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黄河》赵羡

133、第 133 章

　　要靠近清澈的水，有大片草地，最好安静一点，没有那么多人类。
　　蟾明觉得自己要求不算高，然而一路上他们路过大大小小的河心沙洲，路过一片接一片的整齐的人类草地，路过一个或者好几个的人群，始终没有找到他完全满意的地方。
　　蟾明在水中鼓了下嘴巴，看着游在一旁的小鲤鱼和大鲵，或许他只是不想找到，因为找到了，就要告别了，他会留下来，而他们继续向前。

　　“为什么，是向日葵。”蟾明问。
　　“因为他是金色的呀~”小金拍拍胸鳍，好像在说就像我一样。
　　蟾明指着水里漂着的花苜蓿，道：“这不是，也是，金色的吗？”
　　小金左右晃了两下，道：“对呀，但是还有好多好多金色的花花呀，在远远的地方~”容容浮在一旁，带着小金往前游，一边漫不经心打量着擦身而过的沙洲。

　　蟾明“哦”了一声，道：“你是想，去远处。”
　　小金裹在水草里冒了个泡泡，道：“想去。”
　　蟾明不说话了，他鼓了鼓嘴巴，想，果然还是不一样，他只想要找到一个好地方，然后安稳的住下来。

　　“想去看向日葵，想去看看黄河，黄河这么大这么远，里面一定有好多好多没见过的鱼鱼吧~”一串水泡从金鱼藻里冒出来，而后小金跟着冒出来，道，“还有水獭，小鲵，好多好多，还有阿明呀！”
　　蟾明看了他一眼，岸边有人经过，他敏捷的跳上金鱼藻，将淡金色的小鲤鱼按了下去。容容跟着潜入水中，如同一块黑色石头，不经意间被茂盛的水草掩盖了。

　　“看到，以后呢？”蟾明问。
　　小金理所当然道：“回来呀。”
　　容容点头，道：“回来。”

　　“回来把人类的花花带回来，去看十八哥哥的宝宝，和阿七一起回到鄂陵湖，再再带着大哥游过来，游过来游过去，每次都可以和大家打招呼，多好呀~”小金摇摆着，外侧的金鱼藻也来回摇摆着，像棵蓬松的星球藻。
　　蟾明划水的动作一顿，他只会把草地当做自己的领地，而这只小鲤鱼明显觉得整个黄河都是他的。
　　“那，祝你们好运，”蟾明大大的眼睛在水里眨了下，看着小金和容容道，“然后，期待再见。”
　　“那当然！”小金在水草里吹了个大大的泡泡，道，“一定会再见！”

　　又绕过一个弯道之后，河边的绿植多了起来。容容指着刚刚路过的一棵植株，道：“树。”
　　“树！”小金惊讶的睁大眼睛，叫道，“树也是水草吗！好大一只！”
　　沙洲沿岸立着好几排山杨，大部分长在岸上，有些顺着沙洲倾斜的边缘扎根在水里，看起来仿佛从水中长出的挺水植物，枝叶冒出水面上，随着风的来去来回摇摆着。而留在水下的浅色树干则呈现出被水浸润的质感，看起来就像小金在水底捡起来的木棍一样，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小金凑上去咬了一口，被柔韧的树皮硌到，他绕着树干游了两圈，一副新奇的样子问：“这是什么呀？”
　　“树啊。”蟾明游了几下，从水下跃出水面，几下跳上垂在水边的树冠，抖起一阵哗啦风吹的声响。

　　小金好奇的跟着游上来，发现树的叶子是长在细细长长的杆子上的，而且形状也很奇怪，不像岸边的草都是细长细长的叶子，是宽宽的，有点圆又有点尖，看起来比容容带回来的花花都要大一点！
　　“好大呀~”小金浮在水草里感叹，忍不住游到树冠下方仰头看。水面上山杨树叶翻出浅色的背面，和着滔滔不绝的水流声，像是一场风中行进的默契合奏。

　　花背蟾蜍在蹲在树冠上又晃了两下，借着高处打量远方。
　　入眼便是满目的绿色，仔细看才分辨出来高一些的是树，铺在地上的是整齐草地。他们平稳有序的占领了沿岸所有沙地，甚至连沙洲上也满是绿色。绿色的间隔里是人类的建筑，或者说人类建筑物的间隙被绿色填满，一直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远处不时有人类和车辆路过，声响在白天底噪上突显出来。
　　“他们叫什么呀，也可以长在岸上吗？”小金张大嘴巴看着，问。
　　容容道：“山杨。”
　　“本来就是，长在岸上的。”蟾明在树冠里说。

　　“山杨……”小金在水草里冒了个泡泡，小心的探头去看岸上。
　　成片的山杨林，刺槐林，沙枣树等直直矗立在黄河沿岸，深深浅浅的绿色随着树冠的延伸朝远处铺展开，小金看不到那么远，只觉得树木高高大大，连成片的时候就像湖边的草丘，有山，又覆满草。
　　“好多山杨呀。”小金在水中冒了个泡泡。
　　容容晃晃尾尖，道：“不都是山杨。”
　　“还有白杨，青杨。”蟾明跳下来说。

　　“那又是什么哇！”小金在金鱼藻里睁大眼睛，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神奇，有那么高大的水……树，还有那么多不一样的树！
　　“真是太厉害啦！”小金对着沙洲上成排的山杨大声赞美道。
　　如同回应般，山杨们抖动着树冠，响起此起彼伏的哗啦声音。

　　“真好听~”小金甩甩尾巴，顶着金鱼藻转了个圈圈，问，“你喜欢这里吗，阿明？”
　　蟾明在水里划了两下，没有马上回答。
　　“我觉得这里很好呀，”小金又自言自语回答道，“有凉凉的水，一大片草地，还有好多好多山杨……嗯，很好。”
　　小鲤鱼深深吞了口河水，道：“水里还有山杨的味道。”
　　蟾明听着水里传来的震动，道：“我觉得是，人类的味道。”

　　“人类？”小金不解。
　　“人类的树，人类的草，也许就连沙洲，也是人类的。”蟾明浮在水里，这么说道。

　　小金惊讶的张大嘴巴，仿佛被听到的话震撼到了，蟾明踩着水向前游去，道：“不过这里，还是很好的。”
　　小金终于反应过来，在水里大喊一声：“阿明！”
　　蟾明停在水中，道：“你们不来吗？”
　　容容晃了下尾尖，提醒道：“说话。”
　　蟾明不解，道：“什么意思？”
　　小金“啊”一声大叫，甩着尾鳍冲过去大声道：“阿明你说话好顺畅，没有断断续续的啦！”
　　蟾明：“是、是吗？”
　　小金：“啊，又回来了，再说一句再说一句~”

　　蟾明卷着舌头有点犹豫，最后试探着说道：“小金？”
　　“长一点！”小金鼓励道。

　　“就在这里吧，风景不错。”
　　几个人带着东西走到岸边，人声和脚步声传来，小家伙们迅速潜入水中，小金咕嘟嘟冒着水泡，疯狂暗示——阿明阿明，再说再说！
　　蟾明眼睛眨了两下，看着面前游过的水蚤，放缓语速，小声道：“我觉得，这里还是不错的，但是，我想到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好！”小金大叫一声，惊起附近游鱼。
　　容容尾尖勾着碎花和一片山杨落叶，推着小金往前游，蟾明张开嘴巴，又合上，自己也有点惊讶。
　　“阿明阿明，你为什么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呀~”小金像是要逗他说话似的，又一个问题紧接着冒了出来。
　　河面一阵风吹过，垂在水面上的树叶哗啦啦翻到背面，响起的声音就像下雨一样。蟾明展开四肢划水跟上，想，就像他喜欢的下雨天一样。
　　“因为，想看看。”蟾明道。

　　再往前，岸边的树林退去，人类渐渐多了起来，下雨般树叶翻滚的声音远去，人类特有的规律又嘈杂的声音覆盖过来。小家伙们由中层潜回河底，沿着河心顺水而下，途径沙洲便绕行一边，顺便看看周围的风景。
　　噜噜转动的声音从岸边透过来，小金“咦”了一声，发现那是他们阔别不久的水车，虽然很像，但明显不是同一架。因为这家水车的前面被拦住了，有奇怪的东西将水车与河流隔开，小鲤鱼并无法游过去。
　　“这个……”小金有点遗憾，又有点怕，想要再飞一次，想想上次他们三个都吐了，还是有点犹豫。
　　“有人类。”蟾明道。
　　容容带着小金缓缓游过，道：“水车。”
　　“水车？是水里的车吗？”小金再次悄悄张望一眼，发现并没有人类在上面，真奇怪，人类会在汽车里，却不在水车里。

　　“想去？”容容问。
　　小金看看蟾明，又看看容容，感受着来自岸边频繁响起的震动与尖声鸣叫，缓缓摇头，道：“不去啦，水车都玩过啦~”
　　“我们要快去快回~”小金自言自语说着，推着蟾明往前游，又转身回来推着容容的尾巴。容容回头看他一眼，尾尖一带将他勾过来，带着一起朝前方游去。
　　“等回来的时候，再玩。”容容道。
　　“好~”小金顶着金鱼藻，在水里拖出一长串泡泡。

　　穿过人类聚集的河段，岸边的绿色忽多忽少，小金每到一处就问一句“喜欢吗阿明”，没有得到回应便埋头向前冲，有种 “只要游得够远就能找到阿明喜欢的地方”的莫名劲头。
　　蟾明跟在后面踩水，有时候又游到小金前面，有时脱离队伍去那边的绿洲看一看，有时候带两只小金喜欢的花花回来。
　　小家伙们游啊游，岸边的绿色消失了，延绵的群山再次聚集过来。

　　“冲鸭~”小金兴致勃勃游过转角，容容跟在一旁掠过。
　　蟾明游了两下水，在转角处停下来，道：“就到，这里吧。”
　　小金一愣，下意识打量周围，光秃秃的山，哗哗流淌的河水，不远处架着一座人类的桥，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你要住在这里吗？！”小金惊讶道。
　　蟾明前爪扒了下水，道：“不是这样，我说，我，就到这里，你们继续向前，我回去，找住的地方。”
　　小金不明所以：“为什么呀，你不是不喜欢那些地方吗？”
　　容容荡了下尾尖，眼睛看着面前的花背蟾蜍。

　　蟾明道：“不是，我很喜欢，我会在很多很多山杨的地方住下来，但是这里是我能游到的极限了，我很想和你们一起，但我做不到了，所以就到这里，下次再见。”
　　河水流淌而过，带着藻类和山杨的味道，带着人类与水车的气息，也卷起蟾明的话融进细小的水花里。
　　河面安静又吵闹着，小金忽的就明白了，他尾鳍一摆窜出水草，朝水中的花背蟾蜍大声道：“祝你好运！”
　　“早去早回。”蟾明道。

　　黄河桥上的路人望着车窗外，“咦”了一声，水面一点金色闪烁了下，继而被波光粼粼的金色河面覆盖。

　　傍晚，风起。
　　沙洲连带两岸响起下雨般的声音，垂在河面上的山杨树叶来回摇摆，一只花背蟾蜍跳上树冠，爪子扒了下青绿的山杨叶片，继而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溅起一串透明的水花。