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黄河》赵羡

267、第 267 章

　　宽阔河面上，群鱼肩并肩一字排开，迎接冲向他们的水浪，从黄河西岸一直延伸到黄河东岸，在水中拉出一条冲不垮的长线。
　　小金叫道：“大家真是太厉害啦！”

　　游水迅速的鱼浮在长线之前，来回游曳推着还在喊叫的小鱼们去往浅水边，成年鱼们守在长线后，去追那些已经被水冲下去的游鱼，而中间那道歪歪扭扭展开的“浮桥”式鱼坝发挥着他无可比拟的作用，拦截下大部分洪水中的鱼鱼。

　　“这算什么。”一只乌鳢拍拍晕头转向的虾虎鱼，推着他游向浅滩。
　　背后另一只鱼游上，填补了他游出的空缺，笑道：“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每当水浪冲来，河水蔓延过去，卷进水中的鱼鱼们则被留了下来。拦到游鱼的几只鱼推着他们前进或后退，后方便有相应的鱼补充上来，填补空缺。如此循环往复，长线不断根据洪水调整着，却始终拦在河中，肩并着肩，不留下一丝缺口。
　　而被拦下的鱼又被分成几类，没有受伤的鱼送往西面河边，受了一点伤但是可以游动的放在旁边，自己无法游动的排在河心浅滩旁，晕过去的放在东面河边，已经死去的鱼则交由容容处理，送往岸边或者……
　　“吃掉。”群鱼们道。
　　小金吓了一跳，道：“可以吗？”
　　一只成年鲤鱼看着他，道：“死去的鱼已经死去了。”

　　小金无言，但事实就是这样，虽然看起来像是悬崖上追彩虹的游戏，但现实总是比游戏残酷许多，因为有的鱼鱼受伤了，有的鱼鱼死掉了，更多的鱼鱼因此而被迫离开家。
　　“再也回不去了。”
　　游水的间隙里，那只银色小鱼朝小金道。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找不到家的幼鱼，因为身形尚小，只能几只凑在一起，努力拖着一只晕乎乎的大青鱼朝河边游去。

　　小鲤鱼张张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容容按着他，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雨水还在落着，一下一下敲打在河心，河水上涨，刚刚他们遇到的小小翻白草已经被水淹没了，小鲤鱼晃了下背鳍，道：“我知道容容，我只是有点、有点……”
　　小金说不清楚心中的情绪，他甚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浮在汹涌而来的潮水中，看着容容，小小声、小小声的说：“有点难过。”
　　容容碰碰他，带着小金逆着水波往前游，穿过河中那一道纵长的“鱼线”，再次来到直面洪水的地方，水流小了一点，但是冲下来的鱼却依旧那么多。
　　容容道：“来吧。”
　　前方，大雨迷蒙，夜色莽莽，唯有河水滔滔不绝，澎湃滚动的水浪中夹杂着鱼鱼们不易觉察的呼救声。
　　“冲呀！”小金大叫一声，背鳍笔直，朝着最近的一条大鱼冲了过去。要是真的有龙就好了，有那么一瞬间，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摄像机，手机，对讲机，平板电脑，就连沿途买的罐头和压缩饼干也被翻了个底朝天，一个挂着金链子，貌似领头的人朝他抬抬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被强行推进来之后，就进了这么一间小屋子，沿路没有开灯，所有的一切都被夜色覆盖，远处影影绰绰像是有什么建筑，又像是雨水瓢泼带来的虚幻轮廓。
　　“也省的套头了。”夜色中，也不知道是谁嘲了一声。
　　岸边浪潮声滚滚，杜行感受着雨水连成线一股一股灌到衣服里，一面思索着并不多的情报。深夜，生态园，湿地，警察，路障，盘问……难道说那声虎啸不是偶然，甚至包括那个他以为是听错了的称呼？
　　小屋孤零零建在岸边，周围没什么建筑，屋里也没什么装潢，四面光秃秃的墙壁，只摆了几张木头桌子和靠椅，临河的一面开着一扇推拉窗，没有窗帘，夜色下黑乎乎一片，也看不了多远。
　　屋内有五个人，带他进来的那三个人，以及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金链子和他的一个跟班，此刻正在或站或坐，有意无意拦在门和窗户前。

　　杜行嘴角抿了下，权衡再三，最后道：“实验员。”
　　“那这是什么。” 领头的人手上盘着串珠，一手点了点桌子上的对讲机。
　　“通讯设备。”杜行道。
　　眼看对方要说话，杜行又打断似的补充道：“车载无线电，你不知道吗，出野外联络必备，自驾游都普及了。”
　　领头人看了他一眼，刀疤男“啧”一声，道：“废话那么多，问一句答一句。”
　　杜行“哦”一声，转身拉了把椅子在大金链子面前坐下，道：“问完我可以走吗，我还忙着呢。”
　　众人：“……”

　　“你……”一人出声，起身握起拳头。
　　金链子一手抬起拦了下，看着跟他隔了一道桌子的年轻人，缓缓道：“有点脾气啊。”
　　“不然呢，”杜行捋上湿发，攥着湿透的衣服拧下一地雨水，头也不抬道，“无缘无故把我抓进来，问东问西一大堆，又不让走，我衣服还湿了，难不成还要给你们好脸色吗。”
　　屋内几个人的脸色起了变化，刀疤男骂了一句，啪一声点上根烟，含糊道：“他妈的欠揍的。”
　　杜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小屋隔音很好，好到不远处黄河的水声都听不清楚了。
　　对面大金链子终于再次打量完毕，开口道：“联络必备，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了？”
　　杜行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过去，道：“当然了，项目怎么可能一个人做，那么贵个检测车，我一边开车一边做实验吗？”
　　理所当然的话配上略微拱火的语气，刀疤男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被一开始拿对讲机的人推着出去了，杜行转头看他们出去后嘭一声关上的门，转回来直视对面的人，道：“还有什么问题，我还有事呢。”
　　大金链子点点桌上的东西，道：“自己解释下吧。”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杜行皱眉，余光里瞥见旁边人的动作，忙改口道，“行行，爱好，通讯工具，移动终端，通讯工具，夜宿装备，烹饪工具，攀爬用具，储备食物……”
　　“需要我把车上那些瓶瓶罐罐都给你念一遍吗。”杜行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
　　大金链子笑了下，看着他道：“什么人，什么项目，什么实验，你说了那么多没一句说到点子上的，一直说还有事，什么事？怕不是想赶紧出去吧。”
　　杜行语塞，道：“想出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进来这里的就没有不想出去的，”领头人嘲了句，手上的串珠一下又一下转动着。
　　气氛又僵持起来，杜行坐在椅子上动了动，湿哒哒的衣服黏在皮肤上，黏腻的感觉让人十分不适，他想了想，道：“黄河生物水样监测，有同事在前面等我，所以想穿小路快点过去。”
　　领头人“哦”了一声，朝旁边人摆摆手，道：“查查。”
　　手下拿起手机在旁边搜索起来，大金链子则拿起杜行的手机，点亮解锁页面，道：“来吧，让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人在说谎吧。”
　　杜行：“……”
　　“我们打给谁呢，同事？朋友？啊，”那人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声音略微提高一点，道，“打给你父母吧，实验员的话，家里人应该挺……有一些想法的吧。”
　　自己的手机被递了过来，杜行眼睛盯着拿着手机的手，大脑急速思考着该怎么办，是说实话，还是继续套别的，话说到底要怎么才能出去啊。

　　“峰哥，没那个啥子生物检测啊，都是小广告。”小弟举着手机道。
　　“来吧。”指纹解锁的界面晃了下，领头人朝他示意道。

　　杜行捏着大拇指，脊背微微绷紧，余光里人影晃动，有人走过来了，他忽的站起来拿过手机，道：“要证明我是谁很简单，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证明之后我能尽快出去吗。”
　　“这要看你到底是谁了。”对面人双手交叉，淡淡道。
　　“还能是谁，当然是实验员了，”杜行解锁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将手机页面接过亮给对方看，在心里说对不住了兄弟，一面义正辞严道：“关键词不对你当然搜不到，科研项目在没出成果之前都不会有大量消息……喏，我同事。”
　　在极高的颜色精准度呈现下，文森特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格外显眼。

　　对方愣了下，显然没想到杜行找了个外国人出来，英文的名字在场几个人也不认识，只能看着下面介绍写着哪哪大学毕业啥啥实验室什么什么成果，最后得出结论，千真万确，是个洋鬼子。
　　“还是……”大金链子伸手去拿手机。
　　“还是给他打个电话验证下吧，”杜行拿着手机退了一步，撞上身后的人，冷静转到另一边，道，“北京生科院新进人才，伯克利博士，官网下就有电话，我不打，你们打。”
　　众人愣了下，领头人皱眉看着他，张口要说话，小弟快手拨了手机号过去，嘟嘟的等待音后，那边啪的一声，挂了。
　　空气一阵安静，所有人都看向他。
　　杜行：“……”
　　领头人示意旁边人去拿手机，一边道：“证明得了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上面有你的……你叫什么来着。”
　　杜行内心“卧槽”一声，心道这洪水也冲得太久了点吧……蓦的手机铃声响起，文森特打了回来。
　　杜行：“…………”
　　大哥你不要搞人心态啊，杜行将屏幕亮给对方看，道：“我接了啊。”
　　对方一脸这谁啊的表情抢过手机，开了外放，文森特的声音传来出来：“where are you! I‘m waiting for you ！for an hour! in this damned heavy rain! Where the hell are you ! in the Yellow River”
　　歪果仁特有的夸张腔调外加文森特限定阴阳怪气的语气，让这些即使听不懂英文的人也明白这人现在很暴躁，手机对面的雨声传了过来。杜行一面猜测着他在哪里，一面放下心来，道：“他一激动就喜欢说英文……我现在还不能过去。”
　　“what the fuck……who are you talking to”文森特又问道。
　　“这他妈说什么呢。”领头人皱眉。
　　小弟机智的点开微信语音翻译，将翻译结果亮给大金链子看。
　　杜行也皱眉：“你就不能说中文吗，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文森特“哦”一声，换了中文，道：“神经病吗，大半夜换什么陌生号，我怕我忍不住骂你。”
　　“你已经骂了好吗，”杜行瞥一眼周围的人，道，“我现在过不去，碰到了……一伙奇怪的人，今天检测是测不了了，得等明天。”
　　雨声依旧哗啦啦响着，片刻后文森特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有点科研精神行吗，项目是为你一个人开的？今天下雨明天还下雨吗，缺了关键数据这几个月就白干你不懂吗，还是说……你们中国人就这样？”
　　比杜行还要拱火的欠揍语气，周围几人都转头看向杜行，杜行绷着嘴角，应了声，道：“我尽量。”
　　对面嗤笑了声，道：“十分钟，能来就来，来不了就滚吧，啊对了，滚之前记得把车给我开过来。”
　　手机咔哒一声响，对面挂了电话，杜行瞧着回到锁屏界面的手机，抿了下嘴角，道：“其实我还不算实验员，只是个助理。”
　　众人相互看看，杜行调出文森特的手机号给众人看，小弟比对了下，道：“是同一个。”
　　杜行叹了口气，看着众人道：“能让我走吗，要是还不相信的话，跟我去车里我现场做实验行吗。”

　　不知过了多久，深邃夜色下，几个人出现在小屋外的河滩边上，微薄的灯光里，人影并不好辨认，不过在夜视仪的帮助下，还是很快认清楚了视野里出现的影子。
　　几百米外，一人放下望远镜，朝旁边打了个手势，无声道：“方队，出来了。”
　　一人按下动静，轻声道：“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