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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一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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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店的摆设古旧如世纪末,壁炉,釉色壁纸,辉煌地砖,黄铜造的酒精炉旁蹲着褐色茶壶和杯盏,秋风洗过一般原始天然。
“找我有事吗?”
司汤坐在居扬对面,她神情刻意削薄了,嘴巴冷冷的问候他。
居扬对她的冷漠不以为意,“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看看你。”
他从珐琅彩的橱柜里拿出火柴盒,点上酒精灯的小小火苗,又拿出一个装着砂糖的蓝色袋子和牛奶。
“你很闲吗?”司汤说话不留情面,心里对他仍然怀有疑窦,“有事直接说事吧。”
“倒没什么。”
居扬把茶点细心煮上,咕嘟咕嘟的奶香味腾腾散开,他看了眼桌面上悬挂的怀表,食指轻叩表盘的钟点,滴答作响,“你和楚斯能在一起,我很高兴,他的抑郁症一直没痊愈,你......嗯,你果然知道了么。”
“他也瞒着你?”司汤很意外。
“他瞒着所有人,且受不了别人看他时心怀怜悯,就像看待心智不全的病人一样。”
此时,怀表的两根指针紧紧扣起,发出一滴和鸣,奶茶到了火候,居扬给司汤盛了一杯,他的话时断时续,宛若世纪末的最后几缕蛛丝,“你能留在他身边陪他,我真的由衷高兴。”
司汤的确感知了他不加掩饰的诚恳,可她俨然还有别的问题要问。
“蔻尔逃婚,是你一手设计的?”
居扬闻声呛了口,就像只无辜温和的金毛狮子,他拿手帕擦擦嘴,嘘口气,“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我不是因为爱所以把她追回的么?”
“你爱蔻尔?”
“我爱蔻尔?”
“我问你呢。”司汤着急地锤了锤桌面,引来居扬的笑,她皱起眉,意识到自己被他戏弄了。
居扬见她脸色不善,缓缓收了笑,井井有序道,“我是想说,爱的定义是什么?有没有一种试纸,能让我在心里蘸一蘸,对这种事进行客观的测试?”
司汤愣了愣,差点被他带到歪沟里,“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意思是至少你对她有没有感情。”
“感情的事更不可言说。”居扬反将一军,“如若真能说确切,那么你呢,你对楚斯有没有感情?”
司汤用一种踉跄,冷漠,失望的声音回答,“我和他只是意外,到如今的境地,我们都不情愿。”
“你以为他对你只是逢场作戏?”
“不,我们连戏都没有,跟爱不沾边的。”她低头喝了口奶茶,陡然觉出气氛的异样,居扬眼神料峭,盯着她盘问,“你真的这么认为?司汤,一个男人如果不爱你,是不会娶你的。”
“你说什么?”
“你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居扬把小匙放入杯中,奶茶已经喝净。
两人面对面互相瞅了几眼,像极了山雨欲来的平静,可这个话题最终谁都没再开口继续下去。
临走时,居扬扭过头,又恢复了以往的翩翩绅士风度,“蔻蔻最近心情很不好,希望你能来看看她,开导她一下,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出她其他的女性朋友。”
话落他离开了甜品店,司汤一个人默默把奶茶熬光喝净,她开始心怀顾虑,怕自己做的太极端,反而会加重的楚斯抑郁,她已经不敢太刺激他了。
几天后,按照约定,司汤去探望蔻尔。
蔻尔套着白色睡衣,脂粉未施,却带着乳鸽般浓厚的憨厚优雅。
她百无聊赖地拉着司汤玩飞行棋,两人坐在地毯上,司汤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睡不醒的模样,小心问她,“他居扬欺负你了?”
“我被关在房子里,哪里都不准去。”蔻尔闷闷不乐,眼睛都要空了,仿佛所有的元气,通通从针打的孔里流走。
“司汤,我感觉我要发霉了。”蔻尔抱怨道,她悲从中来又要流泪,用眼泪来催肥营养不良的瘦长身子。
司汤给出建议,“继续学习,或者出去找份工作,你不能总做个瓶中美人。”
“可他不让啊。”
“你试着跟他商量,不试试怎么知道。”
“哦,那我试试吧。”
居扬回家时,蔻尔正在和地板上的金毛犬握手,她和它正儿八经地交谈着,虽然互不理解,却像使者一样讲究外交礼仪。
“居扬......”她软咩咩的喊,居扬听得肉麻,骨头都要酥了。
“你想做什么?”
“我想出去工作。”蔻尔见他板起脸来,补充解释,“我肯定不会逃跑的,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
“我想去嘛。”
居扬好整以暇地来到她身边,半跪在地毯上,“求我,求我我就让你去。”
“呸,我才不求你。”
“嗯哼。”居扬把下巴抬高,觊着她不再多言。
蔻尔咬着嘴唇,始终黏着他的胳膊不松手,终于吞吞呜呜,“算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闲,司汤说我应该找份工作。”
居扬摸摸她的头发,“好吧,那你明天去公司报道下。”
“我不想去你家的公司,我也不想去我家的公司。”
居扬挑眉,“那你去哪儿?”“工作那么多,为什么我非要去你我两家呢?”
“蔻蔻——”
“保证不跑。”蔻尔先他一步抢答,让他的话截在口中。
居扬叹口气,笑着作罢。
夜晚,暮色烟和的夜晚。
蔻尔独身躺在大床上,她在考虑找工作的问题,迟迟没有阖眼。
思来想去睡不着,她蹑手蹑脚下床,溜到了隔壁居扬的卧室里。
他们二人从来都是分房睡的,因为蔻尔不想要孩子,居扬无条件同意,不相干利益之外,他对她有一种千呼百应的纵容。
蔻尔悄悄爬到床上,居扬闭着双眼,面容恬淡,长长的睫毛仿佛在喘息呼吸。
蔻尔在脑海中试图去了世界的壳,同时,她发现在居扬平日里那带刺盔甲的硬表层下,是一粒橡皮泥做的仁。
她把手伸到他被窝里,摸了摸他的喉结,锁骨,热热的,忽而居扬攥住了她的手,让她抽不出。
“蔻蔻。”他低着声音唤她。
“嗯?”蔻尔又摸了摸他光滑的脑门,好像一只角被截除的独角兽。
“你做噩梦了?”
“没有。只是睡不着。”蔻尔顺势躺在他身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是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司汤就像是英雄一样,要不是她给我出主意,帮助我,我会很无助。”
“她跟你一样的年纪,但经历了很多事。”居扬静静道。
“楚斯会照顾她吗?”蔻尔像是需要最郑重的确认那般,“还是只是一时冲动?”
居扬勾唇,“你就这么不相信楚斯?”
“对啊,就跟我不相信你一样。”
居扬把她揽在怀里,两人共枕一席,他幽幽道,“从某种角度讲,我觉得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许多情人生长在不同环境,三观不一致,好好相处的确有难度。”
“可我觉得爱能跨越阶级,因为两人相互喜欢时,彼此会有说不完的话。”
居扬点点头,“不过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蔻尔好奇地揪了揪他的耳朵。
居扬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问题是,这两个人是否相互喜欢,若是单相思,那便了无益了。”
话语间,灯火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