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黄河》赵羡

263、第 263 章

　　“是不是凉凉的~”小金在箱子边冒了个泡泡。
　　幼年花骨鱼们在不大却也不小的箱子里游来游去，碰碰摄像头，又撞撞白色的小石头，惊讶的尾巴尖都翘起来了，叫道：“为什么呀，为什么你们有清清的水呀！”
　　稚鱼们就像是自己受到了夸奖一样，开心的告诉他们：“是人类的水哦，不是我们的。”

　　成年花骨鱼看过来，小金点头：“是人类的。”
　　大家都有点不解，而后一只花骨鱼问：“为什么，人类是坏家伙啊。”
　　“不是什么抓鱼的东西吗？”另一只花骨鱼说着，小心拍拍箱子旁围着的浮性材料，看它在水中稳稳的样子，有点怀疑起来。
　　“不……”小金想起了曾经被“风”关起来的样子，底气忽的不足起来，道，“不是吧。”
　　群鱼们看过来。
　　小金晃晃背鳍，指着岸上，道：“不会啦，是好人类哦，还有那个金色的人类。”

　　幼鱼们扒着箱子看，顿时惊讶道：“还有金色的人类呀。”
　　“还有金色的小金哦~”稚鱼们冒着泡泡，围着小金和容容游来游去。
　　成年花骨鱼们面面相觑，迟疑道：“好人类？”
　　容容晃了下尾尖，推着箱子缓缓前游，瞧着旁边沙洲边缘冒出的草叶，道：“谁知道呢，人类总是奇奇怪怪的。”
　　此言一出，群鱼们十分赞同，纷纷应和道：“没错，人类总是奇奇怪怪的。”

　　文森特：“……”
　　小余“噗”一声笑出来，学着文森特的语气，道：“当然能，天时地利人和，还有矿区加持。”
　　然而即使如此，倪跑跑也没能如他所愿钻到箱子里，反倒是一群小鱼在里面跳来跳去，游得十分欢畅。
　　文森特眉毛动了下，也有点无奈，明明大鲵往常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箱子里，再加上水质的下降，应该会很快钻到箱子里，没想到反而一路游了过来，就连小鲤鱼和那群小鱼，也没有跳进去的意思。
　　杜行在河边拍照，又是一个景点，旁边写着大梯子崖，据说是北魏孝文帝时期修的栈道，通往过河的渡口，可惜两人并没有时间，杜行也只是举着相机在石梯入口前拍几张照。
　　文森特道：“拍那个不如拍这个。”
　　无人机在前方低低掠过河面，崖壁一侧显现出被水流侵蚀的纹路，在这些经年累月冲刷的痕迹之间，镶嵌着锈迹斑斑的铁环。
　　杜行心中一动，道：“这是……摆渡用的？”
　　“大概吧，”文森特说着，瞧着画面中出现的红房子，笑了一声，道，“得，他们俩又有饭吃了，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杜行了然，这是又碰上水文站了，他收起相机，朝检测车走去，随意联想道：“你说它们不游进去，是不是在交朋友？”
　　文森特耸耸肩，跳上副驾关门，道：“说不定终于想起来捕食了……走吧，龙门。”

　　前方不远处，河道绕出一个一百二十度的转角，吕梁山脉和黄龙山脉在此默契的走到尽头，两道山梁隔空连成一线，豁口处便是黄河。黄河涛声滚滚，在两山夹行之中咆哮着，阵阵水声冲撞出逼仄峡口，其后平原千里，豁然开朗。
　　这便是龙门了。
　　连绵起伏山脉与平原交界的龙门，古时重要渡口与兵家必争之地的龙门，自更新世晚期以来就有人类存在的龙门，开启游荡河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龙门，诗仙笔下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的龙门，也是传说中大禹治水，鲤鱼跳龙门的龙门。

　　小余推着无人机飞上峡口，借着无人机的镜头远眺。仅一线之隔，黄河便脱离了山峡的束缚，澎湃水意一泻千里。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草原的秀丽开阔，黄河在这里容纳了全河将近70%的径流量，以及绝大多数的泥沙来源，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冲破山壁桎梏——那是来自自然的绝对力量，无法阻拦，无从抵抗，浩浩汤汤，恣意奔放。
　　只能不自觉的发出天地浩渺人若介子的感慨，小余第一次觉得，黄河，果然还是黄沙滚滚看起来更有气势。
　　“还不错吧。”一旁忙碌着的年轻人转头问道。
　　小余点头，收回无人机，道：“太震撼了。”

　　年轻人是龙门水文站的观测员，刚来一年，身上脸上都已经晒黑了，他指指崖壁上的红顶小房子，道：“可以上去坐坐，不过大家都比较忙。”
　　“弄好了吗，刚子！”上头传来一声喊。
　　被叫做刚子的年轻人转头朝上吼了一句：“马上！你就不能把绳子给我松一点！”

　　上头也一声吼下来：“你不怕掉河里我怕啊！”
　　刚子嘟囔了一句，半只脚踩进水里，费劲的将绳子转到身后，努力在救生衣的包裹中朝河里固定水尺，一边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啊，我下来都吓一跳。”
　　小余左看右看帮不上忙，只好站在原地，指指头顶，道：“爬山爬过来的。”
　　刚子：“……”
　　刚子比了个大拇指，道：“那你们是真的强，我们出行都走吊箱。”

　　老任道：“有车方便一点。”
　　刚子“哎”一声，道：“有车没路，来回还得拆成零件带过来。”

　　小余听得疑惑，道：“怎么会，我们就顺着那个矿区的路过来的，就是只到矿区，这边还得爬山，不过特事特办，修个水泥路应该不难吧。”
　　刚子晃晃靠桩，拎起旁边的锤子用力砸下，拖长声音叫道：“难呐——”
　　深崖绝壁之下，空无一人的河边只有这么几座小房子，背靠深山，面朝黄河，唯一的通路就是空中那几道连接着对岸的缆道，和垂在下面摇摇晃晃的吊箱。
　　风吹来，钢缆微微晃动着，西斜的阳光下，涛涛河面泛起粼粼金光。老任装好取样瓶，走到他上游的位置，开始取样。
　　“插个水尺有什么难的，小心等下让你去提沙样。”上头又是一声喊。
　　刚子弹弹固定好的水尺，慢悠悠道：“距河五厘米，水深三公分，小棋子，来欢迎新朋友啊~”

　　成年花骨鱼在河中停下，幼年花骨鱼也停了下来，容容晃着尾尖，爪尖按住箱子，让他浮在水中不在向下，只有小金仍然推着宝宝们往前游，一边叫着：“哇！好多草！哇！有鸟！哇！好大的桥！”
　　“小金。”容容喊了下。
　　小鲤鱼晃晃尾尖，转过来，淡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他歪歪脑袋，道：“怎么啦，不走了吗~”
　　“走呀走呀~”稚鱼们围着小金，游来游去的吐泡泡，又重新恢复了活泼的状态。
　　成年花骨鱼们看着他，容容微微摇头，道：“这里就是龙门了。”
　　小金愣了下，条件反射抬头去看，两岸山脉依旧高高悬着，中间一架人类的桥横跨半空，气势非凡，他呆呆看了一会儿，眼睛闪啊闪的看回去，迟疑道：“龙呢？”
　　稚鱼们跟在后面鼓鼓嘴巴，叫道：“龙呢~”
　　群鱼：“……”
　　容容放开箱子，游过来道：“小金……”
　　小鲤鱼背鳍抖了下，晃晃脑袋道：“我知道哦，要分开了，宝宝们也知道的，但是，龙呢，他叫龙门不是吗。”
　　稚鱼们抱着小金和容容，细声细气叫道：“龙呢容容，龙呢~”

　　执拗的就像是当初找不到鲤十八就不回家的小鲤鱼，容容爪尖拍着小金的鳞片，任由稚鱼们在他们身边蹭来蹭去。
　　成年花骨鱼们相互看看，道：“我们回去也可以。”
　　幼鱼们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纷纷游到大鱼身边，脑袋拱来拱去，叫着：“一起啊一起啊，要宝宝，宝宝一起回去！”
　　容容点点停在他面前的花意，想了想，道：“去看看吧，龙的鳞片。”

　　花意的背鳍顿了下，稚鱼们纷纷围过来，成年和幼年花骨鱼们转头看过来，小金惊讶的睁大双眼，叫道：“真的有吗！”
　　群鱼：“……”
　　群鱼：“不是你在问龙吗！”
　　小金缩缩尾巴，不好意思的朝大家冒了个泡泡，又转眼看向容容，圆圆的眼睛闪着夕阳的光，像是在说在哪里在哪里，真的有龙吗，龙的鳞片是什么样子的呀，是像鱼鱼一样吗，那没有鳞片的鱼鱼是不是就不能变成龙啦~
　　容容莞尔，看着岸上的景区与铁架桥，道：“不过，我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那我们可以找呀！”幼鱼们比稚鱼更加积极的跳起来，大声回答道。
　　于是，短途游水活动变成了龙鳞的寻找游戏，成年花骨鱼们颇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积极配合，带着小鱼们在峡口内外游来游去，小金也晃着尾巴，在河中游上游下，逢鱼便问——“你见过龙的鳞片吗？”
　　被点到的鱼鱼一脸“又来了”的表情，不过看在他金灿灿的样子上，还是如实道出同一个答案：“真的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沉没，天边被深蓝色覆盖，小金“哇”一声钻出水面，叫道：“容容在哪里呀~”
　　容容歪歪脑袋，道：“不知道。”
　　群鱼：“……”
　　你就是在睁着眼说瞎话吧！成年花骨鱼们在心中大喊一声，面上十分平静道：“那就是没有吧。”
　　幼鱼和稚鱼们疯游了一阵，感觉畅快了许多，一只幼鱼问：“走吧，跟我们回去吧。”
　　水水晃晃背鳍，道：“是要走呀~”
　　“但是想和小金玩~”沙沙看着小金金色的鳞片，小小声的说。
　　幼鱼们愣了下，道：“那……”
　　“只是想多呆一会儿，”花意说着，一摆尾巴游过去，道，“那边也没有。”
　　小金“哦”了一声，在水里看来看去，望着两边高高的山，道：“河里没有，那一定是藏在山上吧~”
　　成年花骨鱼：“……”
　　“不过山上太高啦，”小金一摆尾巴转过来，和容容一起浮在峡口，看着面前的稚鱼和大家，道，“所以就到这里吧。”
　　花意抖动的背鳍顿了下，背后稚鱼们不舍的叫了一声：“不要！”
　　“要的，”小金看着大家，声音变得温柔起来，道，“宝宝们要乖乖的，努力长大，等我和容容回来以后，就可以一起游到鄂陵去啦~”
　　稚鱼们晃着尾巴游过去，将小鲤鱼和大鲵团团围住。
　　成年花骨鱼们在旁边看着，替他们说出了那句双方都不愿说话的话——“再见。”
　　容容应了一声，爪尖依次拂过身前稚鱼们长出斑点的背鳍，小金碰碰花九三抖动的胸鳍，道：“我们还会回来的呀。”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离别的场面如同浸染的夜色般感染了幼鱼们，幼鱼们哇一声也大叫着扑上去，叫道：“不要走嘛，大家一起玩呀！”
　　成年鱼：“……”
　　小金微微笑了下，推开抱着他不放的稚鱼们，道：“那就再见了，我们早点去，早点回来。”
　　稚鱼们挨挨挤挤凑在一起，一边打嗝一边冒泡泡，断断续续道：“早去，嗝，早回！”
　　“早去早回~”小金提高嗓音大叫了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般用力转了回去，容容探出爪子，将荡圈不小心荡远了的小鲤鱼拉回来，尾尖依旧晃着，只不过这次稚鱼们看到的是他们不断远去的背影了。

　　“你们要去哪里！”花意在水中大声喊。
　　小金游动的背影停住了，他看向容容，容容看向前方宽阔无涯的水面，道：“黄河。”
　　“去看黄河！”小金大声回答着，和容容逐渐消失在峡口外的水面上。

　　“走了。”阿云失落的垂下背鳍。
　　幼鱼们相互看看，挨挨挤挤游过来，道：“我们回去吧~”
　　稚鱼们“嗯”一声，又看了一会儿大鲵和小鲤鱼离开的方向，河水滔滔奔过，花意晃了下背鳍，道：“走吧。”
　　“走~”稚鱼们拖着嗓音，跟着花意转回来。
　　蓦的雷声渐近，山体震动，不过片刻火车呼啸着穿山而来，过桥而去，稚鱼们张大嘴巴看着，叫道：“龙……”
　　幼鱼们奇怪的看了一眼，道：“什么龙，是火车啊。”
　　稚鱼们齐齐一愣，呆呆道：“火车是什么呀？”
　　“火车呀，”成年花骨鱼们各自摆动着胸鳍，推着宝宝们回家，一边道，“火车就是人类的车啊……”

　　随着花骨鱼的离开，峡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过了一会儿，小金悄悄从河滩后面钻出来，好奇道：“火车是什么啊，不是人类的‘龙’吗。”
　　容容黄河下尾尖，在水里悠悠冒了个泡泡。

　　岸边。
　　文森特捞回自己的箱子，只觉得这事儿真的奇了怪了，也才过了个瀑布，怎么就小鲤鱼不疼娃娃鱼不爱了呢，明明之前没有干净水源就游不下去了啊。
　　“这是矿泉水啊，”文森特有点怀疑的摸了摸水面，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应该换个牌子，或者换个涂装了 ？”
　　杜行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抬手按快门，拍下这难得一见的一幕。
　　无线电响了两下，传来小余的声音——“喂喂，金发的大帅哥有时间来帮个忙吗，水文站吊箱出故障了，能借你的无人机测个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