷偷下毒的,是…是皇上啊!是…皇上要害他啊!”

      陆冠之嫌恶地将他踢开,“说清楚。”

      “云中君…声望太高…盖过太子…皇上害…怕…民间只识云中君…不识东宫…就要状元爷…下毒…说是让云中君躺上个把月…日后太子顺利登基…他就解毒…求求…放过我…”

      猛然一阵恶臭袭来,陆冠之看去,这人竟然吓得尿了。

      陆冠之将脸上的皮撩开,露出白骨的头颅,那张面皮软软地耷拉在肩膀处,“所以,就因为我看到了你们下毒,你们就趁着我离开王府时派人尾随我,杀了我?”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笑的阴森可怖,“这第一刀啊因我挣扎插歪了,这第二刀才插中了我的心脏,大概是我咽气太慢,所以你们一共插了我三刀,我当时,好疼啊。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荒山上,那里鬼气森森的,我当时,好害怕啊。”

      见陆冠之松了锁链,金盏形容不雅地就要向门口爬去,刚刚爬了三步,那锁链再次收紧,陆冠之将锁链抛向房梁随后猛然拉起,金盏的身体随之上升,而他的表情布满恐惧痛苦。

      他冷冷而笑,“杀人偿命,不就是理所应当的吗?”

      话毕,银光一闪,那正在挣扎的人突然就没了头颅,头颅顺势从高处滚落,滚进了床下。

      飞溅的血溅了陆冠之一头一脸,他用手背将血抹去随后出门。

      抬眸的刹那,与月色下,走廊里,那个颀长的人影对视,很久很久,谁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尖叫声响起,满院灯火辉煌,听到动静赶来的白平看着房内的无头尸体面如土色,用手指着陆冠之,满脸惊恐。

      “鬼,鬼啊!是你,是你杀了金盏,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他跑到云中君面前,抱着他的腿,“王爷,王爷救我!”

      云中君不理会他,只定定地看着三步距离外的陆冠之,“陆冠之,人是不是你杀的?”

      陆冠之抿唇而笑,“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我吗?如果我说我不过恰好路过,你会信我吗?”

      云中君道,“我信你。”

      陆冠之勾了勾唇,“人不是陆冠之杀的。”

      虽觉得他语气有些怪异,云中君却并未深究,只道,“你有没有骗我?”

      “没有。”

      “好,你说没有,我就信你!”

      白平嘶声道,“王爷,是他杀的!他是回来索命的厉鬼!你没有看到他满身的血吗!不是他杀的还有谁?”

      “闭嘴!”云中君将他踢开,“本王只相信他说的,他说没有,就是没有!谁都不可以污蔑他!金修,金盏的死本王另会派人查明!”

      云中君向着他伸出手,即使陆冠之满身是血,可只要他说不是,那云中君就选择相信他。

      遇到陆冠之,聪慧如云中君也失去了理智。

      握上那双手的刹那,陆冠之反拉着他,向着庭院外跑去,不理会身后铺天盖地的喧杂。

      庭院里本是空空荡荡。忽而陆冠之手一挥,绿色的萤火虫从不知何处角落飞出,形成漫天流彩,美丽不可方物。

      萤火虫的出现似乎将王府的杀气掩盖了。云中君深深看了他一眼,努力忘记方才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喃喃感叹,“好美。”

      是啊,生长在坟墓旁的腐草,竟然可以化作这般美丽的景象。

      就像有些人,一身污秽,如同恶魔,而他唯一能给的最美好的,就是这满天的萤火虫了。

      陆冠之笑看着他,“王爷,再同我合奏一曲腐草为萤吧。”

      云中君点头,“好,我去拿飞音。”

      未久,庭院深深,琴与萧相互交融。

      若说云中君对陆冠之没有一点怀疑,也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样血淋淋的事实摆放在眼前,即使是云中君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是以他这一夜睡的并不好,辗转反侧,突然转醒。

      “冠之!”

      云中君坐起身,回想梦中见到的可怕场景,那个人撑着红伞,腰间配着香腻的平安符,人回眸的刹那,竟然是一副白骨森森!

      手向着身侧摸去,冷冷的空气里,空无一物…

      白平的房中,陆冠之单手抱着飞音琴,另一手长长的鬼爪掐着白平的脖子,他的脸因窒息变得青紫,手却努力地将陆冠之的鬼爪掰开。

      陆冠之盯着他的脸,冷笑,“新科状元白平?可你真的叫白平吗?还是当久了白平,你都忘记自己的真名了?”

      光风霁月的云中君身边,怎能容得下如此污秽之物,无情无义的金修,懦弱自私的金盏,还有贪婪肮脏的你,如今只剩下一个你,我便将最后的你除去吧。

      白平被他掐得反抗无用,脸扭曲的狰狞,布满不甘。

      突然门被推开,夹着怒火的云中君闯入,一把抓住陆冠之的手,“冠之,放开他!”

      陆冠之冷不防被他吓到,松开白平的同时,怀中飞音琴铮然脱落,重重砸在地上。

      白平见状,捂着脖子头也不回地狼狈逃走,云中君紧紧拉着陆冠之的手,眼中怒气勃发,“你在做什么?”

      陆冠之抿了抿唇,第一次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云中君走近他,握紧那双冰冷的杀人手,竭力克制着对他最后的容忍,“你说你陆冠之有没有杀人?有没有骗我?”

      陆冠之任由他拉着,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陆冠之没有杀人,没有骗你。”

      “啪!”一个巴掌甩上陆冠之的脸,云中君气怒中痛心疾首,“到这个时候了,你连承认自己所做事情的勇气都没有了吗?那个与我琴瑟和谐,知情知心的你,为何要杀人?”

      “因为他们要杀你。”

      “那就让他们杀,我宁可死也不要你为我手染鲜血!皇室的纷争与你无关,你是人间冰雪,是我的高山流水,是我的腐草为萤!可你为何要骗我?”

      陆冠之默然无言,弯下腰去捡落在地上的飞音。

      云中君先他一步将飞音抱在怀里,退开一步,“别碰飞音!”

      说的对,这双鬼手上沾着未干的血,让云中君与陆冠之琴瑟和谐的飞音琴,该是高洁无染的,这双杀人的手,怎配碰飞音!

      鬼是死的,心脏早已不会跳动,没有心,自然不会伤心。

      陆冠之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指尖微微一颤,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离去。

      云中君抱着琴追出,在他身后喊他,“陆冠之!”

      这一次,陆冠之没有回头。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陆冠之都会撑起他那柄红色的伞,身着绣着翠竹的长衫,让他看起来飘逸出尘,逢人露出三分恰到好处的笑,可他今日没有带飞音。王府中的仆人也不敢多问。

      王府今日来了客人,由云中君亲自领着,来人两人一狐,两个白衣打扮的道士,和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在长亭外的桥上擦身而过的刹那,老道士突然回头,“公子的伞倒是别致,可否借老道士一观?”

      陆冠之脸色微变,突然后退,那老道士不依不饶,伸手如电,抓向他的伞。陆冠之与他过了五招,只觉这老道看着苍老,动作却不迟缓,每每过招只觉骨头都要散架般。

      小道士身后的小白狐“吱吱”叫了声,咬向陆冠之的手,霎时连着那层皮撕开,露出隐藏在皮肤下的森森白骨。与此同时,老道士将他手中的伞打落,烈日直射,陆冠之用手臂挡着脸,暴露在外的手臂却随之灼烧般腐烂化成黑灰。

      被撕开的皮囊,埋藏在皮囊下的白骨森森,逐渐化成黑烟的手,以及那人,抬起头时死寂一般的目光。

      云中君最初的震惊过后,似终于不堪忍受,捡起地上的伞,重新替他撑上,被日光照到灼烧腐烂的地方才停止。云中君失神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你…”

      老道士道,“王爷该看清楚了,他是一只鬼,一只会杀人的画皮鬼。这把伞,用来遮阳,这个平安符,用来遮住他的鬼气。所以我迟迟没有找到他。”

      陆冠之的改变,云中君并非没有察觉,直到真相清晰的这一刻,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

      就比如床榻上那么温柔缱绻,他的身上还是冷的可怕,仿佛不属于这个人间。云中君看着瑟缩成一团的陆冠之,恰好,他也在看着他。

      明明那么空洞死寂的目光中似乎又燃着些什么。陆冠之抢在老道士下一步动作前,突然抓住云中君的手——

      “没有高山流水,只有腐草为萤,没有这张皮,只有白骨累累……”

      “身为受世人尊敬的云中君,身为陆冠之的爱人,你还会爱我吗?”

      老道士拿起一道符纸,待要收了这只画皮鬼时,手中的符纸先一步被人抢过,撕毁。

      云中君背着陆冠之,声音冷而清晰,“他是人是鬼,杀人再多,只要他是陆冠之,我都要他!”

      老道士暗道一声冤孽啊…

      云中君牵起陆冠之的手,甚至不敢去看背后的他,不敢去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再多的话此刻都问不出口,只是快步走着将他带入房中,拥入怀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身为受世人尊敬的云中君,身为陆冠之的爱人,我会一直爱你…”

      鬼是没有眼泪的,陆冠之反手抱住他,任由铺天盖地的吻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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